马村街巷里枪声大作,新三团士兵和日军在黑暗中迎面遭遇,黑暗中传来生死搏杀的叫喊声,呻吟声。惨烈的叫声在黑色的夜中久久回荡。这一次,日军很精明,没有主动暴露目标,所以,新三团无法找到日军的薄弱缺口。
村子里的木楼被炸毁,火光熊熊,亮如白昼。
刘壑邦醒过来,看到是刘壑杨背着他,“你他妈背着我干什么?我能走!”
“刚才你昏死过去了。”刘壑杨说。
“我只是睡着了。”刘壑邦说道,“日军现在在哪个方向?”
“四周都是!”刘壑杨说。
刘壑邦要刘壑杨放下他,他要率领部队冲出去。目的地村东头河沟,那儿是去往师部的方向。“不要管,只管往前冲,出去几个算几个!”
刘壑杨要回警卫连去。
“照顾好团座!”刘壑杨一路叮嘱隐蔽部里的士兵们,“不要放弃任何人!我们村东头见!”
刘壑杨要带着警卫连的士兵杀开一条血路。
壮族村寨里村巷连贯相通,千回百转,也许前面的拐角就迎面碰上日军。刘壑杨要士兵们都上了枪刺,“我们这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后面的弟兄在看着咱们呢,我们拼命的关键时刻到了!”
刘壑杨挥手,要士兵们上。
警卫连的士兵刚在木楼拐角处露头,立即遭到日军机关枪的猛烈扫射。黑暗中的机关枪扫射声很犀利,警卫连士兵血肉崩裂倒地。
刘壑杨要投弹手仍出手榴弹,“炸了那机关枪,不然我们都出不去!”
士兵谭志勇抓起手榴弹就要上去,刘壑杨记得这个使飞刀很厉害的山里孩子。谭志勇跑出去那一瞬,刘壑杨组织士兵们齐射压制日军机关枪,给谭志勇做掩护。
谭志勇以散兵冲锋之势迅速占领了一个屋角,再往前冲十米就可以干掉日军的机关枪了。
谭志勇等日军机关枪手换弹夹那一刻,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把一束手榴弹扔了出去。手榴弹在黑夜中划了一个弧线,当一声落进日军的机关枪阵地。日军机关枪手反应过来,趁手榴弹没爆炸,抓起来扔了出来。
手榴弹依然在地上嗤嗤冒着烟,黑夜中看到火星飞射。
“我丢那妈!”谭志勇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抓起手榴弹再次使尽平生的力气扔了过去。
集束手榴弹在空中爆炸。
日军机关枪手被炸死。警卫连士兵趁着爆炸的间隙潮水一般冲了出去。日军的三八步枪齐射,几个警卫连士兵被迎面击倒,但他们踩过同伴的身体死命往前冲。
刘壑杨冲击到谭志勇的身边,他只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刘壑杨强忍住内心的痛,撇下谭志勇的尸体往前冲。
缺口打开了,警卫连冲到村东边的池塘边。
学生军支队随后冒着日军的密集子弹跟在警卫连的屁股冲了出来。
“刘团长还在里面,和狗日的日本鬼干上了!”马四宝说。他的身边黑压压的学生军人马,看起来没有多少损失。
刘壑杨和陈思矛说:“咱再冲击一次,把团座捞出来吧,我们不能抛弃任何人!”
情况容不得陈思矛和刘壑杨思考,因为刚出了村子的警卫连和学生军转眼又和从村子里追出来的日军干上了。黑夜中,互相吃不准对方,互相胡乱开枪。
刘壑杨和陈思矛决定带警卫连一部分人马进村策应刘壑邦撤退。
“我和你们去!”马四宝说,“我这里有十来个能打硬仗的!”
“教官!”刘壑杨欲言又止。
“你有疑问?”马四宝问道。
“可能,”刘壑杨说道,“可能有去无回!”
“兄弟情深,其利断金,我,我们也是你们的兄弟!”马四宝拍了拍刘壑杨的肩膀,然后招呼他的学生军支队,“都跟警卫连上啊!还有弟兄在里面。”
马村晒谷场四周一片杀戮声,新三团还没冲出去的士兵和日军混战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的防线。
刘壑邦倚着木楼的门廊柱,手握勃朗宁,日军冒头就射击。四周都是伤兵,前面躺着几具日军尸体。
日军还在冒死冲击,他们知道这个地方一定是这一支中国军队的指挥机关。新三团残存的士兵已经把生死置身于度外,日军冲过来,猛烈开枪,有几个士兵深知怀揣着手榴弹扑进敌群同归于尽。
刘壑邦看到他的士兵们哀嚎着与日军厮杀,痛的不能自已。
刘壑邦推上的伤口不停流血,旁边躺着医官的尸体,鲜血一地,医官被日军流弹打死了。
一个日军军官挥舞着指挥刀组织攻击。
“机枪,快打他妈的!”刘壑邦组织反击,朝机枪手方向喊起来。
“没子弹啦,团座!”机枪手叫道。
没了机枪反击,日军畅通无阻,转眼就冲到了新三团眼前,空荡荡的晒谷场上,日军如鬼魅。
“我***!”刘壑邦挣扎着站起来,“他妈都给我打!”
残存的新三团士兵拼命射击手中的步枪,冲在前面的日军倒下去。但日军像蚂蚁一般并没有停止前进,刘壑杨发现自己的勃朗宁也没了子弹,一个日军几乎冲到了他的跟前,他把勃朗宁朝那个日军扔过去,“我丢你妈妈!”
刘壑邦抓起医官的步枪开枪,把最后一颗子弹射进敌人的胸膛。日军重重倒了下去,喷涌而出的鲜血喷了刘壑邦满脸。
刘壑邦听到四周剧烈的枪声响起,其中有他熟悉的布伦式机枪响声。
“有人支援我们来了,老子死不了,哈哈!”刘壑邦大笑起来,深受鼓舞让士兵们反击。日军丢下多具尸体,身后又被忽然警卫连和学生军冲击,进退不得。
刘壑邦等来了警卫连和学生军支队的救援。日军见里外夹攻,赶紧退到己方攻击线上。
晒谷场四周,新三团的伤亡情况让增援而来的士兵们触目惊心。
刘壑杨赶到刘壑邦的身边,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我能自己走!”刘壑邦说道,“赶紧召集队伍,快撤出去!”
但刘壑杨并没有放手,继续扶着刘壑邦。
“你这小子,还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吗?真他妈倔!”刘壑邦数落刘壑杨,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你这脾气倒是有点儿像我。”
“你是我兄弟,当然有点,像。”刘壑杨说道。
刘壑邦笑,“就冲你这一句,我不怪你了!”
日军见到前来增援的只是小股人马,转而继续开始进攻。日军招来迫击炮小组炮轰晒谷场周边的新三团士兵。
迫击炮落在晒谷场上,残尸被轰上天,腥风血雨。刘壑杨赶紧招呼警卫连开路,“我和团座就在你们中间,大家兄弟卖把子力气,我们一起冲出去!”
马四宝带领着学生军支队当前锋,“上啊,踏着敌人的尸体冲出去就是胜利!”
学生军顶着日军的炮火冲了上去。
“你们的教官?”刘壑邦见到学生军迎头猛烈冲锋,转头问刘壑杨。
“是,还有我的同学!”
“果然很有种!”
学生军支队成了日军迫击炮小组的轰炸目标。几发炮击跑落下来,学生军队的阵型出现了混乱,马四宝被一颗呼啸而至的炮弹给炸翻了。
“教官!”
刘壑杨和陈思矛朝马四宝冲了过去。
刘壑邦使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马四宝拉到一个旮旯地里头,“你怎么样?”陈思矛大声问道,“你到底怎样了教官?”
“还没死翘!”马四宝笑着。
刘壑杨检查马四宝的伤势。刘壑杨发现,马四宝的胸部有三个窟窿冒着血泡。“卫生兵!”刘壑杨喊叫着,“给我叫卫生兵!”
两军正交战,而且新三团的医官已经死绝。
“别叫卫生兵了,没用!”马四宝依然微笑着。
“你要挺住!教官。”陈思矛说道。
“你们快走!冲出去,带上能带的人,你们的弟兄,你们的同学,你们的同袍,冲出去!”马四宝又嘱咐两人道,“你们的信仰告诉你们,要相信自己可以战胜日本人,死磕到底!”
马四宝仿佛告别的言语,让两人悲从中来。
刘壑杨找到一个急救包,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包扎。
马四宝失血太多,看来已经不行了。其他学生围了过来。
“别扎堆啊,日军还在攻击!”马四宝告诫学生们散开,“你们马上去战斗,别管我!”
马四宝使了最大的力气,和刘壑杨说道:“壑杨,你过来听我说!”
刘壑杨俯下身,马四宝在刘壑杨的耳朵边耳语着,四周枪炮声隆隆,那是刘壑邦组织新三团的士兵们突围。
马四宝的话,让刘壑杨泪流满面,不停点头。
马四宝再叫陈思矛之时,虚弱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紧紧地握着陈思矛的手,“少年,少年……中国,好样……你……”
“教官,别说了,我都知道!”陈思矛说,流了眼泪。
“你们要相信,你们可以看到一个美丽的世界在废墟之上诞生,同学们,冲出去!”最后时刻,马四宝使了最后的气力吼了这一句,声音在炮声中回荡显得铿锵有力,清晰无比。
学生们忍受着巨大的悲痛,朝火光最亮的地方尾随着新三团的屁股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