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壑杨和马七马八两兄弟在忽明忽暗的秘径中摸索前行。这秘径是穿梭于石缝、山洞和原始荆棘中的羊肠小道，他们沿着前面的人走过的足迹，忽然进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之中，耳朵里传来流水潺潺，洞内微风习习，空气潮湿清凉。

    这条秘径，刘壑杨和教官马四宝走过一次，所以不算陌生。山洞中的流水声是洞底下的暗河发出的，听马四宝说过，这条暗河直流北部湾融入大海。

    三个人沿着山洞中的崖壁慢慢爬行，在山洞的尽头又有一个裂缝，那裂缝仅容一个人通过，三人按着顺序挤了进去，忽然，外面阳光照射进来，风景一片豁然开朗。

    三个人出了秘径，见到那是学生军第一次进入木栏寨时走过的路。这秘径的出口正是那条去往木栏寨的路的中间岔口之处，但因这条秘径的出入口非常隐蔽，所以，外人无法知晓。

    “日本鬼可能会跟进来的。”马七和刘壑杨说道，眼睛望着刚爬出来的岩石缝隙，脸上凄然，“我大哥和日本鬼拼死了！”

    马八年纪最小，听到二哥这么一说，忍不住泪水涟涟。

    刘壑杨沉默，马家大哥一身血性，与日本人同归于尽掩护大家撤退，他内心也很沉重。

    陈思矛和莫家祺提着步枪跑了过来。陈思矛见刘壑杨安然无恙，说道：“你们终于出来了，刚才我们听到山外想起剧烈的爆炸，出了什么事？”

    “马六马大哥和日本鬼拼了！”刘壑杨说。

    “疯婆子还在流血……”莫家祺说道，“二爷正在采集止血的草药。”

    三个人和马家两兄弟商量，要把这个洞口给炸了。

    浅川见到中国人已经进入秘径，他要带领人马一探究竟。他来到秘径的入口处，但见洞口四周血肉模糊，人体断臂残肢散落各处，空气中硝烟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来。

    浅川脱下白手套捂住口鼻，中国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顽强和凶狠。

    秘径的入口除了落下几块大石块，并没有挡住去路。浅川朝秘径里看了看，感觉里面深不可测，那些消失了的中国人可能就在里面等着他们。

    “机枪，炸药！”浅川向士兵命令道，“把这个入口炸掉！”

    两个日军机枪兵提着机枪往秘径深处一阵猛烈扫射，接着，三个士兵往秘径内又扔了数颗手雷及两包炸药，顿时山崩地裂，秘径入口瞬间被炸塌的巨石堵住了。

    巨大的爆炸回音响彻木栏寨山谷，浅川感觉很满意。

    “从这里出去是什么地方？”浅川问王秀才道。

    “太君，这个……”王秀才哈着腰，绞尽脑汁想这一带周边的地理位置，他被浅川揣了一脚，腰杆隐隐作痛。

    浅川狠狠地盯着王秀才灰白的脸，“说，快点！中国人还能去哪里？”

    王秀才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从这个方向出去不远，应该是一个叫水牛城的地方！”

    “水牛城？到底是什么地方？”浅川疑惑，因为身边的翻译把水牛城翻译成了“水牛之城”。

    浅川找来地图，还是无法找到这个八万大山沟壑里的地名。

    “从这里去水牛城，可有近路可走？”浅川又问道，他现在只能相信这个中国人的话。

    “有，有！”王秀才想了想，说道，“一个时辰立即到达！”

    浅川费了好大得劲没有将这一小股的中国武装分子剿灭，反而损兵折将，所以，他要一鼓作气，继续追击。

    刘壑杨和陈思矛在山谷中整队，学生军队伍伤亡十几个，队伍的情绪因为伤亡受了些许的影响，大家闷着不吭声，有点失落，有点难过。

    得知马六与鬼子同归于尽，金龙二爷更加悲凉，别过脸去老泪纵横。

    黄昏来临，他们离最近的大村子叫水牛城。

    金龙二爷找来配好了止血的草药给许淳秋敷伤口，无奈日军的枪刺刺得比较深，所以收效甚微。许淳秋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几乎晕厥过去。

    金龙二爷去找刘壑杨，如果再不找到有经验的郎中，这女娃儿恐怕有性命之忧。

    “水牛城有郎中，他那儿应该有西药！”金龙二爷和刘壑杨说道，“这女娃儿为了救木栏寨的人受伤，真难为她了，趁着还没天黑，我们得尽快去水牛城！”

    刘壑杨谢过金龙二爷，说道：“那就听老爷子的，咱马上整队出发！”

    金龙二爷看到学生军队伍已经整装待发，转身抱起那两个许淳秋救来的孩子，这是木栏寨的遗骨，也是木栏寨为数不多的后人了。

    为了赶时间，金龙二爷让带路的手下抄捷径。

    八万大山中，学生军队伍和木栏寨的汉子们朝水牛城方向前进。一路忽而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忽而是林间高过人头的茅草地，忽而是黑水没过脚跟的沼泽，最为恐怖的是经过一个山谷，满山谷的宿归猴群被惊动，猴王带着猴群满山呼啸。悬崖上的猴子尖叫，让人汗毛直立，手心冒汗。

    许淳秋不想再让女同学背着她赶路，她要自己走，态度坚决。

    “你别逞能了，你伤的很重！”李牧紫不忍心，劝许淳秋道。

    “快到了……你们歇会儿。”许淳秋勉勉强强站了起来。

    刘壑杨走到许淳秋的身边，见到许淳秋摇摇摆摆着，“怎么回事？”

    “她要自己走，很倔！”李牧紫回刘壑杨的话。

    “简直胡闹！”刘壑杨说道，语气略带责备，之后他抓住许淳秋的胳膊，“你怎么能拖了队伍的后腿？”

    “我没有！”许淳秋反抗，她觉得自己有一股莫名的委屈。

    刘壑杨叹了一口气，他把肩上的步枪取下，背对许淳秋蹲了下来，“上来！”

    “我不让你背！”许淳秋说，看着刘壑杨蹲下的身子，宽厚的脊梁，忽然眼睛湿润，有点想哭的感觉。

    “上来！”

    “不上！”

    “你敢拖队伍的后腿？我叫你上来！”刘壑杨加重语气，几乎就是命令。

    在女同学的注视中，许淳秋很不情愿地趴到刘壑杨的背上。刘壑杨健壮的双肩，宽阔的背，以及男人的味道是许淳秋不曾体会过的，她的脸泛上红晕，内心莫名其妙的。

    莫家祺见到刘壑杨沉默地背着许淳秋赶路，动动身边的陈思矛，“死猫，他们两个挺有意思，对不对？”

    陈思矛听罢莫家祺的话，脸上闪过高深莫测的笑，“爱情，这就是爱情，你小子懂不懂？”

    “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莫家祺回答道。

    “你懂什么爱情吗？”陈思矛继续笑，他看着那一对男女的背影。

    “我又没娶老婆，哪里懂这个？”莫家祺说道，“难道你懂？”

    “我也不懂。”陈思矛回答道，“书上说爱情是两情相悦，是你情我愿，哎呀，可深奥啦……”

    学生军和木栏寨人再走一里路，就是水牛城了。

    水牛城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金龙二爷也说不准，大家商量了一阵，决定还是先派出尖兵去查探情况再说。

    刘壑杨要带尖兵队伍，被陈思矛拦下，刘壑杨很焦急。

    “你不能去，你带队伍，他们还得靠你呢。”陈思矛说。

    “你就不可靠？别小看自己。”刘壑杨继续争执道。

    “你不懂，你现在还要照顾她。”陈思矛说道。

    刘壑杨知道陈思矛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很固执，“你就不能照顾她？她也是你同学。”

    “男女授受不亲！”陈思矛脱口而出。

    “亏你还读了大学堂，还这么落后。”刘壑杨奚落道。

    “就这么定了，我去，你别和我争，不然以后我翻脸不认人！”

    陈思矛要带领三个同学前去水牛城。

    “马七马八，你们对水牛城比较熟，你们和陈同学一去，好有个照应！”金龙二爷对身边的马家两兄弟说道。

    陈思矛得到马家两兄弟的支援，顿感实力大增，他们先队伍一步一溜烟上了去水牛城的土路。

    水牛城是个大村子，坐落在一条小河边，村子周边是连绵的丘陵。尽眼望去，暮色下的蔓延的梯田，稻子就要黄了。陈思矛和尖兵小分队一边跑步前进一边观察四周以防和日军遭遇。这支势单力薄毫不起眼的小分队一旦与日军迎面碰上恐怕凶多吉少。

    浅川的队伍在王秀才的向导之下，也尽到了离水牛城两里地的地方，日军队伍躲进一片树林。

    “前面就是水牛城啦！”王秀才和浅川报告道，他为自己没有出错感觉高兴。

    “水牛城有多少人？”浅川问道。

    “水牛城在大清以前可是人丁兴旺的镇子，还是土司府所在地呢，可惜，后来败落了！”王秀才又开始卖弄本地典故。

    “我问你，水牛城有多少人口！”浅川终于不耐烦了，他对中国古代的土司衙门没兴趣。

    “不多，都躲日本去啦！”王秀才说道，话一出口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他们都躲太君去了，所以，没什么人！”

    浅川想了想，觉得立即命令大队伍出发进驻水牛城很冒险，他知道这一带的中国山贼不好惹。他刚刚在木栏寨吃过的苦头证明，八万大山的山贼不好对付。但他也没有退路，只有占了水牛城，他才能真正切断了那一股消失于山中的中国人的退路，而且，他的队伍车马劳顿，也要在水牛城夜宿休整再战。

    浅川派出一个伍长进入水牛城查探情况，如若安全，鸣两枪报告。

    日军伍长带着他的士兵出发了，目标：水牛城。

    跑在队伍最前面的陈思矛忽然叫身后的人停下来，他发现对面的路上有响动。几个人见到陈思矛立即停止警戒的手势，赶紧子弹上膛。

    对面的路边，一从荆棘动了动，接着又动了动。

    陈思矛和同学们举着步枪，极力分辨暮色中的目标，心提到嗓子眼，如果真的是日军，他的子弹会毫不犹豫地射了出去。

    荆棘丛又动了动，接着，听到唰唰唰的声音，一头健硕的大水牛迈着重重地步子走了出来，旁若无人，原来是没有被农人栓回家的耕牛。

    陈思矛松了口气，虚惊一场而已。

    陈思矛正要收枪，叫同学们继续前进，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对面有四个日军呀呀地叫着朝水牛冲了过来，陈思矛惊讶地发现，一个日军手里拿着的是闪亮的刺刀——他们要宰了耕牛。

    陈思矛想到，与突如其来的日军遭遇已经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