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水牛城侦察的日军排头兵,杀牛并不是他们的任务。但他们在茫茫大山中转了一天,饥肠辘辘,看到中国百姓的耕牛起了杀牛吃肉的歹心。他们刚接近耕牛,立即被暗处的陈思矛他们排枪放倒。
大水牛在枪声中惊疯,夺路而逃。
日军被步枪击中,在地上抽搐,陈思矛第一个冲过去,他想从垂死的日军口里套出有价值的情报。
一个被子弹打中肺叶,胸部不停冒血泡的日军士兵被陈思矛勒住脖子,“告诉我,你们的人在哪里?”(日语)
日军垂死挣扎,恶狠狠地盯着陈思矛,“我不告诉你,肮脏的中国人。”
陈思矛气急,一怒之下一拳揍下去,日军两腿一蹬断气。
水牛城并非一座城,而是一个大村庄。在人烟稀少的八万大山中,水牛城是一个大市集,平日里山民出来赶集,三六九一圩。而今,水牛城的居民都躲了日本鬼,所以,暮色之下的水牛城并非炊烟袅袅,看起来更像空无一人。陈思矛站起来,日军死硬死硬的性格他知晓,他有点儿沮丧,也许,水牛城已经在日军的手里。
听闻前面传来一阵枪声,刘壑杨背着许淳秋,立即招呼队伍隐蔽前进接敌。
枪声也引起浅川的警觉,没错,前方一定有中国人。劳累一天,他强打精神,叫队伍隐蔽前进,天黑之前把中国人歼灭于水牛城,他才能安心地在水牛城夜宿。
浅川的队伍呈搜索阵型前进,他们刚冲到水牛城村口的野地,立即看到野地里的四具日军尸体。浅川看到他的士兵中枪部位都是要害之处。一枪毙命,他想到,对方绝对是那一股强悍的中国人。
“果然没错,是山里的那些人!”浅川喃喃自语。
日军从水牛城东边进入,占领了水牛城东边的主要街道。
此时,刘壑杨带领着队伍进入了水牛城的西边入口,他们并没有发现日军。陈思矛揣摩,说道:“刚才日军的排头兵是从东边过来,我看,日军可能已经进村,我们随时和他们遭遇,大家都要小心!”
刘壑杨和陈思矛商讨对策,应付可能发生的遭遇战。之后,他和队伍中的几个小队长吩咐道:“日军就在前面,大家做好警戒,告诉同学们,日军不到跟前千万不要开枪!”
几个小队长管好自己的人马,尾随刘壑杨和金龙二爷在村巷里前进,他们的目标是一所大宅院。
水牛城中,一座岭南风格的宅院前,暮色四合中依稀看到门匾上“悬壶济世”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行人定在宅院外的高墙下警戒,马七马八两兄弟跑到宅院大门口,不顾一切拼命敲门,沉重的大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利巴前来开门,看到大门外两个劲装的精壮汉子,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找你师父!”马七说道。
“师父出诊还没回来!”小利巴说道,“天色晚了,你们这是……”
金龙二爷从后面闪了出来,“告诉你师父,我知道他在,他从不出诊,告诉他,金龙老二来看他了!”
小利巴看到劲装汉子的身后说话的是一个清瘦的老者。老者腰杆笔挺,说话的语气容不得他反抗,逐跑回屋内禀报。
屋内,一个清瘦老者歪躺在牙床上,手里拿着一杆乌黑的烟枪对着烟灯有滋有味地抽着鸦片烟,徒弟进来报告外面发生的情况,老者有点不耐烦:“不见,都不见!管他是玉皇大帝还是阎王爷,我都不见!”
金龙二爷让队伍先进入院子躲避。院子引起的躁动让牙床上的老者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他妈的老二,他一来准不是好事!”
老者刚要出去看个究竟,金龙二爷已经带着马七马八两兄弟进了屋子里。
“老三,别来无恙,不认我这个二哥?”金龙二爷说罢,不请自坐。
“我早和你们没关系了,还来找我干什么?”老者说道,情绪开始激动。
“找你治一个人。”金龙二爷说道。
“我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来找我,但我说过,我再也不会治你的人!”老者说道。
“老大就是因为你没有及时治,他才死的!”金龙二爷几乎是吼起来,“你还和我说这个,你有脸没有?”
“老二,你别老提旧事,有用吗?”老者也跟着吼起来。
“老大的儿子也死了,半年之前,死在日本人的刀下,你可知晓?”金龙二爷步步紧逼,“现在日本人就在水牛城里,你可知道?”
“日本人来了干我何事?”
“我要你治的娃娃,就是和日本人打仗受伤的。”金龙二爷气呼呼的,“我还告诉你,木栏寨没了,只活了几个,都是日本人干的!”
老者听罢,脸上有些异样,口气不再坚硬,“那她还活着不?”
“你还惦记着她?我告诉你,没了!”金龙二爷说道,一脸悲凉,老泪纵横,“都没了,只活了寨子东头马石山的两个孙子。”
老者一声哀叹,神情忽然颓然起来。
许淳秋已经处在昏迷状态。
老者检查了许淳秋的伤情,和刘壑杨说道:“她需要输血,我得检查她是什么血型。”
刘壑杨知道,血型配对是必要的,不然还真搞出人命。老者在许淳秋的指头上挑了一下,拿了试管盛滴下来的血,和徒弟进了里屋。
一个山村郎中竟然会这些西医,让陈思矛不免有些惊异。陈思矛问一旁的金龙二爷:“老爷子,这师父行吗?”
“可以。”金龙二爷和陈思矛说道,“他曾留洋美利坚合众国学医,可惜后来因为个女人,就这么废了,所以才住在水牛城这里不问世事。”
“看起来,他和您一定有什么关系。”刘壑杨把注意力从许淳秋的脸上移过来,忍不住问金龙二爷道。
金龙二爷再也不打算隐瞒什么,顿了顿,缓缓说道:“对,他是我们马家的三弟,也是你们马四宝教官的三叔。”
马四宝的离奇家事让所有人惊讶。
须臾,老者和徒弟出来,和大家说道:“女娃的血型是B,谁是B型血?”
一众人我看你,你看我,谁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陈思矛说道:“我是A型血,我倒是愿意献出来,但不合适。”
“赶时间,马上一个个验血!”老者喊起来。
大家来不及想,一窝蜂赶紧跟着进入里屋等待验血。老者的里屋看起来就是一座西式医院的样子,各种医疗器械和药物堆满了橱柜。这一切看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在深山老林中,还有这么一个曾留洋学医的世外奇人。
“老爷子,我先来!”刘壑杨和老者说道。
“别把我叫的那么老!”老者一边给刘壑杨扎针取样血,一边说道,“我才不喜欢像外面的老头子一般让人供奉着,敬仰着!他一辈子都在吓唬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刘壑杨被老者的话弄得莫名其妙,看来,这老者与金龙二爷的过节不是他能够弄清楚的。
学生军支队验血型完毕,有三个人合适,其中一个就是刘壑杨。
“就抽我的吧,老爷子。”刘壑杨撩起衣袖,态度坚决和老者说道。
“你个小娃,别叫我老爷子!我说过许多次。”老者说道,“那就你吧,看得出来女娃是你的什么人,我抽的血不多,就500CC!”
刘壑杨被老者说的优点不好意思,眼光又扫过还在昏迷中的许淳秋,耳根发热,“她是我同学。”
“你别骗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我看得出来!”老者忽然笑了一下。刘壑杨想到,这个老人并不是那么让人害怕不敢接近。
宅院外,浅川派出的搜索队伍沿路搜索而来。月朗星稀,村里只传来几声狗叫。埋伏在宅院阁楼上的莫家祺最先发现日军向这边包围而来,赶紧一骨碌下来向正在抽血中的刘壑杨说道:“不好,他妈的日本人进来了!”
刘壑杨哼了一声,眼看着玻璃瓶就要灌满鲜红的鲜血。在一旁的陈思矛听到有情况,嗖一声站起来,拍拍刘壑杨的肩膀,要他安心抽血,他要带着队伍出去迎战。
金龙二爷听说日本鬼出现,也叫手下的人马七马八跟着陈思矛出去。见到大家的异常举动,还在忙活着的老者嘀咕了一句:“都那么老了,还爱打爱杀,一直是这德行!”
“是日本人!”刘壑杨闭着眼睛说道,他的手臂很酥麻,能感觉到血液缓缓流动在手臂上的感觉。
“我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他们罪不可恕——你别动,马上就好!”老者抽够了500CC的血,刘壑杨感觉自己浑身虚空,有点儿晕。
日军的搜索队进入空无一人的小街,来到宅院前,他们感觉这座还亮着灯光的大宅院很诡异。
一个日军上前敲门,门无声地开启,忽然,里面有一只大手仿佛一只大钳子一般伸了出来,把还在愣神的日军拉了进去。日军打了一个趔趄,摔倒在门洞里。黑暗的门洞里传来匕首刺入肉里的声音。
埋伏在门后的马八拔出插进日军脖子里德匕首,日军已经成了他的刀下鬼。
其他日军见敲门的同伴被袭击,赶紧举枪要射击,就在这时,阁楼上响起步枪的射击声,莫家祺带领阁楼上的人马开火了。
三个日军在黑暗中被杀死,一个日军没被击中,趁着黑暗跑了。
“看起来是跑了一个,他妈的!”莫家祺有点后悔没有加大打击,让一个日军回去报告。
陈思矛只留一个小队的人马在大宅院里,其他人都出了宅院,他们设伏于宅院的进出道路两边的旮旯里。陈思矛这么做是避免大家窝在宅院里聚堆,搞不好全军覆没。
刘壑杨抽出来的还带着体温的血液输进许淳秋的身体,她被楼上剧烈的枪声弄醒过来,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梦中,但眼前的刘壑杨的身影,让她明白那不是梦,她还活着。
“我在哪儿?”
“水牛城。”刘壑杨说。
许淳秋看到挂着的玻璃瓶,明白了什么,“谢谢!”
刘壑杨沉默,脸上闪过温柔的笑,“你可以继续睡,不碍事,同学们都在!”
“是不是日军进来了?”
“日军就在屋子外,刚才被莫烂同学和马八哥干掉了三个。”
“我是不是拖累队伍了?”许淳秋又问道。
“你安心养伤,今晚……我们也许走不了。”刘壑杨说道,然后他站了起来拿起步枪,屋子外的状况让他无法再陪伴许淳秋。
日军搜索队在大宅院遇到伏击,浅川接到报告后兴奋起来,他派兵搜索了整个村子,都没有见到中国人的影子,看来,那一小撮中国人必定藏在那所大宅院里无疑了。
浅川兵分两路步步紧逼合围大宅院,在去往大宅院的路途上构筑机枪阵地,天罗地网之下,看中国人往哪里逃。
大宅院周边,学生军支队已经做好接敌的准备。
陈思矛埋伏在一堵高墙之上,脚下是进出大宅院的巷子。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看起来像一个被咬了一口的月饼。刘壑杨摸了过来,看到陈思矛望着天空。
“你在想什么?”刘壑杨问。
“没想什么,许淳秋还有多久可以输血完毕?”
“至少半个小时。”
“那我们就算拼了也要顶半个小时!”陈思矛忽然斩钉截铁说道。
“我们不能再死人了,而且,只是为了她一个人。”刘壑杨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现在我们不顶,我们死的更多。”陈思矛说,“不想死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当面的日军。”
“我们这么做不值得,她只是一个人,我们是一群人!”
“她是我们的同学,一切都是值得的,每个同学都值得我们这一群还活着的人这么做!”
“谢谢!我是的是,谢谢你给我讲了一个我想了很久都没弄明白的大道理。”刘壑杨有点儿感动。
陈思矛拍了拍刘壑杨的肩膀,“你也让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爱情,兄弟,同袍,共患难同生死!”
日军已经接近大宅院,他们点燃了屋子。
半个水牛城忽然火光冲天,日军趁着燃烧火苗的光亮,一窝蜂冲上了进入大宅院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