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军和游击队员穿过密林，接着看到了连绵无际的稻田，再走几里路，就进入南城西面的丘陵地带了。
广阔的原野和稀疏村落是游击队的故乡。
这一群人马摆脱了日军的纠缠，累得虚脱东倒西歪在田埂之上。头顶天空湛蓝，稻田又黄了，眼看着又是一个丰收的美好季节。
刘壑杨拍拍陈思矛的肩头，“老伙计，别伤心了！”
陈思矛摇头，露出凄惨的笑容。
刘壑杨又重重拍了拍老伙计的肩头，他知道，再多的语言也无法安慰陈思矛面对变故的心。
小利巴小跑过来，神情焦急和刘壑杨和陈思矛说道：“两个哥哥，快去！”
“怎么了？”刘壑杨站了起来，拍去屁股上的草屑。
“向哥哥不行了！”小利巴低下头，“我救不活他……”
小利巴说罢，伤心地呜呜哭了出来。
刘壑杨赶紧跑了过去，他向志明躺在门板上，胸前明显被小利巴尽了最大的努力救治，但已经不行了。
向志明看到刘壑杨来了，淡淡笑着，“你妈妈的，在和大家告别之前能见到你，实在是再好不过啦！”
刘壑杨蹲了下来，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向志明的手，向志明身上一股冰凉之气传入了他的手心。
“别想太多，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到目的地了！”刘壑杨安慰说道。
“你妈妈的，别安慰我了，我现在就想说脏话，你不会怪我吧？刘同学，指导员，死**？”向志明依然淡淡的笑着。
刘壑杨摇头，“我平日里嘴巴也不干净，每个人都有骂娘的权利，谁规定人一定要不吐脏字活着？**也会骂人的，你们平日被我指责的还不够么？”
“我们可是有远大志向有肚子里有墨水的学生军啊！”
“你这家伙，到现在还不忘酸溜溜地调侃。”刘壑杨说道，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唉，离开你们，以后谁还能理解我的幽默？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向志明继续淡淡笑着。
“你枪打得不错，谢谢你救了我们。”刘壑杨转移话题，他内心悲伤汹涌。
“彼此彼此，我杀够本了！”
“……”
刘壑杨和向志明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直到向志明弥留失去知觉。刘壑杨感觉到向志明的手掌慢慢地软了下去，他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眼泪噼啪掉了下来。一些同学看到刘壑杨流泪，也跟着流泪。
向志明就地掩埋，许淳秋黯然神伤整理向志明的遗物，发现向志明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什么都没留下。”许淳秋说。
“算了，不只是他，还有我们，也许将来也会什么都不会留下。”刘壑杨说。
“我很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走错路，不被浅川抓了去，我们就不会再死人。”许淳秋别过脸去，她不想让刘壑杨看到她流眼泪。
“说这些有什么用？于事无补，只有活着，才是最大的希望，我们死了太多的人，所以，我们更要努力地活着，杀更多的日本人，为他们报仇。”刘壑杨说道。
“你这话似曾相识。”许淳秋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实话。
“没错，是因为我们死了太多的人了，每次少了一个，就得说一次，现在我想说的是，这样的话说的次数越少越好。”刘壑杨回头，盯着许淳秋憔悴的脸。
“我们，代表死去的人活着，你要记得这句话。”刘壑杨接着淡淡说道，“要用心去记得，直到死为止。”
许淳秋点头，他知道刘壑杨的心思。
掩埋了向志明的遗体，队伍继续朝丘陵深处前进，他们要再走半天才到宿营地，那是一个壮族村落，也是游击队的交通站。
刘壑杨和陈思矛远远地落在队伍的后面。陈思矛依然显得落寞，刘壑杨看着这个伙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又相对无言走了一段路，陈思矛冷不丁问道：“我们以后真的要和游击队的人马一起行动？”
“暂且这么着吧，我们已经成了逃窜的老鼠，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不然还能怎么办？我们不是国军，不是八路，也不是新四军，那还能是什么？”刘壑杨说道。
“我想说的是，咱的队伍这杆旗帜就这么没了？”
“不是还有十来个人么？”刘壑杨反问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个你应该听说过。”
“是听说过，你们组织里一个大人物说过的，蒋委员长曾悬赏十万银元缉拿——我说的是以前。”陈思矛说道。
“你心情好点了？”刘壑杨意识到陈思矛的心情好些了。
“这个和心情无关，我是说，我能不能成为你们中的一份子，而不是这样的，永远在外围。”陈思矛说道，他感觉这个话题有点唐突，而且有点不合时宜，这个问题不是刘壑杨能够解决的。
“这个，我要和李队长商量一下，实话告诉你，他是我们的上级的上级。”刘壑杨想了想说道。
“不是吧？就他？”陈思矛有点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人还是刘壑杨的上头，**的大头目。
“人不可貌相，八路军的总司令和副总司令看起来还像个农民呢。”刘壑杨说道，“我们这个组织，泥腿子出身的多得很，大家为了一个理想，走到一起来。”
“那叫革命！”陈思矛说道。
“谢谢你对我以及对我们的信任，在落难的时候，还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刘壑杨又说道，他心里有点感动。
“如果不是心向往之，我早逃啦，不仅吃苦还不停死人。”陈思矛终于露出难得的微笑。
“那你想好了吗？今晚到了目的地，我马上向李队长商量。”刘壑杨把陈思矛的头勾过来，故作神秘说道：“我告诉你，这是程序，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
“感激不尽。”
“为什么要感谢我？以后你是我的同志，公平公正，互相批评，互相进步。”
“当然要感谢，是你让我……是你让我坚定了我的信仰，对，是我埋藏于心的信仰！”陈思矛说。
两人说罢，心情欢快起来，他们要去追赶前面已经走远了的大队伍。
“你要相信，我们是一群打不死的人，对，我们还是打不垮死不绝的学生军！”刘壑杨一边狂奔一边和陈思矛说道，“只要你相信，我们就是，我们还是那一群人！”
“我早已经相信了！”陈思矛大声说。
“什么，再大声一点！”刘壑杨大笑起来，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他感觉自己奔跑的姿势像是在飞。
“我是说，许淳秋在前面等你呢！”陈思矛咧着嘴笑起来。
“你个死猫！”
“……”
夜幕降临，走在最前面的游击队员点起了火把继续赶路，丘陵峡谷深处，火把连绵一片，仿佛要把天空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