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端坐在凤椅之上的端木芙面子上,还是要端正详和,雍荣华贵的。
她平静的接受着各宫妃子的请安,她的眼神一一看过那些或美艳,或清秀的脸,寻找着她想看到的那张脸。
可是,却让她失望了。
喜梅儿并不曾来,她的宫女雨雁来回禀,她的主子,得了风寒之症,唯恐会传染了皇后及众位妃子,所以,请假在雍和宫内休养。
端木芙听了,只差人去看,虚为看望,实是探查,但回来的人说,喜梅儿果真是病了,且是不轻,听说,太医院的人,已经回禀了皇上,说是要提前备下些,以防不测。
端木芙诧异不已,就这样,那个喜梅儿就输下了吗,她的病,来得蹊跷,但又不能亲自去看看虚实,听说,雍和宫里,已经禁示别的人进入,怕这风寒之症会传及宫中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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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芙的猜测是对的,喜梅儿并没有一点的病,她在宫中这么久,能买通太医院的人,并不是难事。
初时,只是为了僻着去见端木芙,那夜里,赵冽宿到了坤宁宫中,尔后,接二连三的,有新的妃子,被赵冽宠幸,这在喜梅儿看来,只是一种必然,从赵冽与太后那番谈话中,她就知道,赵冽终会碰那些女子的,其实,就算没有那场交换,他也会去碰的,喜梅儿知道,不可以,把自己抬得太高,估量得太高,自己尚不足以,真的是他妥协的原因。
而且,赵冽一直未涉足雍和宫中,对她来说,倒是解脱一般。
而再过数日,便是方慕锦与安华公主大婚的吉日,浓浓的喜气,连雍和宫中也不曾放过了。
喜梅儿一早起,就听见雨雁与云莺两个,在廊下议着这大婚的事。
她们口中,都说着,方慕锦如何如何儒雅俊朗,其实她们并不曾见,只不过道听途说。
但喜梅儿见过,识得,她闭下眼睛,方慕锦的脸便清晰的在眼前。
廊下那两个小女孩子还在议论着,她们所想象的,方慕锦的样子,与喜梅儿眼前的记忆,重叠到了一起。
就在这时,雍和宫的大门被人叫着。
有宫人去开了,进来的,却是淑芳斋的人,同住在雍和宫里的另两个采女,都一齐的望向雍和宫的大门,因着喜梅儿的关系,她们也被禁足在雍和宫里,这不由得让她们都怨忿起喜梅儿来。
那淑芳斋的人,来传安华公主的话。
说是要喜梅儿去淑芳斋中,安华公主有请。
雨雁吃惊的回复他们,说喜梅儿身染风寒,不能出宫,那宫人便说:“公主说了,她是不怕的,请喜宝林即刻和我们去,别耽搁了,快去回禀!”
喜梅儿听了雨雁的话,惊讶中也只有笑笑,那安华公主向来不按牌理来出牌,自己若不去,怕她会亲自走来,也说不定,那样一来,倒惹得人非议了。
喜梅儿简单的收拾了下,就同淑芳斋的人去了。
一路无话,到得淑芳斋中,喜梅儿看到,到处都红绸装饰,整个宫宇里,一片的喜庆之色。
不知为了什么,喜梅儿的唇边就带了笑意,再看到,安华公主赵冰清时,她的笑意就更深了。
安华公主正被尚宫局的人架着,学着大婚时的规矩礼仪,她一向不安生,此时,要被这些繁文缛节逼疯了。
正学着三叩九拜,一边尚宫局里的嬷嬷还说着,大婚当日的诸多忌讳与习俗。
安华公主觉得脑袋都大了,正懊恼间,从镜子里看到了喜梅儿进来了,她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安华公主瞧得分明,是一惯的那种,宠溺着的笑。
其实,在安华公主与喜梅儿之间,倒是姐妹一样。
“喜姐姐,你来了,好了,你们退下吧,摘了这劳什子,憋得我要上不来气了!”安华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像喜帕一样的东西,只扔到一边宫人的手里,尚宫局的老嬷嬷惊慌的说道:“公主,还有规矩没有说完——”
安华公主笑着说:“我都记下了,你不用说了,当天,叫人在一边提醒着我些,就行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学的!”
她的手一摆,那些人,就只有退了下去。
安华公主跳着跑到喜梅儿的身边:“喜姐姐,我就知道你没有病,让我看看,倒是瘦了些,冽哥哥待你不好吗,嘿嘿,想不到,你成了冽哥哥的人儿了,我,倒要叫你一声皇嫂呢!”
“怎么敢,公主说笑了!”喜梅儿笑道。
“本就是吗,如何不敢,喜姐姐,冽哥哥对你好不好呢,嗯?”安华公主一边说,一边的拖着喜梅儿的手向着一边走着。
喜梅儿只是笑,并不答她的话,喜梅儿知道安华公主,此来并不是专与她取笑的。
果然进了内殿里,安华公主有些忸怩道:“喜姐姐,安华就要嫁了呢!”
喜梅儿轻笑道:“喜梅儿恭喜安华公主,大婚吉祥!”
安华公主拖着喜梅儿的手臂摇了摇,似撒娇一般,笑着说:“喜姐姐,大婚那天,我要你陪着我去,我没有什么姐妹的,只你一个,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咱们两个,也成天价在一起,这是我的喜事,我想你与我一起呢!”
喜梅儿愣了下,原来,她叫自己来,是为这个。
“那怎么好,我现在,怎么能随意的出宫呢?”喜梅儿推辞道,再一想,自己现在,怎么好见方慕锦,相见争如不见,想他,也并不想见到自己吧。
“没什么的,你同冽哥哥一起,妹子出嫁,哥嫂一起去送嫁,又有什么呢?我去求冽哥哥,他一准应我的,再说了,你在我身边,我也好心安,不知道为什么,早早的,我的心,就慌了起来,做什么,都定不下,早起吃茶,就被我连摔了两盏,让她们笑死了,说我急着要出嫁,不过,我真的好紧张,喜姐姐,你陪着我,我就不怕了,如果我哪有做得不对的,你在一边,也好提点着我啊!”安华公主娇娇的说,一脸的难为之色,又掩不住喜色,又羞又喜,让人不忍拒绝。
正在这时,就听得人传皇上驾到,安华公主“咦”了一声,惊讶说道:“冽哥哥来了?他很少来我这里呢,喜姐姐,你看,你一来,冽哥哥就来了,呵呵,你们好有默契呢!”
安华公主说者无心,喜梅儿却听者有意了,好久不曾见到赵冽,这里要见到了,总有些别扭,她说道:“我还是避一些吧,我毕竟刚刚好了,怕对皇上身体不好呢?”喜梅儿匆忙间,要躲到床后的帷幔后去,却被安华公主一把的拉住了:“你何时变得这样忸怩起来,你与冽哥哥,不是比着我还要亲密吗?怎么成了夫妻,反倒诸多忌讳了……”
正这时,赵冽已经走了进来。
正听到了安华公主最后一句话,他猛的看到了喜梅儿,喜梅儿也见了他,两个人都是一怔,倒是安华公主在一边说道:“冽哥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冽先回了神,嗔怒道:“你说的,好像我不该来这里似的!”
安华公主轻声笑说:“本来就是嘛,人家想和喜姐姐说些体已话,你就来了,还不曾说上一两句呢!”
这时,喜梅儿方向前一步,轻轻福身道:“喜梅……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句臣妾,两个人犹在梦中般。
赵冽愣了下,方道:“喜宝林,你平身罢!”
有半月不曾见到她,初时听到她身染风寒的消息,他曾急切间派薛坤去打探,但薛坤回来就向他耳语,他知道她并不曾有紧要,就放下心来。
此时见她,一身素色长裙,样子比在自己身边时,还要素减,垂眉垂目的站在眼前,竟像以前,跟在自己身边一样,赵冽有些恍惚,向前一步,只差拉起喜梅儿的手,他轻道句:“你最近可好,听说你病了?”
喜梅儿挑眼看了下赵冽,见他离得自己这样近,看到他眉宇间深深皱着,一脸的担忧之色,喜梅儿轻声道:“臣妾无碍,劳皇上挂念了!”
“如此甚好……朕便放心了……”赵冽这样一说,又觉得有满腔的话,还要说出,又不知道从哪一头捋起来,千丝万缕的,竟不知从何说起。
而喜梅儿听到赵冽,从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再抬头看他,那眼神中,竟有着愧疚与自责般,她也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一时之间,也语塞起来。
可是,他们就听到了安华公主的笑意,两个人皆扭头去看她,那安华公主却扶着桌子,笑得不行了:“刚嬷嬷教诲我,说什么夫妻间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不是就是你们这种呢?笑死我了……冽哥哥,你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接着她学着刚刚赵冽的样子,走到喜梅儿身边去,拽住了喜梅儿的手,瓮声瓮气的说道:“娘子,你最近可好?”
喜梅儿被她这样一搅,脸上只挂不住,又不好甩开她的手,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抬头,见赵冽也如自己一般,两个人的眼睛,见到了,又僻了开,只剩得安华公主在他们中间,笑得花枝乱颤。
笑得够了,安华公主方道:“冽哥哥,大婚那天,我要喜姐姐陪在我身边!”
赵冽想也不想说道:“不可以,喜梅儿现在是朕的妃子,不方便出宫!”
“不嘛,妹妹出嫁,你们做哥哥嫂嫂的,送我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了……”安华公主走过去拽着赵冽的手撒着娇。
而赵冽,听她说一句,哥哥嫂嫂的,心里竟甜得不行,再没想她说什么,吵着什么,被安华公主缠得没法,他就点下头去。
安华公主雀跃的跳了下,抱了下赵冽,再向着喜梅儿说:“你看吧,我说了,冽哥哥会答应的,他一直最疼我!”
如此这般说过了,心上得意的,她向着身后的宫女玲珑说着,要把自己的喜服拿来,叫喜梅儿来看,她兴冲冲的,只想把自己的喜悦,传染给每个人般。
这里,赵冽见安华公主兴致勃勃的吩咐着宫人,一时拿了这个,一时去找那个,他慢慢的走近了喜梅儿。
喜梅儿轻轻的靠着桌子边上,垂着头,她的手,轻轻的搭在桌面上。
这时,闻得到那愈来愈近的龙涎香,她有些慌乱,想避开些,向后退了下,桌子倚住了她,再退不得。
就在这时,安华公主叫着她:“喜姐姐,这凤冠哪一个好呢?”
喜梅儿抬头,见安华公主指着宫人拖着的拖盘上的两个凤冠向着她问道,喜梅儿笑着说:“都很好看!”
安华公主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就扭回头去,自己再定夺。
这里,喜梅儿却见到赵冽已经站到自己身边,放在桌子上的手,被他捏到了手心里。
赵冽那宽大的袍袖,瞬间的罩住了两个人的手,
淑芳斋中,一众的宫人被那安华公主支使得满宫里乱走。
阳光照进宫中来,那一道道光束中,隐见得微微的轻尘,也沾染了喜气般的飞扬着。
不时有人撞到了一起,就惹得众人大笑,这一边,喜梅儿也听到赵冽那沉沉的笑意,心上缓了缓,听到他轻轻浮浮的一句话,在耳边响起:“晚间,我去找你!”
喜梅儿扭了头去看赵冽,见他并没有看过来,那刚毅的侧脸上,却浮现着微笑,是附和着众人的笑,喜梅儿要挣开手,但甩了几下,都被他捏得劳劳的,甩不开。
“朕晚间,去找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感觉到手底,那只手再不反抗,有些负气般的,任由自己拽住了,赵冽心底,就有着说不上的感觉,有些喜悦,有些愧疚,还有的,就是全然的占有欲。
他知道喜梅儿心底,决不是脸上,这般的云淡风轻。
也许在那份淡然之下,她的心,在滴血,也说不定,一方面,自己的背叛,如果宠幸别人女人是背叛的话,他已经十恶不赦,另一方面,安华公主的大婚,安华公主嫁给的,是方慕锦,是她曾心心念念的人。
想及此,手下更加了些力道。
自己背叛的是身,若她背叛的是心的话,那他,是丝丝毫毫也不能容忍的。
淑芳斋的正殿里,满是欢乐的气息,只他们这一角,纠结与默然的,两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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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傍晚,果然有内监来传,皇上揭了这绮芳苑的牌子。
因着有上一次的教训,那云莺与雨雁两个,一边的在这里,拾掇着喜梅儿,一边的,不停的,去宫门前张望着。
直到最后,已经见到了那明黄色的仪驾,微微的露出头来,正向着这雍和宫里走了过来。
云莺一边的向回跑,一边的喊着:“来了,来了,这回皇上真的来了!”
喜梅儿正坐在梳妆台前,雨雁拿着胭脂向着喜梅儿的唇上染着。
苦苦的甜,在唇角溢入。
喜梅儿看到雨雁与云莺两个,高高兴兴的大开了殿门,刚做好一切,薛坤那尖尖的嗓子已经喊起来:”皇上驾到!”
喜梅儿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前,还不及出去,皇上赵冽已经走了进来.
赵冽见到喜梅儿穿着一件新鲜的衣裙,脸上,也薄施了粉黛,
见到她盈盈起身过来行礼。
此一番似梦又非梦般。
赵冽说了句平身,喜梅儿便站起了身来,这殿内,恁的平静,静得让人心慌。
站了满殿的人,因着主子不说话,他们便也都垂着眼,大气不出。
只刚跟了喜梅儿的这两个小宫女,雨雁并云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冽,一来,她们这么近的看到她们的皇上,二来,赵冽那张俊美无畴的脸,让她们惊得忘了呼吸。
赵冽感觉到那两个小宫女的痴痴傻傻的样子,就笑了下,喜梅儿感觉到他笑容中的得意,又气恼着自己的手下,那副不争气的样子。
“你们都退下去吧!”喜梅儿道。
雨雁与云莺方回过神来,惊慌的福礼下,退了下去,而皇上身边的人等,则惊怔道,皇上不曾开口,喜梅儿竟先发出命令来,他们看向他们的主子,赵冽轻轻的摆下手,他们这才退了下去。
薛坤最后一个退出去,同时,也掩上了殿门。
如此一来,这静寂的殿内,只剩得喜梅儿与赵冽两个人了。
赵冽曾无数次想过,喜梅儿成为自己的妃子后,会如何的待自己,是如那谢桥般诚惶诚恐,还是如杜凝香,娇媚得不能自己,还是如独孤琼仪,自忖着身份,而古板且生硬。
这样一想,又恨着自己,种种的想象,最后总是被自己否决掉。
就如此刻,他断想不到,喜梅儿只任他自己站在这里,她却走到桌子前坐下去,桌面上一本书,他看得清楚,还是那本《全唐诗》,他记得恍惚,是方慕锦从宫外带来的,精致的纸张,带着香气,而诗图相配,相得益彰,方慕锦总是能拿得住她的那些小女儿心事。
赵冽撇下唇,方慕锦这样带给她的东西,有好多,她曾全无心机的向着赵冽眩耀过,捏得形似神似的泥人八仙过海,麻姑节上带着的鬼面具,或是,一把江南小镇上手工做的折伞,或是,一把羽扇,雪白的,不知是什么鸟雀的羽毛。
赵冽很不屑,他自认为,自己可以给喜梅儿的,是这些东西,远远达不到的富气尊贵,虽然,他并不曾,真的给过她什么,因为,在他私心里,他认为自己可以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只是,他也许并不知道,他想给的,与她想要的,会截然的不同。
赵冽见喜梅儿走过去,也不看自己,只拿了书翻看着,倒也不全然放心在书上,只是做样子,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做什么一般。
“你才离开朕几日,竟连如何服侍朕都忘了吗?”赵冽说了句,走到床边去。
看到床,赵冽吸了口气,这床也太简朴了,每个妃子的床,都花了太多的心思,或绣得花枝缠绕,或布满了玉坠香囊,只喜梅儿这一张床,清清雅雅的湖兰色,一点的花样皆没有,素色的床账,清灰色的纱,床上的锦被也叠得齐齐整整,没一点的凌乱。
整个殿内,也如喜梅儿的为人,没半点多余的装饰,只东边墙上,挂了两副字画,除此之外,一片的白墙,一个书架,上面并没有多少的书,倒摆了些奇石,这些,也是方慕锦早年带进宫中的,从乾清宫听侧殿里,原封不动的移到了这里来。
赵冽心上闷了些,转身坐到了床边上,说了这句话后,喜梅儿终于动了。
她走上前来,一如十余年来,她惯常服侍他那般,给他脱了鞋袜,再去脱他身上的衣服。
一个扣襻加一个扣襻,她的手,轻巧的在他的腭下解着,眼神也不挑,只如十余年来,一样的模样。
只剩得他一惯的白色中衣,她的手,停下来,抬着腿,她移步到床里去,拽了枕头被子的,一一的铺得好了。
然后她垂手站在那里。
赵冽一直忍着,然后看到喜梅儿垂手立在自己的眼前,他想上前去抱住她,或许,像前两次那样,直接抛她到床上,然后,缠绵辗转。
每一夜里,他想到她在他怀中的种种,总是让他不能自持,可是,现在,好好的她站在那里,而且,她是他的妃子了,可是,他懊恼的躺下去。
任赵冽躺倒了,喜梅儿转身,放下床账,然后,重新走到桌子前,坐下去,再拿起书来看,却是看得下去了。
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生,或是,根本就没有睡。
桌边的人,却一手支着腮,慢慢的睡着了。
赵冽在床上,看到喜梅儿倚着桌子睡着的样子,他撩着床账的手,就放了下来,她已经是他的妃子,可是,他却没有勇气要她尽她妃子的义务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上,沾染了别的女人的香气,这点想法,也让他没有起身的欲望了。
那几夜里,**于他**的女子,那些光滑而细腻的身子,在他**,或妖或媚,或热情或冷静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此刻,竟无法,去要喜梅儿了。
清晨,窗外的鸟儿叫醒了喜梅儿。
窗外,雨雁与云莺两个正窃窃私语,不知再说些什么,但声音却透过窗子传进来。
喜梅儿翻了个身,这才惊讶了,自己不知何时,竟睡到床上了,再看下自身,衣服好好的穿着。
鼻间似有那个人身上的龙涎香,是的,这床上,枕间,都是他的味道了。
喜梅儿坐起了身子,昨天即出了雍和宫,今天里就不好再报病了。
她叫了声雨雁,那窗外的私语就停了,殿门吱呀声开了,雨雁与云莺两个笑吟吟的站在殿门处,雨雁喜滋滋的说道:“宝林娘娘,您醒了,皇上四更天时走的,吩咐我们,不要叫醒了娘娘,他说,要你好好休息下。”
喜梅儿轻应了下,下了床去。
昨夜里,她并没有侍寝,可是,殿内浓浓的气息,都是他的,而那雨雁与云莺,都笑意满满的看着她,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梳洗了后,她换了另一条裙子,身后带着雨雁,向着坤宁宫中请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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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里,早就是莺莺燕燕的坐一了屋子。
喜梅儿走进来,殿内静了下,有人好奇的盯着她看,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典故,原以为,赵冽已经忘了她了,不想,昨夜里,赵冽又翻了她的牌子。
喜梅儿上前拜见了皇后端木芙。
听到端木芙亲热的说道:“姐姐的身子已经好了吗?这真是太好了!来,坐到妹妹身边来!”
喜梅儿愣了下,只得走上前挨着端木芙坐下了。
“姐姐真是好福气,身子一好,皇上就到了你那里,刚她们还说着你呢?”端木芙笑着说,然后向着身后的侍琴道:“将我给喜宝林的镯子拿来!”
侍琴应声去了,一会儿就拖着个盒子走来,盒子看上去就华贵,木质沉沉,上面雕花刻凤,打了开,里面一对玉镯,看上去就是稀世之宝,玉色清透,通体如透明般。
听到一边的人,吸气的声音,喜梅儿只挑了下眼睛,嘴里说:“皇后娘娘抬爱了,这样贵重的东西,臣妾岂敢收下?”
端木芙笑着说:“姐姐正值荣宠,皇上这么宠着姐姐,只怕赏下的,比我这都好得多了,这是我从大周带来的,早就备好了,想给姐姐的,因着姐姐一直没有来,你那雍和宫里又是禁足,就一直没有送给你,你喜欢就好!”
喜梅儿听她这样说,不好再拒绝,就接过来,放到雨雁手上去。
端木芙瞧见喜梅儿虽然嘴上说得卑躬屈膝般,但收下时,眼皮都不挑一下,也不甚热络的样子,心上就气她的这个样子,面子上却不透出来,只姐姐妹妹的,说得亲热,早叫一边坐着的那些妃子,不忿的想着喜梅儿了,尤其是那些还不曾侍寝过的,都把喜梅儿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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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七月初七,正是七巧节,太后独孤兰想着,宫中多年不曾这样热闹过,就向着皇上赵冽提议,要举行宴会,正巧着过了七巧节,七月初十,就是安华公主大婚的日子,这也算是她在宫中,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
前天夜里到清晨,下了一场小雨,不到天色大亮,就天色大晴,御花园里遍挂了彩绸,珠幔,是各宫的妃子与宫女为着乞福而挂到那些树木的枝桠间的。
香风吹过,彩绸飘舞,树下花间,皆是女子的影子。
三五成群的,在花间追逐着。
在御花园的敛波湖上,亭间长廊上,走着的女子们,突然间,看到,一片明黄色,却是赵冽下朝了路过这里。
这些女子,本就穿得花枝招展,这时,一个个,争相向前,雀雀欲试的,要惹得圣上的注意。
所有的人,都听得皇上在这里,就都跑了来,整个敛波湖周围,脂粉靡靡,倩身俏影,一时间,把赵冽围在了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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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梅儿起得晚了些,出来时,并没有与他人结伴,雨雁陪着她,也拿了彩绸想系到树上,讨个好彩头。
刚到敛波湖,就见到远远的,脂粉堆中的赵冽,喜梅儿凝了下眉头,拽住了正要跑过去的雨雁。
“我们到别处去!”喜梅儿道。
“皇上在那里呀!”雨雁兴冲冲的,她就是喜欢热闹。
“那你去那里等我,我把这些系到树上了,就过来!”喜梅儿道。
雨雁听了,就跑了去,喜梅儿笑着摇摇头。
她真的无心去凑着那热闹,转身,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径上。
身后乱哄哄的,喜梅儿回下头,见到湖面上,划着一个画舫,听着他们嚷,倒是要坐到上面去。
喜梅儿不想被他们瞧见,走得快了些,转了几个圈,浓浓的花树挡住了她的身影,再没有人瞧得见了。
喜梅儿松口气,顺着小路走了几步,正这时,听到一声低沉的低嘨声,呜咽的,如人哭诉般,于这浓浓的喜悦气氛中,冲突出来。
喜梅儿的心,蓦的被拽紧了般,这低嘨声,却如拽紧了她神经中的一根线般,让她的脑子疼了起来,有鸟禽飞着的声音,喜梅儿抬头看,却见一只小白雕,飞过自己的头顶,这种白雕,喜梅儿识得,是因为,在大周看到过,它本不该出现在昊国,并不是这中土的产物。
如此一来,那低嘨声与这小白雕引起了喜梅儿浓烈的好奇心,她顺着白雕飞过的方向,疾驰了过去。
裙子有些碍事,她挽了起来,头顶,那白雕早就不见了踪影,可是,却有低嘨声,一声连着一声,似引路般,她急着跑过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脚下被粗焅的石子恪得疼了起来,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的跑到了御花园偏西角的一个久已荒废的园子里,园门早就破烂不堪,那园子中的廓柱上的红漆都斑驳着,喜梅儿刚跑进来没有注意,现在,那低嘨声停了,她也停了下来,这才抬头,看四面的景致。
园子里,没人打扫,废匾断裂着掉到台阶,隐隐见到,上面写着“滴翠园”三个大字,被分得四分五裂。
有燕子的巢穴,在屋檐下筑着。
殿宇间结满了蛛网,在阳光下,整个宫殿,透着颓废,还有着一丝诡异。
虽然是大白天里,喜梅儿打了个寒噤,是的,诡异!
正这样想时,却感觉到头顶猛的冲下一物来,喜梅儿用手挡住脸,却感觉到阴风阵阵,脸颊上,有着鸟翼扫过的感觉。
喜梅儿匆匆的后退了几步,险些的摔倒了,待她放下手来,却差一点惊叫出声。
原来,在她面前,竟多了一个人。
而随着他的出现,那份诡异便更加深了一层。
喜梅儿诧异间,不由得再退后了一步,这个人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庞,长发披肩,一身的白衣,白得胜雪,更趁得他一头黑发,如浓墨般,披在那宽阔的肩上。
而在他肩的一侧,立着那只小白雕,是的,一定是刚刚,引着喜梅儿来这里的那一只。
喜梅儿轻声道:“你是谁?”
那小白雕,尖锐的眼睛,只狠狠的盯着喜梅儿过来。
喜梅儿感觉到另一种阴鹫的目光看过来。
喜梅儿啊了一声,原来,那个人缓缓的抬了头来,那道目光就缘自他的眼睛,喜梅儿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一张脸,与这样的一双眼。
明明很俊美,但却是阴霾的,亮亮的天色,因着他的出现,都突然间黯沉了般。
“应该我问你,你是谁”他出口道,声音有些隐涩,其实他从出现到出声,都让喜梅儿知道,他并非中土人士。
喜梅儿向后退着,感觉到,离他太近,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我……我是这宫中的人,你不要过来!”喜梅儿一边的后退,一边的说道,她此时只想走出去,可是,离着那破烂的园子门,还有好远般。
可是,那个人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喜梅儿后退的几步间,却不及他一跃,已经到了近前,他的手伸过来,扼住了喜梅儿的脖颈。
喜梅儿感觉到上不来气,而那只小白雕更是向着她俯过来,那尖尖的鸟喙已经要啄到她的眼睛上般。
“不说你是谁吗,我也不想知道了,看你,不过是个平常妃子,但你只有死了,其实还是蛮可惜的,你长得不错!”他的手下用力着,喜梅儿就感觉到吸气费力,再用力,她已经听到自己的脖颈上的骨节,要断开前的绷裂声。
“不,不要,梅朵姆求……”喜梅儿争切间要求饶,说的,却是以前的一个名字。
就在这时,那个人的手底突然的松了松,他吃惊的争大了双眼,疑惑的道:“你说什么,梅朵姆,你见过她吗?”
喜梅儿被他松了钳制,脖子上疼得很,那只手还没有松开,但却再不用力,喜梅儿猛的重得了呼吸,喘息间带着咳嗽。
但却无法说话,一时无法回答他。
正在这时,却听到一声低嘨,如之前之声,然后,这男人嘴里,也发出同样的声响。
有长有短,有高有低,他的低嘨倒像是与之前那个人的,一问一答般。
只来往了七八声,外面那个声音就不见了,眼前这个男人,松开了手,喜梅儿向后跌倒,坐到草地上。
这个男人,轻吐了句:“暂且放了你,今日有事,改天,我再来问你梅朵姆之事!”
倾刻间,几个起落,这男人已经跃上了那宫殿之巅,再回下头,他肩头的小白雕飞了回来,在喜梅儿的头顶轻轻盘旋了一圈,他呼嘨了一声,那小白雕便飞了回去,立在他的肩头,他的眼神,那样的阴霾,再回过头去后,几下里,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喜梅儿望着那空着的殿顶,仿佛刚刚那一切,只是幻影般,可是,腭下生生的疼,喜梅儿摸上去,那只手,那样的冰冷,可是,再自己说出梅朵姆时,明显的感觉到,那手下的颤抖,还有他的眼底,那明显的急切,他与梅朵姆相识吗,他知道梅朵姆以前的事吗?
喜梅儿踉跄着站起身来,浑身已经湿透了,刚刚,她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遍。
这里,因着那个人的离去,又成了一座荒园,只是荒园,再无了刚刚的诡异。
喜梅儿重重的喘息着,脑子里,刚刚那个人的影子挥之不去,梅朵姆,与他,有什么渊源。
喜梅儿揉了揉眉间,为什么自己,关于梅朵姆的记忆,一点的想不起,只有漫天的梅花瓣,好像,喜梅儿凝了眉,眯着眼睛,眼前显出一片的壮观来,是黑压压的跪着的人头,人们的口中喊道:“梅朵姆,梅朵姆!”
五岁的梅朵姆,那是自己吗,再闭上眼睛,静默中,想到自己当年的样子,再细想,也是记不清,只记得,手脚与脖子上,满是银环子,那些被端木芙所鄙夷的银环子。
正在这时,听到远远的,雨雁急切的声音传来:“宝林娘娘,你在哪里啊,喜宝林,喜宝林!”
一声近一声远,一定是在这周围徘徊着。
喜梅儿再不想,只站起身来向着宫门外应了声:“我在这里!”声音却是沙哑的,刚刚被那个人扼得太紧,喉咙疼得紧,都喊不出声来。
喜梅儿只有向着宫门走过去。
临出宫门前,再回头看一眼,不过还是个荒园,空无一人。
喜梅儿听到雨雁惊喜的声音说道:“你在这里啊,宝林娘娘,急死我了,她们都在敛波湖上的画舫上,皇上见了我还问你了,我们快快去吧!”
喜梅儿刚出口说句:“我不要去了!”
那雨雁就吃惊的说:“娘娘,你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喜梅儿摆摆手,不让她再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