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梅儿睡醒时,早过了去请安的时辰,但并没有人来责问她,原是赵冽已经做好了一切,说是喜梅儿身体不适,要暂时不去请安。
真的是不适,云莺体贴的放好了热水,喜梅儿泡在里面,感觉全身如散了架子般,昨夜,她整个人,如被他辗过般,是他的多情,还是无情呢?
一天里,都没有精神,连话也懒得说。
好在,也没有人来打扰她,她看着云莺与雨雁两个在门外面用水波着那台阶上,天气正热着,暑气上来了,薄薄的鞋底踩到台阶上,都有些温温的热度。
云莺与雨雁两个一边的波水,一边的打着嘴仗,而新分开的两个小宫女莫愁与红豆则站在一边,有些忸怩的伸不上手。
午后正热的时候,喜梅儿躺在床上假寐,听到有宫人传,说是从乾清宫那里,送来的赏赐。
不是正经的赏赐,听到云莺与那宫人客套着。
说了几句话,那宫人就走了,内殿的门,轻轻的推了开。
云莺走了进来,走到床边来,轻轻的说道:“娘娘,娘娘……”
喜梅儿只得轻应了声:“嗯?”
云莺语意里带着轻快,她说道:“皇上叫人从乾清宫里拿来了西瓜,用冰镇着,娘娘要不要吃,奴婢给娘娘拿了来!”
“好的,我自己去吃!”喜梅儿轻声说。再补一句:“你们也去歇着吧,这热的天,也不能做什么!”
云莺应了声,把那瓷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就走开了。
喜梅儿起身走过去,看到桌面上,那玉蛊之中,用冰镇着的白色的瓷碗内,装着切好的一块块西瓜,上面插着小小的竹签。
那冰因着遇热,反倒冒出轻轻的烟气来。
正在消融的,不止是冰吧。
喜梅儿并不知道,自己嘴角边淡漠出一点的笑意来。
想到的,无非是,某个夏日里,她呈上同样的西瓜与他,然后,他会先用竹签扎了一小块,递到她的唇边,看到她吃下去,他才笑着去吃。
拿起一块来,放到嘴里去,凉丝丝的,一如以往那每一个,他递到她口中的味道。
一碗的西瓜还不曾吃完,又听到外殿里,起了闹哄哄的声音。
喜梅儿刚想去看个究竟,云莺却推开殿门,笑着道:“娘娘,皇上吩咐他们,在咱们殿内放了冰块,说是怕热着了您!皇上对着您还真是宠得紧呢!”
喜梅儿听了,走了殿门处,果见几个内侍,正抬着四个大瓮,抬到殿内四面去,里面,想必放着冰块。
喜梅儿知道,宫中有一个地窑,专是为了储冰用的。
到了夏日里,这冰可成了宝贝,不过,只有太后的慈宁宫与皇上的乾清宫才有如此待遇,继想着,赵冽太任性了。
他这样,一味的宠惯着自己,怕不是自己的福气,反倒会让人嫉恨吧。
这样一想,即怨他,又恼他,还有说不清的东西,在心底,微微浮动着。
到了晚间,云莺与雨雁两个尽力的催着喜梅儿吃了些饭,两个人都有些兴冲冲的,好像,还不时的去看宫门处,喜梅儿任她们去胡思乱想,自己早早洗漱后躺下了。
过了片晌,那云莺就有些失望的走过来,向着喜梅儿说:“娘娘,皇上好像今天没有揭牌子,没有传人侍寝!”
喜梅儿应了说,说道:“谁让你们去打听这些的,好好的休着去吧!”
云莺有些失望的走了开,喜梅儿听到她关了殿门,就坐了起来。
这样倦倦过了一天后,此时,竟是睡不着了。
走到窗边去,推开窗子,却见月色沉沉,远远的,见到层层殿宇寂静的立在那里。
几重殿外,才是那个人。今晨里,恍恍惚惚中,似乎听他说要几天里不能来这里,心上酸酸的,她想着,不来才是最好,昨夜里的一番折腾,让她对他更想逃开般。
再想到宫外的方慕锦,喜梅儿突然的弯下身子去,把手俯在胸口,昨夜里,她的疼痛,怕有一半也是为着那个人吧,一直没有去想,可是隐隐的,她想到,那是他的大婚夜,他与他的新娘……
为什么,心上这么的疼,明明说好了,要他幸福的,要他与别的女人会幸福,可是,为什么,只要想到他与安华公主也会同自己与赵冽一样,做那男欢女爱之事,为什么,却抑不住的难过。
“慕锦,慕锦!”喜梅儿扪着心口,不能自己的蹲下身子去,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窗棂。
月光映进来,映到她那绻缩的身子上,而也分明的照到,那抓着窗棂的手,抓得那样紧,看到那指尖如要陷到了那木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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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喜梅儿这样纠结与痛苦的时候,赵冽也同样的辗转反侧,不成眠。
给她送西瓜与冰块的人回来时,他正披着奏折,听他们说送了去,他轻问句:“她可有说什么?”
那人不明所以,支吾中看到薛坤在一边向着他挤眼,似叫他说话。
他忙说道:“贵嫔娘娘说谢皇上恩典!”
赵冽撇撇嘴,谁信,这话就不像她会说的。
赵冽轻甩下笔尖,最近喜梅儿不在身边,旁的人做事,都不得他的喜欢,就如研磨,仿佛也只有她才研得好般。
“下去吧!”赵冽说,手一摆,让着身边立着的那个研磨的小宫女也一并的下去。
薛坤稍慢些,还在等他,怕他有什么吩咐,可赵冽说道:“你也下去吧!”
“那可要敬事房的人来!”薛坤说。
“不用!”赵冽皱着眉头说,薛坤的意思是,要他揭牌子的,可是,他不想,突然间,就想到喜梅儿今儿晨,那声冷哼。
薛坤不晓得,皇上赵冽唇边那抹淡淡的笑意因何而来,不过,他放心下,皇上的心情似乎不错呢,至从喜梅儿不在这里后,他都很少展颜的。
薛坤轻松了神经,慢慢退了出去。
而赵冽则在他们都退出后,方露出笑容来,她不喜欢他去碰别的女人,他暂时不去好了。
可是,夜里,他躺在床上,想起喜梅儿昨夜里的抗拒来,却让他气恼的翻来覆去,有丝想去再找她的冲动,不过,还是忍下了。
他已经给她埋下了不少的怨怼吧,其实,他不该打发了薛坤,不叫敬事房的人来的,雨露均沾,不光是他的义务,也会是他保护她的一个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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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连几天过去了,还是不曾传来,皇上赵冽有召哪个妃子侍寝的消息。
喜梅儿有些不解,那天清晨,分明听到,他似说过,让自己不要去介意,可是,原以为,他又要宠幸别的女人,可是,竟没有了动静呢。
她不知道,她的一声冷哼,竟让赵冽一连十余天,再没有去揭牌子,这是她始料不及,也是赵冽始料不及的吧。
安华公主的大婚之喜持续了一阵子,当宫中渐渐平静下来后,夏日也更浓了。
雍和宫的绮芳苑里,饶是放着冰镇着,还热得很,四面开着窗,却没有一丝的风。
窗外的蝉儿却叫得更响亮,只增加了这夏日的烦燥般。
安华公主与方慕锦于大婚后第三天,回过宫中,也曾设过宴,但喜梅儿并没有参加,真的没办法去见,每见一次,总是徒增伤感罢了,而且,她又怕自己哪里露出情绪来,叫赵冽看到,又惹他生气,来招惹她了。
就在这时,皇后端木芙竟病倒了。
赵冽听了宫人的传禀时,还有些不信,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但还是摆了御驾去了坤宁宫中。
那病中的端木芙非但没有一点颓废的样子,反而憔悴中更添了妩媚。
赵冽到时,她正歪在那南窗下的长榻上,纵是病中,亦穿着红色的长裙,额角贴着一抹带着红色血点的一角膏药,脸色苍白,因着这一点血红,反有一种病如西子的美态来。
她的一只手正抚着额头,那宽宽的云袖掉下来,露出她半截手臂,如玉一般。
赵冽走进去,那侍琴正回禀着:“娘娘,皇上来看您了!”
明明刚刚薛坤已经通报过的,可是,这时,端木芙仿佛才听到般,悠悠的从长榻上支起身子来,那侍琴忙扶上去。
“皇后既然身子不适,病中,不必拘于礼节!”赵冽轻声说,他走过去,坐到殿中的椅子上,那端木芙见他坐得离自己那般远,心上有些难过,听他这样说,也不再起身,只靠在长榻上,轻声道:“臣妾这里病气沉沉,莫传染了皇上!”
“哪有这样就容易传染的,皇后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病了起来!”赵冽说道。
殿内,那椒香味还在,赵冽微微的反感着。
“许是昨夜里贪凉,让奴才们开着窗子受了风,今一早上,头就疼得厉害,其实也没什么,叫太医配些药,吃下去,也就好了,还让皇上惦念了,是臣妾的罪过!”端木芙说着。
一边的侍琴听了,就关切的说道:“皇上,您莫听娘娘说得轻松,昨夜里,发起烧来了,说着胡话,叫着母妃父皇的,奴婢看她那难受的样子,都受不了了,今天还是叫赢漓医师来看了,才好了些的!”
赵冽听到赢漓二字,生疏得紧,就随口问道:“赢漓是哪一个?”
端木芙见他自坐这里,眼神也一直飘渺着,知道他人在这里,心也是不在这里的,心上难过,只随口说道:“是臣妾从大周带来的医师,还会些占卜星术的,也就是他,救了臣妾的命,一直在我们大周的太医院里供职着,臣妾父皇看臣妾嫁得远,不放心,因臣妾的身子总是病病好好的,就让他随着来!”
赵冽点点头,似有些想起,这件事来。
“皇后也不要太想家,有什么不好的,尽管和朕说,你若有什么不妥,朕也不会向你父皇交待!”赵冽说道。
端木芙听他如此说了,翻了眼睛,幽怨的看了赵冽一眼,轻道:“皇上只想着无法向臣妾的父皇交待,却一点也没有想着臣妾的意思呢!”
香气幽幽,满殿内,好似都是她的香气,赵冽只觉得要罩到她的那股子蜜甜里般,神思倒恍惚了下,接口道:“朕怎么会不想着皇后呢,你不要多心了!”
“是吗,那么这么久,若不是臣妾病了,这坤宁宫中,您怕还不会来吧!”端木芙说。
“怎么会,朕最近琐事缠身,哪个宫中,倒都没有去的!”赵冽说道。
端木芙轻轻的笑了,笑声中,满是参透的意味般,她怨嗔道:“皇上,您的一颗心,谁个不知道,都在喜贵嫔那里呢,臣妾也没什么,只怕别的妃子,都艳羡得不行了!”
赵冽听了她的话,只觉有着挑战的意味般,再看端木芙,见她正看过来,一张俊脸上,除了些埋怨,倒也没有什么似的。
“皇后,你且宽心养病,朕的心,也是记挂着你的!”赵冽说道,嘴角轻扬,也带了些笑意,她要演戏,他便陪她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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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赵冽看了皇后之后,便陆续的有妃子来探病了。
喜梅儿知道,自己也要去虚应这一峁的。
正巧这天下午,林若澜来找她,两个人便一起携手,来了坤宁宫中。
还有别的妃子一起,端木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还叫喜梅儿为姐姐。
在出坤宁宫时,正巧着,太医院的人往里面走,喜梅儿感觉到,有人正在看着自己,她扭过头去,正迎上一双眼睛,却是相识的,喜梅儿记得是那个太医赢漓,他在看到喜梅儿望见他时,就弯起嘴角,轻轻笑了,喜梅儿不由得愣了下,赢漓一笑起来,却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美艳般,似人似妖,是任何女子,都比不过的了。
直到身边的林若澜推着自己,喜梅儿才回过神来,再看过去,那几个人已经走进了正殿里,那赢漓今个穿了中规中矩的太医服,所以,刚才,并没有看出他来。
“姐姐,你也看那个太医吗?”林若澜问道。
“嗯?”喜梅儿恍惚的回道,还惊怔在赢漓的那一笑里,他的笑,那样让她恐慌。
“那个太医长得真好!”林若澜轻声道。
喜梅儿回转头去,见到林若澜笑着说:“真的好看,一个男人,怎么会长得这样好看,比咱们皇上,还要好看!”
喜梅儿接口道:“那是不同的,皇上要英武些,男人,还是不要太美了!”待说过后,惊觉自己竟为赵冽在说话,却已经说完了。
林若澜却没有细听她的话,只说道:“皇上对姐姐好,总是去姐姐那里,你当然说他好,我都要忘了他的样子了!”
一丝丝懊恼,但很轻微,喜梅儿看着林若澜,倒没有太明显的妒嫉的意思,也许,她只是无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