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清香盈怀。
大乔与小乔是潭柘寺这座千年古寺两株曾目睹数百年历史沧桑的玉兰花,时光流逝,朝代更迭,花开如故。花开时节,名动京华。此时,高大的帝王树遒劲老枝上还只是刚刚吐出点点嫩绿,玉兰花已经悄然绽放,片片皎洁的花瓣如白玉无暇,在初春三月的阳光下,这两株玉兰花如一对俏丽无比的姊妹,愈加风华绝代。
下午,络绎不绝的游人和香客已经渐渐散去,喧嚣了一天的寺院终于有了难得的静谧时光。江海心和她的奶奶爱新觉罗·德毓静坐在玉兰花前写生。
江海心画的是油画,重写实,她不停地用画笔调着各种颜色的染料,左看右看,从不同角度观察揣摩着玉兰花晶莹剔透的花瓣,然后在画板上一层层地涂抹着不同的色料。爱新觉罗·德毓画的却是大写意的中国画,只用一只纤细的毛笔在绢布上勾勾画画,不一会儿,两朵玉兰花跃然绽放在绢布上。江海心侧头看了看奶奶的
画板,画面干净素雅,意境极美,但还是没有奶奶以前的工笔画的那种典雅味道。江海心微微地喟叹了一声,她知道,自从爷爷九年前突然去世后,奶奶就再也没有画过工笔画。
爱新觉罗·德毓停下画笔,抬起头看着藏经楼的飞檐翘角陷入深思。这里,曾经是她与奶奶一起来的最多的地方,也是她与爱人一起来的最多的地方。那时,他们是那么年轻,在玉兰花前偶遇,然后相爱相守半个多世纪。他出身于京城名医世家,代代相传,出了很多妙手回春的御医,救死扶伤无数!曾经有多少个春夏秋冬啊,他们曾在花前手握手并肩而立!只是令她痛惜无比的是,救人无数的他竟然抛下她走了,为救治一名心脏病患者,因劳累过度,倒在了手术台上。
江海心看着奶奶的满头银发:“奶奶,再接着给我讲讲云娜老祖母的故事吧,您有什么心愿我帮您画下来,再过几个月就是我们研究生院的毕业画展了,我正准备毕业作品呢”。
晚霞如火,悠长的暮鼓声在寺院久久回荡。爱新觉罗·德毓爱怜地看着她的孙女:“海心啊,岁月不饶人啊!奶奶现在也老了,每到这儿总会想起我的奶奶和你的爷爷。我和你爷爷是在这两株玉兰花前相识的。我奶奶云娜和我爷爷溥远也是在这两株玉兰花前私订终身。光绪十六年,也就是公元1890年,云娜奶奶在来潭柘寺烧香的路上,遭到了一群混混少爷们的调戏,她一怒之下就带着侍女举鞭就打,怎奈猛虎不敌群狼,她们五个弱女子怎能敌得过一群少爷和家奴?幸好我爷爷也带着家仆到潭柘寺替祖母上香拜佛,看到那么多人和五个弱女子打斗,就掏出短枪朝天开了一枪。那时,十九岁的他刚刚从欧洲回来半个多月。他在京师同文馆学了五年英文和德文,又跟随采买铁舰弹药的大臣到英国和德国游历一年。皮鞋油光发亮,披着从欧洲带回的德国军官大衣,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风流倜傥,威风凛凛。他一开枪,那帮平时横行霸道的贝勒少爷如老鼠见了猫,四处逃窜。京城谁不知道,爱新觉罗·溥远可是慈禧太后老佛爷表妹的心头肉,老佛爷也是疼爱有加,经常派太监李莲英亲自接到宫里去。据说,老佛爷身边最受宠爱的秀清格格十分清高,平素难得一笑,唯有见了爱新觉罗·溥远眉开眼笑,对他比对亲弟弟还亲。老佛爷早在溥远九岁时就给他指定了娃娃亲,他手里的那把短枪更是老佛爷亲赏的,打死谁活该!李莲英的妹妹李大脚甚至还传出老佛爷的原话来,说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们,再为非作歹不务正业,打死一个算一个!”
一阵清风拂来,带来一丝丝凉意,风中的玉兰花香和迎春花香融和在一起,空气变得分外香甜。爱新觉罗·德毓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玉兰花,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时,大雄宝殿里传来僧人们的诵经声。她叹了口气,继续讲道:“我奶奶云娜是来自科尔沁草原的格格,是博尔济吉特氏,是成吉思汗嫡裔策凌的后人,她的祖上征讨准噶尔有功,雍正年间还被进封为多罗郡王、和硕亲王。那年我奶奶才十七岁,已经是草原上远近闻名的格格,求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也是缘分呐!一个骑着枣红马风华绝代,是个高贵而又泼辣的格格,一个骑着白马风流无双,是个富贵而又英俊的贝勒,他们都一见钟情,他们并肩骑马慢慢地边走边谈,等到了潭柘寺,下马上香,他们径直走到玉兰花树前私订终身,她送给他一个随身带的龙佩,他送给她那把短枪。他们并跪在玉兰花树前立下山誓海盟:一个非他不嫁,一个非她不娶。那些侍女家仆和来上香的人们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一对金童玉女,个个都呆若木鸡。那个时候,男女授受不亲,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俩个人,一个来自草原,敢爱敢恨,一个从欧洲回来,大胆开明,才有了这苍狼白鹿般唯美至极而又惊世骇俗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