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说,最喜欢他的曲子了。抱着他的集子,只选看这首[双调·蟾宫曲],你也会喜欢他的:
“想人生七十犹稀,百岁光阴,先过了三十。七十年间,十岁顽童,十载狂嬴。五十年除兮昼黑,刚兮得一半儿白日。风雨相催,图走鸟飞。子细沉吟,都不如快活便宜。”
听上去,像老人讲古,缓缓地,不着急,朴实干净,也不深奥,也不拗口,最和软便宜,骨子里却棱角分明,仿佛从小交起来的老朋友酒酣耳热之际对面谈心。再或者说,它们本来就在这本集子里,现在,不过是浮现出来,让你听到了它对自己的吟哦而已。是的,所有的、好到不可思议的句子,它不过是自己吟哦了自己。
他那么自在吟哦,漫不经心,你却似乎被一些陌生的东西莫名其妙的击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细细体味,其于简易平淡之中分明蕴含着无尽痛楚,狂放旷达背后又见出天真率性,但这两种又都是敛住了的,并没有呼天抢地和流于浅薄。不容易。作者将人生历程算了一笔账,是再简单不过的一道算术题。人们常说的人生百年,其实是个虚指的概数。
人活七十古来稀,是作者按当时人寿的实际状况提出的指数,人的平均寿命不高,七十岁已为高寿,几成生命上限。其中前十年,从一岁到十岁,呱呱而啼,嘻嘻哈哈,顽皮贪耍,少不更事的孩提时代,干不了什么事情。后十年,从六十岁到七十岁,已经垂垂老矣,头眼昏花,手脚不灵,弱而多病,精力难以为继,也干不成什么事了。中间这五十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逸结合,天经地义,就是说,生命极其有限,日子它偷天换日,弄得人们有一半时间是在混混沌沌的夜间睡眠状态中度过的,时间太快了,好像一夜之间,就到了晚秋。这样,人生的剩余时光仅有短暂的二十五年了,悲哉!
当时(现在也是啊)高寿七十的人,的的确确也只能有宝贵的二十五年有效生命。但“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古人又早有说辞。那么这短短的二十五年,难道还会没有什么烦恼、不快、忧愁、痛苦、天灾人祸、悲欢离合、古难全之类的事吗?这怎么办呢?他有了一种生命的紧迫感。此时,他的思路大概暗合了《圣经》里上帝的那句名言:“人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又赤裸裸地离开这个世界。”唉,世界不合我意,只因贪根太多,人如果得一望二,就受了生活的钳制,自然不舒展,不快活。所以他提出,最重要的是“快活”二字。
需要特别之处的是:他这一首杰作其实也是脱胎于前人——是宋代词人王观的一首词《红芍药》给了他启发——那词同样是我国通过诗词研究生命学的经典制作:
“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那二十五载之中,宁无些个烦恼。仔细思量,好追欢及早。遇酒逢花堪笑傲,任玉山倾倒。对景且沈醉,人生似、露垂芳草。幸新来、有酒如渑,要结千秋歌笑。”
说起来这词那曲各有千秋。要论古人借鉴古人这件事,是说不清原委的——连好大的李白都直接拿古人句子入诗,要怎样讨伐?能在那基础上有所发展,加进自己的思想,欣赏着也就罢了,到底是写得好才流传下来——那时都没有人兴师问罪,难道几百几千年后要告前人剽窃吗?笑话。但有时也替那些更古的古人委屈,要去追根溯源地去颂赞古诗十九首什么的,也不是没有一些道理——他们普遍被诟病境界不高,名气比后来者小,利益无多,很多著者都牺牲了名姓,却惠施后人无数……冤死了。
在写《唐诗之美》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自己更喜欢诗人们的二线作品——那往往是他(她)第一流的作品。也就是说,现在大众眼里的、被公认的某人最好作品,其实往往是他(她)的第二等制作。这有些不公平,对作者和读者都是如此,但任何人对此无可奈何,因为写诗一回事,流布又是一回事。
这里有一首[双调·蟾宫曲]·《田家》同样是因袭了跟上一首同样的语言风格和思想内容——我认为这也是一流的作品,虽然它比起“碧云天,黄叶地”之类,几乎完全不为人所知:
“沙三伴哥来嗏,两腿青泥,只为捞虾。太公庄上,杨柳阴中,磕破西瓜。小二哥昔涎剌塔,碌轴上渰着个琵琶。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是无非,快活煞庄家。”
看完之后我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满心和平,于是什么都有了。青泥,杨柳,西瓜,琵琶,荞麦,绿豆……那些小物件,它们无一不微小,安安静静,但没有消失——不会消失,正是它们才有着强大到无可阻挡的生命力呢。它们虽然微小,但当在天地间都真正拥有自己暖暖的一小份的时候,幸福和安静就降临了,读得我也安静下来,音乐安静,灯光安静,甚至,满屋的黑,也安静下来了……小东西都是好东西。
这首曲子最大的特点是意境飞动,语言、场景都信手拈来,一板一眼,笔墨贴着人物走,没有用到多余的技巧,也没有涉及到多余的人物,写得非常扎实,素色生香,是朴素温暖的实景记录,神完气足,遍涵了生命的大气象。这种抛弃复杂的表达形式、甚至于抒情词汇描述,仅仅是像建筑工搭建一座四四方的房子一样,把词汇定位到文本该站立的地方。只是简单地用一种节制、缓慢地语调交待清楚人物、地点、实践过程。这样的写作手法,可以说与西诗形而下的抒情表达(部分人认为的冷抒情、零度写作等),在表达结构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发花”辙又十分喜兴,因此整个儿作品都笑逐颜开,看了仿佛听见,直想随之手舞足蹈。曲中出现了三个少年:沙三、伴哥、小二哥。沙三、伴哥乐在捞虾,所以两腿沾得满是青泥;另一个呢,即小二哥则是贪嘴,在杨柳荫中吃石磙子上磕破的西瓜,弄得汁水淋漓、埋啦吧汰!“两腿青泥”、“昔涎剌塔”,准确地捕捉住了少年行为各自的特点,观察细致,描写风趣,立即让人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泥土气息。“沙三伴哥来嗏”,“来嗏”好“来啊”,是谁喊“沙三伴哥来啊”,读到后面始发现喊者就是那小二哥,小二哥喊沙三、伴哥做什么呢?曲中虽未明说,但意思很明朗,原来是让他们俩来吃西瓜。小二哥吃饱了西瓜,想到了一起玩耍耍的伙伴,所以大声吆喝。“两腿青泥”,是喊过来后小二哥的所见;“只为捞虾”,是小二哥所想,描写的是心理活动。“昔涎剌塔”,是沙三、伴哥眼中小二哥吃西瓜的情状,“碌轴上渰着个琵琶”,是所见小二哥彼时的形态,小二哥撑得饱饱的躺在碌碡上,好像一把大肚子的琵琶。把小二哥比作琵琶,即符合乡村少年的心理,也十分有趣。“渰”,可以解作“淹”,是一种比喻用法,被西瓜水淹成了一个大肚子漂在碌轴似的。“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是无非,快活煞庄家。”结尾四句是说乡村生活无是无非的生活,真正快活极了的生活是乡村人!这时虽有作者对乡村生活的美化与理想化,但也确实表达了对乡村生活有一种真心的热爱与赞美。说到底,诗歌不过是对四时、对明月、对花草等的伫足和凝视,或者说是作者在自然中沉浸、自由流放的产物,用来安放那颗必定与生俱来多情善感的心。
综观全曲,喊话、名字、用品、作物、语词,都有鲜明的乡土色彩与俗语特征,多么宾白,令人忘了它是曲子——还以为是庄稼人说话,其中情意沁人心脾,景色在人耳目。而这支小曲塑造人物之所以生动、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除观察细致、写出特色外,还与作者从不同角度塑造人物有关。其中有叙事视角的变化,如小二哥眼中的沙三、伴哥,沙三、伴哥眼中的小二哥;此外还有动作描写、语言描写与心理描写等,终使人物活了起来。我们在读到他试图表达的这份“无是无非,快活煞庄家”的丰美世界中的感受,已经是多么受益了。其实,诗歌很多时候只是作者心理和观感实践的表达,我们是否通过他(她)感触到客观世界的美丽,才是我们作为读者最大的收获。这需要作为读者的我们参与,进行迷人的二度创作。
至此,总的说一点元曲吧——对元杂剧通俗自然的本色,王国维这样说:“元曲之佳处何在?一言以蔽之,曰:自然而已矣。古今之大文学,无不以自然胜,而莫著于元曲。”这是元曲的骄傲,也是读者的有幸。当然,元曲也有元曲的不如其他处。我自己的感觉,譬如:抒发的情绪很多人雷同:愤世、泼皮、向往隐居生活、火辣的感情表白和思念……这几类居多。但也因此,构成了元曲不同于其他诗歌体裁和题材的特色。这不同,如同苏州评弹和西北信天游的不同,互为参照,又彼此补充,使得中国诗歌谱系得以骨骼完整、血脉畅达和浩大的成长。
再看这一首[沉醉东风]·《闲居》:
“雨过分畦种瓜,旱时引水浇麻。共几个田舍翁,说几句庄家话,瓦盆边浊酒生涯。醉里乾坤大,任他高柳清风睡煞。恰离了绿水青山那答,早来到竹篱茅舍人家。野花路畔开,村酒槽头榨,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劝咱,白发上黄花乱插。”
文本已经具备绵密且强韧的张力,能够进入日常的细节和情绪的微妙之处,完成相与从容的停顿、留白。上半阙还罢了,看下面,“恰离了”“早来到”对得何其工整!而下面几句,既不对仗,也不修饰,毫不讲究,醉态朦胧。不着意间,野花、村酒的香都出来了,越出纸外,你甚至可以想象,熹微的炉火,地窖的白菜,都温暖切近,如同井底的青蛙眼中最圆满的天空,而他和他们一样,面上酡红,嘴里乱说着话,一样赤脚走路,走得歪歪斜斜,而末一句“醉了山童不劝咱”,又是上一首“快活煞庄家”的直接映照,满透着自在安然。这让我想起常常见到的自恋狂们——这个时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自恋狂——他们会觉得自己被关注、被伤害、被迫害,一直痛苦。譬如觉得自己的邮箱密码会被破解、手机会被监控……可是,谁会一直关注你、浪费自己的大好时间去伤害你呢?你又不是地球,又不是人类史。为此而活得畏手畏脚、像没活着一样,真是死不足惜。
这首曲子很有宋时朱敦儒词意“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不需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的劲头。唔,无端想起来,有些类似意思的句子:“休辞醉,明月好花,莫漫轻掷。”(聂冠卿《多丽》)“一瞬光阴何足道,但思行乐常不早。待春来携酒殢东风,眠芳草。”(张昪《满江红》)“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柳永《传花枝》)……这样的传世好词真是俯首皆是,而末一个——柳永——的那劲儿和元曲作家们也有的一比了。人生如梦如寄,不如活在当下……难道你偶尔不也这样想想吗?古人今人的情怀其实是别无二致的,只是他们说得更好,我们都不会那么雅致着讲话了——他再用俗语,蛮笺象管,也还是雅致的,正像我们再想雅致着说话都还露出俗不可耐。不信,随便取样,拿一首过来谱上曲子和当代人所作的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的所谓“古典风”流行歌曲比较一下就知道了。
扯远了,说回他。他的一首首的小令,如同一把把新收的麦穗,清香扑鼻,真实无比,那份巨大的生命宁静感,真是迷死人不偿命。而人只有成为真实的自己的时候才是贵族。从这个意义上说,“庄家”即是贵族。
其实,贵族不贵族、乡土文学不乡土文学的,划分到哪里去这都没太大关系,关键是写得好,这就足够了。这里有一首宋人无名氏的词《浪淘沙》,是偶然翻到的:
“水饭恶冤家,些小姜瓜。尊前正欲饮流霞,却被伊来刚打住,好闷人那。不免着匙爬,一似吞沙。主人若也要人夸,莫惜更搀三五盏,锦上添花。”
所言不过是吃白水泡饭的过程,简澈明达,顺口达意,区区53个字,被做成色香味俱佳的酒菜,将那一刻的情境和盘托出……你说它算乡土文学还是市井文学?说不清。但它情趣顿现,叫我一遍记下。这就足够了。
说到底,文字最多不过是种面料,裁方成方,裁圆成圆,文字客们东拉西扯地把文字缝制起来,有的做了性感的小内衣,有的做了衣冠楚楚的道袍,拼起来的文字就是语言。语言本是来表达的,也跟着主人的气质有了气质:华丽、威严、妩媚、韶秀、香艳、豪放、清贵、斯文、儒雅……很多,不一而足。我个人对于语言的偏爱还是钟情那种简拙、诚实的一派——一个人可以没文化,而眼底清凉、心底干净就可爱,手下的文字也就看得下去,且别有根芽。不喜欢那种穿着各种华丽的衣衫却内心卑劣的人,极不喜欢。对于文字也是如此。甜美的文字蛋糕里如果藏匿的是那些又脏又臭的东西,就特坑人——那是扮演的自己,不是真的自己,因此讨厌。可惜,元曲里就掺和着些类似的东西,坏了元曲的名声。
与唐诗、宋词相比,元曲的灵魂就在于一个“俗”字了。俗而不噱,以俗为雅,低碳,洗练,是一些沙砾似的粗句子,精气神却哺乳期的Ru房一样健旺滋汁,有时像个恣意妄为的孩子,天真和真挚多得过剩。其实这才是元曲也就是通俗文艺的正宗——其实,仔细读进去,会发现,元曲还带有一些后现代的某些色彩。元曲更注重世俗化的人生愿望和生活理想的张扬,充满俗世情怀,以及散漫逍遥的生活理想,平民化特征鲜明浓重。他比其他退隐的文人更彻底的是:他用一支诚实的笔放声讴歌的,是真正的人民以及他们的生活,而不是弄舟下江南似的风雅——那样风雅是风雅了,但失掉了辽阔和饱满,对于元曲来说,这才真要命。因此,即便是将曲子写得堪比诗词风标清幽了,在元曲这个大概念里,依然属于二流货色,原因就在于此——它的基本精神在这里。元曲一门几代,本身就像勤俭清白的好人家,一个个爷孙儿女,都朴直简白笑哈哈。
不过,我们这里所说的俗字,依然是带引号的——那些曲子,也就是相较古诗词相对俗些罢了,里面的典雅大正还是潜隐不彰的。毕竟都是顶尖的诗人们在捉刀曲子,俗又能俗到哪儿去?比照一下今人勉力而为强作雅的歌词们,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俗不可耐和矫情酸腐了……这个话头老忍不住自己冒出来,按下不说。
他当真觉得“庄家”生活快活,觉得这样比那样好。这不容易。他比别人都跟彻底地看穿了:诗词歌赋里乃至神仙道化剧里的宗教不过是个审美符号,而大自然的审美此在才是最扎实可行的钟情智慧。
他不光和我们一样做这种白日梦,还当真找个三间泥房子,院子里有一群鸡,一个不多大但足够吃的菜畦,种些个《诗经》里个个赫赫有名的菜蔬,还有一条没事老在太阳地里或太阳阴里(冬天在太阳地,夏天在太阳阴)睡觉的狗……这更不易——要知道,无论是谁,也无论那梦想大与小,梦想的实现总要费一番周折;也虽然大家心中都有梦想,可每当梦想蠢蠢欲动的时候,绝大多数人便万分惋惜地把它打压下去了,不敢尝试,也懒得改变——梦想嘛,独立于现实之上,不会不请自来,得到“这种”生活必定是以失去“那种”生活为代价的,而其中转换角色和环境的一层苦也是局外人所不能体味的。不管怎样曲折和难以适应,他到底与清风为伴、与明月为友了,并渐渐和自然融为一体,用曲子发一段芽,开一朵花,结一段情节或情感,挂上柴门……多么自在多么好。好不容易降生到世界上,应该好好看他一次。就这样,他张大双眼,将自然一股脑儿装了进去。他在自然的怀抱里,自然也在他的怀抱里,他藉此培植道德,纯正善根,不断地提升了生命的质量和生命的层次,本性中慢慢祛除清了“我执”……如此一来,他的生活美妙得简直近乎美梦了,他的诗歌也是。
多说几句:元曲的好其实也就在这里:要看雅正典丽,那些温柔敦厚的诗教、缠绵婉约的词训,去读唐诗、宋词好了,要看平直朴素,这些慷慨泼辣或自在逍遥的调子,就得说元曲第一。元曲的受众在市井小巷之中,表现手法亲切质朴是作者情感所制,口语化、通俗化这样才更能表现出元曲的天真本色——读起来好听着呢,抑扬顿挫的,没有半点矫饰,像天空里鸽子高低飞过,洒漫得很。吕天成在《曲品》中说:“本色不在摹勒家常语言,此中别有机神情趣,一毫妆点不来;若摹勒,正以蚀本色。”可见本色语言所追求的是“神似”而非“形似”,而“神似”就必须具有“真情”,并经过了作者不露痕迹的加工——说“自然”从来都离不开作者厚实的文学雅修养——越是雅的厉害,他(她)手下出来的字句才有可能真正是天真不凿的。否则,和百姓在家里扯闲篇、和邻居骂街用什么来区别?说起来,元曲中还真有类似骂街的句子:细看有的作品还不乏类似这样的唱词:“骂你个短命薄情才料”(商衢[双调·新水令]·《无题》)诸如此类的极不雅驯、甚至骂人的话也频频出现,悍气四溢,生动无碍,真写得兵变如麻,在历代文学创作中极为少见。如此这般,才正体现了元曲的健旺之美。
不必去比较谁雅谁俗,没意思——如今天天泡在小剧场的“小资”们未必真懂戏剧,天天在城市夜沙龙转悠的太太小姐们也不一定就懂艺术。看那些纷纷扬扬场面上的事,身披着各色外衣,酒会、评论、讲学什么的,好像和真理是邻居,其实也不过只是限于纷纷扬扬的喧闹,本质上不过是垃圾多,营养少。说白了,多数艺术欣赏不过是一种个人癖好。有人听古尔德能听出阳光的味道,有人吃臭豆腐吃得销魂无限,哪里有什么雅俗高低之分?
如今有些人害怕落个土豹子的嫌疑,就弄个红酒杯在桌子上磨磨蹭蹭摇摇晃晃呀、弄副只有镜框的眼镜戴戴呀、电视屏上装谦和、慈善宴上献爱心、四方讲坛里说爱国呀,和粉丝们握手、受上司潜规则、说话要像刚刚才回国呀,到哪里都说自己是VIP……喝杯贵得不靠谱的茶放出屁来就以为有了文化味,却离开大众,和俗言俗语隔得远远的,自己还装模作样遮鼻而过……如此这般,泼皮无赖也摇身而为了“贵族”。切!冷眼看来,尽是荒诞,还担嫌了弱智:真正的贵族气怎在于表面的浮华?它只在于内心的悲悯、良善和安宁——甚至,真正的贵族和崇高无关,那仅仅是一份淡定和从容,一颗浸泡在柴米油盐里却不随俗世纷扰而游移的不易之心。其实,红尘不染,懒得挣扎,对生命的世俗性保持敬畏,就像对生命的神性保持敬畏一样重要而必要。
现在,找一个清净的景点难了,就像找一个不矫情的贵族难了。
就像他和他说的那“庄家”。
作家小传:
卢挚(1242—1314),元代散曲作家。字处道,一字莘老;号疏斋,又号蒿翁。涿郡(今河北省涿县)人。至元5年(1268)进士,任过廉访使、翰林学士。诗文与刘因、姚燧齐名,世称“刘卢”、“姚卢”。与白朴、马致远、珠帘秀均有交往。散曲如今仅存小令。著有《疏斋集》(已佚)。有的写山林逸趣,有的写诗酒生活,而较多的是“怀古”,抒发对故国的怀念。
卢挚的散曲作品以“怀古”题材为多,如《洛阳怀古》、《夷门怀古》、《吴门怀古》等等。作者登临凭吊,往往吐露对于时势兴衰的感慨,调子比较低沉。他虽然身为显宦,却有不少向往闲适的隐居生活、以及描写质朴自然的田园风光的作品,如〔双调·蟾宫曲〕《田家》,描写了盛夏农村“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的景象,语言本色,意致自然。
他的散曲风格明丽自然,贯云石说:“疏斋媚妩如仙女寻春,自然笑傲。”(《阳春白雪序》)这大致概括了卢挚作品的艺术风格,如〔沉醉东风〕《秋景》、〔湘妃怨〕《西湖》等都体现了这种特色。他的写恋情的作品蕴藉委婉而又不失明晓自然。如〔落梅风〕《别朱帘秀》,吸收了民歌的白描手法,感情深挚。
卢挚有《疏斋集》、《疏斋后集》,今皆佚。诗、文散见于《元诗选》、《天下同文集》等集中。其散曲作品见录于《太平乐府》、《阳春白雪》等集中。据《全元散曲》所辑,今存小令120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