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细软,天空如洗,蔚蓝。
一夕之间,心情平静了不少。
望着远处粉红粉白的花瓣恣意飞舞,许久,我回头看向白渊:“我以为你走了。”
他背靠着描金漆红的雕栏,目光深远,微微一笑:“落落没走,白渊,不会独自离开。”
他说,他只是去弄了个适合的身份,女官殿试之日,将随我入宫。
至于是什么身份,他笑而不答。
我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一详述之后,从里屋去了文房四宝,宣纸铺开,悬挂在紫藤交织而成的墙壁上。
一边诉述,一边挑出重点记录下来。
“两年前,仙侠关一战,灵芪损失严重,三大战将之一的萧和在朝堂之上公然指出冷无双将作战情报泄露给敌国,随后蜀三少拿出了一系列的证据,矛头直指冷无双。”
笔下一迟疑,墨水滴落,正好落在雪色长靴之上,格外刺眼。握笔的手,一僵,我原以为事过境迁,早已没有那种感同身受的痛,心却依旧无法麻木。
白渊轻轻抓过我手中的笔,俯身,沾着墨水,几下勾画,墨迹瞬间渲染成片片翠竹。
我忍不住想笑:“我有些好奇,这世上,有什么是你不擅长的。”
他抿嘴,做思考状,顷刻之后,一本正经地答道:“生孩子。”
嗤!
“落落。”白渊起身,温和唤道。
我抬头,正好对上他深邃的银蓝眼眸,思绪有刹那的空白,莞尔:“总觉得,前世在哪里见过你。”
“我也这么认为。”他严肃地点点头,随即笑了,问道,“若你是冷无双,那么,疑点就在于蜀三少的证据,证据可以捏造,但当时的你,为何没有反驳?”
若你是……若我不是呢?“若我不是冷无双呢?”我好奇地问道。
他讳莫高深地沉下声来,有股莫名地令人心安的魔力:“若你不是冷无双,这事与我何干?若你不是冷无双,我便直接将你带回白帝。”
“嗯。”我微微颔首,心底暖暖的。
“凌家一门忠烈,凌然更是三朝元老,但是他效忠的到底是灵芪,还是凌氏的灵芪?这一点,有待考证。”我忽然想起那晚,凌霄一脸悲伤地望着我,失落又孤独的样子。他说:我的家没了,我的国亡了,我一夕之间,被人从云端拉到地狱,灵芪依旧是灵芪,却不再是我的灵芪,你可知,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啊,落落。
“这一点。”白渊突然一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
“落落,你是否忘记用餐了?”
唉?居然是问的这个。
一夜未眠,被凌落折腾到天亮,发了会呆,他就回来了,结果一时兴奋,倒是把用餐的事情忘记了!
白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只道了句“你在这等我一下”便嗖地一下,飞出了汀兰苑。
我愣愣地杵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捧腹大笑,没想到白渊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转身,继续凝视着宣纸上的涂鸦,单手托着下巴,回想当日“凌莎”在醉香楼对我说过的细枝末节。
凌然原本不姓凌,先王欣赏他的才能与忠肝义胆,特赐凌姓。
加上之前,凌然见到“凌莎”给我的玉佩之后,态度截然大变,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所作所为。
不对!
脑中灵光一闪,我猛地抬头,正好瞥到白渊身轻如燕般翻墙跃下,望着他逐渐靠近的身影,眼前却莫名地出现了凌莎的影子,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落落,给。街口刚出炉的肉包子。”白渊笑眯眯地走到我面前。
我连忙接过直冒热气的包子,香气四溢,顿时食指大动。
“我刚刚想起一件事。”
刚咬下一口包子,白渊如是说道。
我抬眼望去,反问:“什么?”
“之前,你问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是否有可能长得一模一样。”
“嗯?”
“答案,是有。”他神秘地笑了笑,嘴角勾勒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刹那间,周身芳华尽逝,也比不上他拈花一笑的雍容。
然,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我想,你之前遇到的凌莎是假的,应当是有人用禁术复制了凌莎的容貌,特地接近你。而后,猝死在蜀宅的凌莎,才是真的。还有一点……”白渊微微一顿,低头,望着我,语气略显低沉,“凌霄应当是认识假凌莎的。”
蓦然间,只觉得味同嚼蜡,他想得比我透彻,这一点,我居然从未怀疑过凌霄。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无可奈何。”
“你在替凌霄说情吗?”我连忙吞下包子,有些诧异地问道。
白渊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我的嘴角,温柔地说道:“我不会替他求情,我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很久很久以后,当事情已尘埃落地之后,我才明了:白渊确实没有替凌霄求情,他不会,也不愿。
“凌莎的死,跟加凌莎有关?”
“或许吧。”白渊动作一顿,剑眉微蹙,沉吟了片刻,点头道。
我顺势扯过他手中的帕子,还剩个包子依旧塞回他手里,塞完,血气上涌,有点心虚,刚才这动作真是太……熟练了点。
白渊似乎没有意识到我的尴尬,右手执起肉包,慢慢啃了起来。
我暗暗吞了口唾沫,连忙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却更加熟稔地就着我的手,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万般无害地朝我笑笑。
嗤!太无耻了!
说起茶水,倒是教我想起了醉香楼时,假凌莎替我准备的茶,不知她加了什么料,混合莫莫的易容丸后,居然成了让人见血封喉的剧毒。是她太自信,料定我不会发现,还是根本就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