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十九章德言乐昌破镜重圆良才失误获得闲职(2)
    乐昌公主一连数日思前想后,茶饭不思,往往半夜醒来,就大睁着两眼再也无法入睡,直到黎明。

    中秋节的前一天,杨素回到长安。一回到家,他就直奔后苑,来到藏娇馆。没想到一见乐昌公主,竟让他大吃了一惊。分别才没有多久,乐昌公主怎么会如此形销骨立,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急忙问:

    “公主哪里不舒服?”

    乐昌公主摇摇头。

    “那……是家里哪位夫人或是哪个下人让你受气了?”

    乐昌公主又摇摇头。

    杨素真急了:“哎呀,公主你别光摇头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还有别的让你伤心为难的事吗?”

    这回,乐昌公主点了点头,说:“妾有一件心事,只是很难开口。”

    杨素听她这么说,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嘻嘻!你我在一起十好几年了,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心事?”

    乐昌公主稳定一下情绪,忍住泪水,把十五年前与丈夫砸破铜镜,各执一半为后会凭信,不久前,徐德言颠沛流离,从江南找来长安,重合破镜,请求见面的事说了一遍。接着,乐昌公主动情地说:

    “仆射公,说句心里话,妾十分想见他。可是,妾身早已是杨府的人,况且仆射公又不在家,私会旧人,有逆于妇道情理。回绝不见,毕竟夫妻一场,着实于心不忍。唉,就为这,妾真是左右为难,好多天来一直心忧气闷。”

    杨素听了乐昌公主的叙述,大为惊异。他手里掂着两半铜镜,看看镜上的题诗,心下暗叹:天下少有如此痴情忠心的男子汉呀!凄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他想:徐德言千里迢迢,手拿半个铜镜寻到长安,就为了能见妻子一面,自然是人之常情。我身为七尺男子,堂堂尚书仆射,绝不能小肚鸡肠从中作梗,让外人讥笑!

    “公主,”杨素将两半铜镜还到乐昌公主手里,坦然说道:“明天就是中秋节,我想略备水酒,请德言贤弟来家里小酌几杯,共赏圆月!”

    倏然间,乐昌公主泪如泉涌……

    第二天傍晚,徐德言应约来到杨府,客厅里酒菜已经备齐。

    徐德言向杨素行过见面之礼,随即说“仆射大人虚怀若谷,不计学生冒昧之罪,召到贵府相见,徐德言不胜感激之至!请仆射大人相信,学生这次来长安绝无额外奢求,只想见乐昌公主一面,以践旧约。若是今晚能见到乐昌公主,明天一早学生即起程返回江南,不会滞留京城打扰仆射大人!”

    杨素见徐德言年轻俊逸,举止言谈彬彬有礼,虽然沦为布衣百姓,在高官面前却依旧不卑不亢,尽显儒雅仗义之气,心里就有了三分钦佩,说;

    “贤弟请先入席宽坐。中秋佳节你我能在这里对酌赏月,真是天赐的缘份。有什么话咱们边喝边谈。”

    三杯过后,杨素对徐德言说:

    “贤弟曾是陈朝太子舍人,才华闻名江南,今天一见,看贤弟风貌言谈,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名不虚传。以贤弟旷世之才,埋没乡野,真是太可惜啦!而今大业皇帝登基,满腹雄才大略,有许多宏图正待施展,也是亟需用人的时候,贤弟不如就在长安住下,重登仕途,辅佐新帝。如果你同意,皇上面前,杨素一定极力举荐。”

    徐德言说:“自陈朝灭亡,学生历经丧乱,心灰意冷,早就无意于仕途了。如今,德言在江南乡下,与患难之交共造茅屋数间,聊避风雨。还有六七亩薄田,也够温饱所需。稍有闲暇的时候,就读读书,写几句诗,自得其乐。只愿仆射大人正身以治天下,竭力辅佐新皇,换来个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德言也就受益多多了,大可不必亲身出仕。”

    杨素叹息道:“真个高士清操!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不觉论起治国之事来。

    杨素说:“新皇登基不久,朝野间就对建都开河等等一些国事有许多非议指责。依贤弟之高见,听到百姓对朝政国事的非议指责,应当如何处治?”

    徐德言说:“以学生愚见,平息非议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辩解,不追究。听到别人的非议指责就发怒,就觉得损害了自己的尊严,就要想方设法封住他人之口,往往适得其反,还容易被小人利用。听到指责而怒发冲冠,谗言便有了可乘之隙;见到赞誉而喜形于色,奸佞之人就来投其所好。怒谤、喜誉都不应该是一个成大事者的胸怀。无论谤誉均处之泰然,世事就会如秋水波澜不兴,谗言奸佞自然也就避而远之了。当然,所谓非议,往往也并不无一是可取,听到之后,如能从它另一面想想,或许还大有裨益呢!”

    杨素听了,大为折服,拍手连称“高论!高论!”随即,他吩咐侍从,“请乐昌公主进来,与徐贤弟相见!”

    不一会儿,乐昌公主在几位侍女扶持下,娉婷走入客厅。

    杨素感慨万千地说:“公主,十五年了,你与徐贤弟关山隔阻,天各一方,手中的铜镜不能合二为一。今天是中秋佳节,月圆,镜圆,你们二人也团圆啦!快与徐贤弟相见,有什么心里话尽管放开说吧!”

    十五年前的夫妻相互施礼拜见,想起当年离别情景,只是流下四行热泪,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施过礼,乐昌公主退到一边,满脸羞涩之色,泪流不止。徐德言也是垂手侍立,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乐昌公主。

    杨素一见这种情景,心说还得由老夫来打破僵局,就说:“哎,二位,今天破镜重圆,旧人相见,是大喜事,哪能光流泪而不说话呢!来呀,”他向侍从喊道,“重新添置酒菜,老仆射要为公主和贤弟的重逢庆贺!”

    酒菜添上,各自斟满了杯。杨素见乐昌公主仍然不说不笑,就说:

    “公主诗才不凡,平日常有佳作。今天躬逢喜事,可不能没有诗啊。我看,就即席赋诗一首吧!”

    随即命仆从摆上文房四宝。

    乐昌公主只有从命,站起身略作沉吟,提笔写道:今日何异梦,新宫对旧宫。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待写完,杨素凑上前去读了一遍,哈哈大笑着说:

    “公主这种笑啼不敢,进退两难的心境,杨素全能理解。仆射虽老,心有灵犀,我想出一个解脱公主尴尬处境的良法。贤弟,请在府上屈尊小住几日,容老夫稍置绵薄行装,派人送公主上路,与徐贤弟同返江南,从此使破镜永圆。二位意下如何?”一听这话,徐德言连忙摇头说:“仆射大人,万万不能逮样!德言已有言在先,此次来长安,只求见公主一面,了却心愿,绝不敢再有他求。今天承蒙仆射大人盛情接待,又见公主在府上生活得舒适安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明日我独自启程返回江南,决不在长安给大人再添叨扰!”

    乐昌公主也说“仆射公知遇之恩,妾终生难报,绝没有萌生其它想念!”

    杨素摇头叹息:“唉,你们俩旧盟犹在,情缘未断,如果我在其中作梗,岂不让世人骂我无情无义!做一件好事,留一个美名,二位就成全老夫吧。”两人见杨素说得诚恳动情,句句由衷,感激得热泪盈眶,双双无言地屈膝跪地,朝杨素深深叩下头去。三个人重新入座举杯,席面上出现了活泼欢愉的气氛,乐昌公主脸上也浮出惬意的微笑……

    今天,是大业皇帝陪宣华夫人出来游玩散心。近来,宣华夫人心绪不佳,在不长的时间里,她遇到了两件怅惘哀伤的事。

    第一件,是她的姐姐乐昌公主与前夫徐德言双双携手返回江南去了。当得知乐昌公主与徐德言十五年后破镜重圆,左仆射杨素慷慨大义,恩准他二人再续前缘、重归故里,宣华夫人实实在在地为姐姐高兴了几天。可是,当姐姐与徐德言相携登途,真走了,她很快又笼罩在一种无边无际的惆怅之中。

    过去,姐妹二人同居长安,一个在宫廷,一个在仆射府,还能时常见面,相互叙说一下各自心中的喜怒哀乐,排遣寂寥。可是现在,姐姐走了,姐姐自由自在了,只把妹妹留在长安,享受着一辈子也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可是,今后妹妹心里的那许多话去对谁说呢?自此一别,哪年哪月才能再与姐姐相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