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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德言乐昌破镜重圆良才失误获得闲职(3)
    姐姐走了不久,幽居长安的哥哥陈叔宝便抑郁而亡,这更让宣华夫人伤痛不已。

    哥哥陈叔宝是个庸主,只知道吃喝玩乐,不问政事,很快就把一个原本不很强盛的陈国断送了。国亡家破,兄妹三人被俘入隋,来到长安。

    幸得文帝宽厚开明,陈叔宝受到了特殊优待。虽然是亡国之君,也有专馆居住,衣食丰厚,与王公待遇不相上下。陈叔宝是个平庸之人,然而平庸自有平庸的好处,他少愁无忧,既不想亡国之痛,也没有寄人篱下之耻。衣食无虞,歌声盈耳,日子过得非常平稳宁静,心安理得。宣华夫人和乐昌公主偶尔也去探望哥哥,兄妹间还能尝到一点人伦之乐。

    然而,庸人毕竟还是人。乐昌公主重返江南,终于勾起陈叔宝对故国的思念。徐德言不肯羁留长安,不愿吃嗟来之食的豪气,也让他这个昔日的国君汗颜。他终于也尝到了忧愁的滋味,以至抑郁过重而身亡。

    陈叔宝死后,杨广下诏厚葬,还追谥他为长城公。可是,宣华夫人心中的哀痛仍然不能自己。哥哥、姐姐,死的死,走的走,更增添了她形单影只的孤寂和忧愁。

    杨广对宣华夫人十分体贴,见她遭际了骨肉离散的变故,生怕她哀伤成疾,千方百计为她解闷散心。虽然他新登大位,百业待举,日理万机,依然忙里偷闲,尽量陪宣华夫人玩得开心。

    船舷擦着荷叶穿行,宫女顺手采了几个莲蓬,献给杨广和宣华夫人。杨广剥开蜂房一样的莲蓬,取出一粒翡翠色的莲子放在嘴里嚼着,细细品味,一股淡淡的香气沁人肺腑,青莲子果然格外鲜嫩,清甜。

    宣华夫人接过莲蓬,却不剥开,只是拿在手里观赏。

    杨广一边吃着莲子,一边问:“这么鲜嫩可口的莲子,夫人怎么不尝尝?”

    宣华夫人凄然一笑,说“这荷莲原本是产于江南水乡,现在这里见到,竟有些他乡遇故人的感觉。所以就舍不得吃。”杨广知道她又在触景生情,就说:“夫人家在南方,看到荷莲,思念江南水乡,也是人之常情。古今骚人墨客,多有描绘江南秀丽景色的文字。凡读过的无不心向往之。就是朕这个世居华山脚下的人,在扬州做了十年总管之后,也对江南风物恋恋不合。自朕立为太子,奉召回京至今六年了,楚山吴水,时时在梦中出现,常常思念着再回江南。夫人,还记得在仁寿宫为先皇侍疾的时候,朕曾说过要挖一条通达南北的大河吗?大河已经开工了,它将连结黄河、淮河、长江诸水系,直达江南,几百万民工劳作在千里河道上,不分昼夜,很快就可完成,到那时,朕定要乘龙舟携夫人同游江南,怎么样?”

    宣华夫人终于笑了,说:“若能这样,臣妾真是感激不尽了!”

    这时,有内侍奏报,薛道衡奉召进宫见驾。

    杨广一听,立刻吩咐:“让他在廊下稍候,朕即时升殿!”又对宣华夫人说:“夫人,失陪了。朕要去见的这位老头儿,是当朝学富五车的鸿儒。大业初兴,朝中亟需人才啊!”

    薛道衡是杨广的老部下,平陈时他曾任淮南道行台尚书省吏部郎,兼礼部文翰,跟随场广左右,也算得上忘年之交。平陈后不久,薛道衡被文帝召入朝中,拜为吏部侍郎。可是干了不到两年,突然一道诏旨将他调任播州刺史。一个宫廷中的官员,忽然外放岭南,就有点发配的味道了。可谁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怎么得罪了皇上,大臣们纷纷猜测,薛道衡极可能是言多有失,说了皇上不爱听的话。

    薛道衡自恃才高八斗,经常高谈阔论,而且不分场合与对象。他生性耿直,好固执己见,是个不撞倒南墙不回头的角色。文帝爱才,也好读书,常约薛道衡一起切磋学问。而薛道衡却往往表现得不识抬举,遇到自己的观点与文帝不合的时候,就直言不讳地指出文帝的谬误,并且将谬误之处批驳得体无完肤。同时把自己的正确高论引经据典,如数家珍地逐条讲给文帝,大有让文帝“胜读十年书”的意味。这就犯了官场大忌。在官场上,如果让一位上司感觉到某个下属比自己聪明伶俐,比自己有学问,比自己有能为,那么,这个下属的恶运就不远了。

    薛道衡遭贬的消息传出,在扬州做总管的杨广立即托人捎信给他,要他离京后取道扬州。杨广想等薛道衡到扬州后将他留住,再奏请文帝恩准薛道衡在扬州总管府为官。

    不知为什么,薛道衡却不领受扬广的美意,没有从扬州路过,而是直接由江陵南下去了播州,让杨广好一阵不痛快,这些做学问的人总免不掉那种穷酸清高,把面子看得太重要,往往因面子而丢了性命。

    杨广即位后,薛道衡上表请求告老。杨广借此机会下诏让他进京见驾,心想,他来京之后便将他留在朝中,这回,薛老头儿还有什么推托之词?并打算让薛道衡做秘书监之职。

    杨广看重薛道衡的文才,他常读薛道衡的诗文,有些佳作他已烂熟于心,像那首《人日思归》,更让杨广一咏三叹: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按节历,正月的初一为鸡日,初二为狗日,初三为猪日,初四为羊日,初五为牛日,初六为马日,初七为人日。《人日思归》,抒发了初春时的思念。

    薛道衡是北方人,曾受聘于南朝陈国,初春时看雁阵北归,自己却不能回河东汾阴家乡,故日:“落雁后”。人日时节春花未发,而人的归思已动,故云“在花前”。

    杨广从御花园来到前殿坐稳,即传旨召薛道衡进殿。

    薛道衡来到殿下,杨广看见他长髯垂胸,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大为惊异,高兴地说:“朕以为老先生年近古稀,已渐衰退,想不到依旧这样健壮,无异于从前。想必老先生有什么养生健身的秘诀,能不能说给朕听听?”

    薛道衡哈哈大笑,声如宏钟,说:“陛下,老臣这么多年身居偏远之地,不受喧嚣烦扰,淡泊功名利禄,整天就是读读书,写写文章,心境平和,无焦躁之气。要说养生健身还有秘诀,老臣以为这就是。”

    刚一见面,薛道衡就让大业皇帝笑不出来了。向他讨教养生秘诀,不过是杨广恭维他的话,他却当了真,把自己的秘诀说了出来。什么淡泊功名,什么心境平和,都是杨广不愿意听的。你淡泊名利,那别人就是追名逐利之徒?你心境平和,别人都浮躁不稳?大殿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你这是说给谁听,所指为谁?或许说者无意,可是既然说出来了,就由不得你不让别人往那些方面去想。

    杨广干笑了几声,说:“是啊,心境平和确是养生良方。老先生从岭南来京,一路上定有不少见闻,能否讲给朕听听?”

    薛道衡捋着长须,点点头,说:“老臣从播州北上,一路上只有一条见闻:官道小路上拥塞了不计其数的车辆民佚,都是赶去挖河开渠的。听地方上的官员讲,全国征调的民伏劳役有三四百万了!”杨广点头:“昨天奏报来的数字,是三百五十几万。”

    “陛下,听说正在修一条南北大河,连通黄河、淮河、长江。陛下要乘龙舟沿河而下,游幸江南?”

    杨广未置可否,只微笑着说:“江南可是个好地方啊!老先生一定熟知丘迟的那篇(《与陈伯之书》吧?”说到这里,杨广从御座上站起,忘情地背诵起来……一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恨……

    诵毕,杨广又啧啧称赞说:“丘迟把江南景色写得多美啊!陈伯之原在梁朝做江州刺史,梁武帝天监元年叛降北魏,当了个淮南都督。天监四年,武帝命临川王萧宏率军北伐,陈伯之领魏兵抵抗。当时,丘迟是萧宏记室,萧宏就命丘迟给陈伯之写信劝降。丘迟在信中以陈伯之的前途命运和江南故国之情打动了他。陈伯之读了书信之后,即从寿阳率兵归梁。老先生,江南景物竟有如此魅力,难道不值得专程重游吗?”

    “陛下也是为了抚慰宣华夫人的思乡之情吧?”

    薛道衡才华盖世,且为官多年,竟迂腐地将不该点破的事一语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