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个少女长出一口气,找个空座上坐了下来,麦收觉得身后空落落的,忽然有点不得劲,走到少女跟前,把毛线扯给她,少女付了钱。麦收刚回到自己的座位。“跟过去,继续靠着?”育红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同时手伸入麦收的后背,薄薄地捏住一片嫩肉,使劲一拧,然后没事人似的,便走到一个空座上坐了下来。
麦收身子一阵痉~挛,咬着牙忍着不出声,然而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落在每一位乘客的眼里。麦收象哈巴狗似的跟在育红屁股后面,挨着坐了下来。“你怎么想起贷款?”育红问道。
“又有人想从咱们这批发毛线的,两家加起来,一次批出二三百斤不成问题。光出个运费,就挣三十多,所以我想在这方面找点路子,来钱更快。”育红一听也高兴起来,说:“回去我跟我爸商量一下。”小素凑过来,听了个稀里糊涂,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不是投机倒把么?”
两人闭住嘴巴不说话。这时候车到站了,四个人背着包下了车,月光如霜,眸光如水,远处的灯光缥缈得有如仙境,真是一个美丽的夜。
回到罗娜旅馆,才八点来钟,几个人放下背包,洗了手脸,换件干净衣服,大志提议:“到外面吃一顿,来趟北京,连个馆子也没下,岂不是白来了?”大志之所以敢如是说,是因为在家钱都由大人管着,到不了他手上,平时也没个零花钱,好容易手里有几十块钱,怎么也得花花过过隐吧。
“大志,今天卖了多少?”麦收问道。“卖了小一半了,本快赚回来了,没想到毛线还挺好卖,下回再多趸点来。”大志脸上满是兴奋的光,兴高彩烈地说着。“走吧,下馆子喽!”几个人喊着叫着,不顾别人望过来的目光,吵出了旅馆。
离旅馆不远,就有一家小饭铺。四个人一涌而入,屋子里到还清静,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服务员递上菜单。
麦收接过来,打开掀着说:“来个‘暴鸟丁’,”女服务员好看的眉毛弯成了月牙,说:“我们这没有暴鸟丁,您另点一个。”
“没有这是什么?明明写着呢!”麦收指着菜单,理直气壮地给服务员看。
服务员接过来一看,笑弯了腰,捂住小嘴说:“这是宫暴鸡丁,不是暴鸟丁。”
“宫暴鸡丁呀,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我们交个朋友,就来它了。”麦收说完,把菜单递给育红。
育红把菜单一扣,说:“咱也不认字,咱就来个炒鸡蛋吧。”服务员说:“对不起,我们这没有,要有您来个姜汁松花蛋?”“连个炒鸡蛋都没有,你们这是什么饭馆呀。”育红望着服务员,不满地说。几个人在家里都是自给自足,没出过门,还真不习惯点菜。麦收说:“要不来个香椿炒鸡蛋?这可是道名菜。”
服务员抿嘴一笑,说道:“菜到是有,不过这大天冬天,哪去弄香椿呀。”大志说:“这么着,你来几个便宜的菜,看着上,我们也不点了。”麦收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便说:“来两个肉菜,两个素菜就行了。”
服务员问:“主食呢?”麦收这回学聪明了,反问说:“你们这都有什么主食?”“米饭,馒头,饺子。”“我吃饺子。”小素说道。“来二斤饺子吧,不够再煮”众人纷纷点头。等炒菜的功夫,麦收问:“大叔,你租这么一个门脸,一个月多少钱?”“一个月一百。”麦收看看屋子也就十五平米,放着六张桌子前面是柜台,出门虽然临着街,不过并不算热闹。
饭菜都平常,几个人吃得还是很舒服心,这毕竟是第一次自己挣钱自已花,所以每一个人都笑呵呵的。饭桌上,小素一个劲地劝育红喝酒,结果把育红给灌醉了,好在离家不远,三个人连拉带背,总算把育红弄回家,育红一沾床,便沉沉睡去了。麦收心里盘算着贷款的事,哪里睡得着,在床上躺着数橼子。
这时候,门一开,小素从外面走进来。穿着新买的风雪衣,围着围巾,冲麦收招手。麦收从床上下来,提上鞋,轻手轻脚走到门口问:“什么事?”小素说:“好事,走,跟我溜大街去,我不认得道,怕迷了路。”麦收一想,反正我也睡不着,便披上大衣,和小素走出了旅馆。
秀英隔着门看到,追出来喊一句:“麦收,你可是有主的了,别惹家里那位吃醋。”麦收却从话里听到一股醋意,回头展颜一笑:“秀英姐,你要是有空,领着我转转这北京的小胡同?”
秀英狠狠瞪他一眼,摔门而去。心中却满是欢喜,心嘭嘭直跳,象一位于怀春的少女。
两人出了旅馆,奔罗娜河走去,然后沿着河沿往前走,道另一边是高高的石台阶,门都在石台阶尽头威武地闭着,也有几扇门开着,从里面透出桔红色的灯光。一棵树接着一棵树,在冬天里光秃秃着,没有月亮,只有灯光从头顶上撒下来,照着平整的路面。
罗娜河结着厚厚的冰,在河边有一个临水的小亭子,屋檐展雁翅,画栋绘西厢。这时候,在寂静的夜里,从小亭子中却传出唱戏的声音。仔细一听,却是《牡丹亭》,只见一个灰白头发的中年人,拿腔捏调地唱道:
“吟余改抹前春句,饭后寻思午晌茶。蚁上案头沿砚水,蜂穿窗眼咂瓶花。”我陈最良杜衙设帐,杜小姐家传《毛诗》。极承老夫人管待。今日早膳已过,我且把毛注潜玩一遍。〔念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者好也,逑者求也。〔看介〕这早晚了,还不见女学生进馆。却也娇养的凶。待我敲三声云板。〔敲云板介〕春香,请小姐解书。”
小素书读得虽然不多,但戏却听得不少,知道唱得正是闹学一场。
一双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麦收,轻启朱唇,慢吐莺声说道:“麦收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什么意思?我每次听到这,觉得非常受听,只是不知好在哪里。”麦收乘着酒兴说道:“我听老蔫说过,好象说美丽的妇人,光棍一想起你,就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