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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糊涂蛋
    冯老爷在管家的陪同下,心事重重的来了,在裸露的树根上坐下,低着头不说话。冯管家清清嗓子,说道:“乡亲们,衙门里出了告示,今年的皇粮就要开征了,还是原来的路数,上等田每亩交粮四斗,中等田每亩交粮三斗五升,下等田每亩交粮三斗。”

    村头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是说减免两年的赋税吗?怎么又要交皇粮了。有人立刻说道:“冯老爷,是不是弄错了,年初不是说两年不交皇粮吗?怎么这会又变了。”

    也有人说道:“冯老爷,今年天旱,粮食比往年打的少,就算是上等田都打不下一石的粮食,这四斗的皇粮谁交的起呀!”上等田每亩地四斗的皇粮是按照好年景的收入定下的,那时候一亩地能打一石二三的粮食,可是今年天旱,粮食减产,每亩四斗的皇粮就要占到每亩收入的将近一半,还有租借种粮和农具的耗用,的确让人难以承受。

    还有人说道:“冯老爷,您是里正,这些事情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呀!”和宋朝一样,金国的乡村一级也有地主乡绅治理。

    冯管家撇撇嘴,说道:“喊什么,皇粮国税的事怎么会弄错,我告诉你们吧,衙门里的告示早几天就到了,老爷为了这事还专门跑了一趟县城,就是想给大家讨些好处,可这是皇上定下的规矩,那个敢不遵守,这不是想造反吗!”

    “朝廷的旨意上写的明白,如今国事艰难,北边的蒙古人几次犯境,宋国和西夏国也跟着闹腾,因此朝廷要派大军去征讨,这粮食吗?自然要出在你们的身上。”

    一听说是朝廷的旨意,还带着造反的罪名,村里的人立刻安静下来,这顶帽子可不是小民百姓能够承受的起的,轻则杀头掉脑袋,重则抄家株连九族,除非是活不下去,否则谁敢往这边想。

    冯管家说道:“你们个人种着多少地心里都清楚,那也不用多说,这几日就赶紧准备粮食吧!县里的其他乡村早就开始征粮了,听说还抓了不少人,你们要是不想碰这霉头,就老老实实的把粮食交了。”

    冯老爷站起来,说道:“我知道乡亲们不容易,可是衙门里也有难处,好在大伙种的地都不用交租子,就算是交出一半的粮食,这日子也还能过,山那边的宁家有些人交不起粮,结果被衙门里的人吊着打了一天,……哎!”

    许峰静静的听着,虽然他曾经做过知县,但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百姓的角度来感受交粮纳税,想起自己当初在永嘉推行义仓粮,又是一阵感慨,当时他以为义仓粮是个惠民立国的举措,可在百姓眼里,和这样的举动又有什么区别。

    冯老爷走了,村里的人仍旧议论纷纷,一些年龄大的人虽然满腹牢骚,抱怨朝廷反复无常,可是作为小民百姓,又怎么能跟朝廷作对,村里的几个年轻人更是激愤不已,大家都明白,一旦缴纳了皇粮,家里的粮食根本就吃不到明年秋后,又要像从前一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了,至于说娶媳妇搂着睡觉的好事,那就更不要想了。

    一个后生说道:“娘的,简直是不让人活了,索性他娘的造反算了。”这后生名叫周虎,据说从前跟着杨安儿造过反,旁边立刻有几个人跟着起哄,一时间群情激愤,好像立刻就要揭竿而起似的。

    几个老人立刻绷着脸说道:“乱说什么,当心被衙门听到,抓你去坐牢。”

    周虎走到许峰身边,说道:“许大哥,你怎么办?”

    许峰看了他一眼,说道:“粮食是我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别人要拿走,我自然不会答应。”

    周虎说道:“好,那咱们一起造反。”

    许峰摇摇头,说道:“不,应该先和衙门讲道理。”

    周虎嘿嘿笑了,说道:“衙门里是讲道理的地方吗?平日里看着你还有些主见,想不到也是个糊涂蛋。”旁边的人立刻都跟着笑了。

    许峰默默的站起来,回自己的屋子去了,他并不反对周虎用暴力的方法反抗朝廷征收税赋,甚至对他敢于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有些赞赏,只是不喜欢他这种讥讽的方法,好像跟他一起就是英雄,否则就是个狗熊。

    县城的皇粮征收工作早几天就开始了,有些地方已经将部分征收的粮食运到了县城,但冯家这边却毫无进展,县尊大人十分生气,亲自领着十几个差役来收缴粮食。

    冯管家将村里人都集中在打谷场上,腰悬大刀的差役站在知县身后,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让人不敢正视知县大人的威仪,冯老爷陪站在一脸怒色的知县身旁,小心的陪着说话,他是里正,催粮不力自然难免会受到一番训斥。

    最先被叫到的是李二狗他家,他家一共六口人,种了五十亩地,按照每亩三斗五升的税率,需要缴纳十七石粮食,冯管家念完账册,一个差役喝道:“快去,把粮食交来。”

    李二狗他爹弓着腰,苦着脸说道:“老爷,今年天旱地里的收成不好,一亩地就是打个六七斗粮食,家里实在没有这么多的粮食……”这是穷苦人家常用的哭穷战术,其实好多人也知道不怎么管用,但要是不哭几声穷,就把粮食交出去,又不甘心,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县尊大人正在喝茶,一听这话立刻瞪了眼睛,但却不发作,只是给旁边的书办使个眼色,他是县团级干部,犯不着和这些脏兮兮的泥腿子讨价还价。

    书办大概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指着李二狗他爹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抗粮不交,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四五个差役蜂拥而上,将李二狗他爹捆起来吊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甩动鞭子就是一顿猛抽,出来征粮,自然会遇到百姓哭穷,这就是习惯性的立威之举,通常胆小老实一些的人,见到这阵势也就怕了。

    李二狗和他娘哭喊着跑出来,跪在县尊大人的脚下求饶,县尊大人却只是扭过脸去,冷漠的说道:“皇粮国税,那个敢抗拒不交,难道是不想做我大金朝的臣民了。”

    几个差役扑上来,将李二狗也捆住了,吊在他爹旁边抽打,惨叫声响起,李二狗他娘立刻没了主意,喊道:“大老爷呀!您别打了,我们交,我们交。”

    县尊大人转过脸来,脸上也多了些嘉许之色,说道:“这就对了。”

    有了前车之鉴,征收皇粮的事情也就顺利了许多,倘若还有人敢哭穷,二话不说,捆起来就是一顿抽打,就连前几天扬言要造反的周虎,也顺从的回家取粮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小声的嘟囔几句。

    冯管家拿着账册,大声念道:“许峰,耕种上等田地三十亩,需缴纳皇粮十二石。”

    许峰从人群中走出来,挺着胸膛大声说道:“知县大人,朝廷曾降下圣旨,减免百姓两年税赋,就算要变更,也该从明年开始,倘若有人不愿意,大可不在耕种土地,这样才合乎天理。如今粮食刚刚收获,朝廷却突然要征收税赋,这岂不是言而无信,以百姓为刍狗。”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县尊大人更是惊的连使眼色都忘了,一个泥腿子,也敢数落朝廷的不是,这简直是大逆不道,村里的人更是吃惊,虽然他们不知道刍狗是个什么玩意,可你看人家说话那架势,可不就是个王孙公子吗!

    倒是那个书办反应迅速,骂道:“大胆狂徒,竟敢对县尊大人无礼。”

    县尊大人也反应过来,指着许峰骂道:“大胆,竟敢公然妄议朝政,污蔑君父,来人,给我把他捆起来。”

    两个差役抽出佩刀,骂道:“他娘的,我看你是找死。”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只觉的眼前的这个人太胆大了,竟敢当面顶撞县尊大人,而且还出言讥讽朝廷,眼看两个差役晃动着手中的钢刀走上来,不由的都替许峰捏了一把汗。一个差役走上来,挥刀向他砍去。

    许峰踏前一步,钻入他的怀中,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将他的刀夺了下来,顺手用刀背砸了过去,将那差役砸的一脸鲜血。另一个差役吓了一跳,竟不由自主的退了好几步,愣愣的看着知县,不敢扑上来。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害怕敢跟火车碰的,衙门里的差役其实都是习武之人,只不过平日里面对的都是些被官威吓得簌簌发抖的百姓,只要瞪起眼睛就可以把他们吓的半死,哪里有他们显露身手的时候,这时候突然遇到一个不要命的主,立刻慌了手脚。

    书办大声喊道:“保护县尊大人,保护县尊大人。”几十个差役抽出刀将县尊团团围住,却没有人上前去对阵许峰,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杀敌固然有功,但只有守在县尊大人的身边,防止他被敌人伤害,才能获得最大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