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峰手持单刀,指着县尊说道:“你身为本县父母,不已实情上奏朝廷,为百姓请愿,却只顾个人前程,用酷法逼的我走投无路,……”这话正好说出了百姓的心声,一些感同身受的百姓竟然向许峰靠了过去,历朝历代,地方官员虽然以父母官自称,但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却少之又少,他们不过是朝廷安排在地方的爪牙,不论朝廷的旨意如何,都会想尽办法去完成。
县尊气的浑身发抖,喊道:“造反了,造反了,给我砍了这刁民。”
十几个差役大喊一声,吼叫着冲了上来,县尊大人亲自发布命令,那个不想奋勇争先,更何况是十几个人对付一个人,就算是东邪西毒,也要把他乱棍打死。
书办看着许峰身后的百姓,连忙喊道:“只诛首恶,从者不究。”其实用不着他喊这一声,百姓们看到明晃晃的大刀,立刻吓的一哄而散,远远的躲开了。
双拳难敌四手,十几个差役拿着刀冲上来,许峰也只得掉头就跑,好在一钻进村子,那些差役立刻松懈下来,这里已经离开了县尊大人的视线,没有人愿意在逞英雄了。
许峰一口气跑上了山,循着熟悉的路径,径直来到抚琴者的小楼前,只见一个穿着绸缎衣衫的中年男子生气的站在院墙外,旁边是一个妇人,后面还有五六个家丁,院墙的门紧闭着,显然是抚琴者从里面插上了门闩。
中年男人对着小楼骂道:“你这不争气的畜生,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连管都不管,就为了一个女人,连祖宗创下的家业都不顾了。”
妇人也喊道:“儿呀!你就跟娘回家吧,天冷了,你住在这里娘不放心呀!”
抚琴者面无表情的站在楼上的窗口,任凭他们怎么说,就是一声不吭。
中年男人恨恨的说道:“翻墙跳过去,今天就算是用绳子捆,也要把他捆回去,宁家就他这一根独苗,不能让他就这样胡闹。”
几个家丁搭起人梯,就要爬过墙去,抚琴者从窗户上探出半个身子,说道:“你们要是进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个家丁已经爬上墙头,听他这样一说,立刻不敢动了。
妇人立刻哭了,说道:“儿呀,娘再也不干涉你的婚事了,只要你跟娘回家,你愿意娶谁都行,娘老了,只想早些抱上孙子。”
抚琴者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说道:“她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中年男人气的满脸铁青,却拿抚琴者一点办法都没有,一个家丁走过来,说道:“老爷,少爷性子倔,还是不要用强的好,万一……”
中年男人气愤难当,冲着妇人说道:“都是你惯出来的儿子,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他去读书,做个睁眼瞎都比这样强。”发泄了几句,气呼呼的往山下走。
妇人却仍旧不死心,哭着说道:“儿呀!你就跟娘回去吧!”
抚琴者叹息一声,说道:“我是不会回去的。”收回露在窗外的身子,拨弄琴弦,凄凉伤感的琴声再次响起,妇人只得哭着走了。
许峰躲在树后,听着凄凉伤感的琴声,猜想他一定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然而终究难抵现实的冷酷,这段爱以生死离别的悲剧收场,抚琴者因此悔恨,恨自己当时的懦弱,没有勇气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许峰想着,为了逃避红尘的纷扰,他从临安躲到了乡下,又从乡下躲到了这里,如果不奋起反抗,到哪里都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许峰一直都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有些害怕,毕竟要面对的是金国朝廷,要想凭借一己之力与他对抗,无异于火中取粟。
回到村子,县尊领着差役已经离开了,离开前,不仅拿走了他所有的粮食和耕牛,还烧毁了他的屋子。冯老爷苦着脸坐在村头的大树下,村里的税赋还没有收齐,衙门里又派下了丁税捐输和杂役,这些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对于他的回来,村里人都很意外,在他们看来,许峰就是一个硬汉,只不过这个硬汉现在恓惶的像个丧家犬,周虎他娘远远的指着许峰对周虎说道:“儿呀!你可千万不要犯浑,要不然就跟他一样。”
许峰静静的走到自己被烧毁的屋子前,看着满地的灰烬沉默无语,如果有人烧毁了你的家园,你该怎么办?如果这个人强大到令人畏惧又该怎么办?手心在不住的冒汗,湿滑的手掌几乎握不住刀柄,腿上的肌肉也在不停的抽搐,好像双腿的力量无法支撑起他将要进行的壮举,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但身上仍旧一阵阵的燥热。
种种难以控制的迹象都在向许峰表达一个意思,你很害怕,还是放弃吧!
冯老爷小声的在管家耳边说了几句,不一会管家就提了一个包袱走过来,包袱里是一些干粮和散碎的银两,冯老爷说道:“后生,你快逃吧!衙门里不会放过你的。”
许峰很想说些壮胆的话出来,就像一个硬汉那样,但是心却跳的厉害,手臂也有些颤抖,笨拙的接过冯老爷递过来的包袱,僵硬的说道:“多谢!”
冯老爷叹口气,说道:“哎!快走吧,晚了又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了。”
趁着夜色离开村子,但并不是去逃命,而是直奔三十里之外的即墨县城,天亮前,许峰终于赶到了县城外,吃了些干粮,然后找个草窝窝好好的睡一觉,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事情,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许峰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知道,有人拿了你的东西,就必须将它夺回来,这是道理,任何人都不能违反的道理。
下午的时候,许峰睡醒了,可是手仍旧有些抖,心跳的仍旧厉害,城门就在几十步之外,现在后悔还来的急,只要扭头走开,就可以确保平安,虽然有些窝囊,但命还在,许峰咬咬牙,走进了县城,他相信,只要按照道理去做,才能够活出自己的尊严。
县城里有些混乱,许多差役正在沿街催缴赋税,没钱的人不住的哭穷,差役们恼了,摆出官威来大声的呵斥,甚至动起了手,实在交不出钱的,就直接抓到大牢里去。
几个差役用绳子捆了一个壮汉走出来,一个妇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在后面紧紧的跟着,扯着差役的衣服哭诉着:“几位大爷行行好吧!我家里真的没钱了。”
一个差役厌烦的说道:“少在这里哭穷,衙门里的章程哪有说出来不算的,你这铁匠铺子还差着三两银子的税钱,若是交不出来,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那壮汉愤怒的扭动着身体,说道:“你们还有王法,朝廷明明说是免交两年的税赋,可是这会突然不算了,还催的这么紧。”
那差役恼怒的推了他一把,说道:“少罗嗦,有话到牢里面说去。”
妇人死死的扯着差役的衣服不松手,哀求着说道:“几位大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一定在家里供着你的牌位,天天给您磕头。”
那差役嘿嘿一笑,俯身托起妇人的脸,嬉笑着说道:“早就听说胡铁匠娶了个貌美的媳妇,今天一见,果然是个会勾人魂的,我也不用你天天给我磕头,只要你今个陪我一晚,没准我能给县尊老爷求个情。”
妇人约莫三十多岁,虽然面有菜色,但容貌之美,绝不亚于葱花姜丝她们。
壮汉见差役调戏自己的妻子,怒吼着就要冲过来,只可惜被其他几个差役绊住,冲不过来,只得大骂道:“快松开你的手,要不然老子拧断你的脖子。”
旁边几个差役立刻骂道:“他娘的,等你进了牢里,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这会还操心自己的婆娘。”
男孩见差役调戏他娘,立刻冲过来,一头扎在差役的怀里,将他撞到,骂道:“我操你妈,你敢动我娘一根指头,老子咬死你。”
差役从地上站起来,一脚踹在男孩胸前,骂道:“你这个野种,你娘要是不偷汉子,怎么会有你,哈哈。”
男孩被他踹出老远,正好碰在许峰身上,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差役骂道:“你娘才偷汉子呢。”说着就要扑上去。
那差役突然一指许峰,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喊道:“你,你,你……”他昨天随县尊到冯家村催粮,亲眼看见许峰威风凛凛的指着县尊慷慨陈词,又亲眼看着他仓皇鼠窜,现在突然在县城看见许峰,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其他几个差役看见许峰,也都是吃了一惊,拔出刀喝道:“好小子,竟敢跑到这里来。”
许峰沉声说道:“我来找知县讨一笔债。”就算他还害怕,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拼力一搏了。
几个差役嘿嘿的笑了,挥舞着刀走过来,骂道:“他娘的,怎么今天碰上的都是些难缠的主。”
许峰也不说话,从怀里拔出刀,迎面就向走在前面的一个差役砍去,那差役吃了一惊,连忙后退,可仍旧躲避不及,被许峰砍在肩膀上,刀锋入肉,疼的他大叫一声,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呀!来人呀!有人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