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采蓝了解情况后,果然是先对贺煜痛骂一顿,紧接着回归正题,自个儿分析道:“照你这么说,那个女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定不浅,不过,同时也说明,他虽然失忆了,但潜意识里,还是存在某些习惯和才能。”
凌语芊不语,悲切更甚。采蓝只是听自己说,便能确定他和华语菡的关系不寻常,看来,他真的很可恶!
“不过语芊,目前最困扰你,最让你不知所措的,其实并非华语菡,而是天佑的存在让贺煜知道了吧?哎,这男人真是,自己吃自己的醋,还爆发到这种程度!他要是知道天佑就是他,知道让你念念不忘的男人就是他,不知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冯采蓝继续往下说,忽然稍顿,“语芊,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不如就此把真相说出来?”
把真相说出来?凌语芊单薄的身子,禁不住地一抖。
冯采蓝也稍停了片刻再继续,“我们之前不说,是因为你才嫁给他,如今,看他这吃醋样子,百分之百是爱上你了!兴许程度不及天佑,但只要有爱,事情就好办。你可以先说你和他分手那部分,堕胎的事,以后再算。说的时候,你尽量有多惨就说得多惨,有多委屈就说得多委屈,说你是身不由己,说你和他分手后,这几年怎样度日如年,怎样痛苦煎熬,怎样生不如死……”
“呃……”凌语芊忍不住长吁一声。
冯采蓝又是一顿,呵呵两声笑,恢复严肃和认真,“虽然我说得有点夸张,但事实上这几年你真的极不好过不是吗?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攻势,到时你务必发挥这个优势。他看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就算心中再有气,也会被心疼给冲走。”
“万一他不信呢?”凌语芊出声,终于正式回应,语气悲观得很,“贺熠说了,贺煜知道的话肯定会去调查,而结果会跟贺熠一样,什么也查不到,那么他会认为我说谎,认定我编造故事来欺骗他,结果必定更糟糕。”
冯采蓝一听,再度安静,且这次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骂出一句:“可恶,到底是谁封锁了这些消息呢?封锁这些消息,有何目的和用意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纠缠了凌语芊很长时间,任她想破头都想不到结果。
“采蓝,该起床了,再不快点要迟到了。”
两人正都苦苦冥思间,一声响亮的呼唤,打破沉默。
凌语芊听出那是采蓝的母亲的声音,于是道:“采蓝,对不起,耽误了你的时间,你快去准备上班吧。”
“呃,没事。别管我妈,她就是个急性子,时间早着呢。”冯采蓝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对了语芊,你和天佑交往期间,应该有拍过照吧?譬如手机、相机或者贴纸等,有相片,就可以证明你们的过往。”
可惜,凌语芊讷讷地回了“没有”二字。
和天佑从相识到分手,将近五个月,情侣间各种行为和趣事都做过,当然也包括拍照,但由于担心被家人发现,那些相片只存在于天佑的手机,导致他当年失踪后,自己只能靠记忆重温他的容貌言笑,再或者,从那些素描。
素描……对了,他的素描画像……
凌语芊想到此,小脸即时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来。
素描顶多能证明自己见过他甚至认识他,而根本证明不了自己和他的亲密关系。
“语芊,那个封锁消息的人,你说会不会是贺云清?”冯采蓝脑子转得果然够快,一会儿想到这儿,一会儿想到那儿,“你当时不是纳闷贺云清为什么会安排你和贺煜结婚吗?实情就是他早知道你和贺煜相爱过,知道你是真心爱贺煜的人,于是安排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越说,冯采蓝越发兴奋和激动,“不错,一定是他了。这下事情好办了,有贺云清证明,贺煜没理由不信。”
爷爷?封锁消息的人是爷爷?凌语芊也激动起来。其实,她也曾想过封锁消息的是贺家,想到是爷爷和贺煜的父母,但后来经过观察,便把贺煜的父母排除掉,只剩爷爷。
但她终究想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封锁消息?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爷爷去抹掉贺煜那二十多年的生活。另外,假如爷爷知道自己和天佑相爱过,自己问他关于贺煜三年前的事时,他为什么避而不谈?假如他知道自己真心深爱贺煜,他更应该对自己坦诚,告诉自己他的苦衷,好让自己帮他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呀。毕竟,他不可能笃定自己不说出那段过往的。
所以,爷爷恐怕也不可能。他要是知道自己和天佑的事,至少,会提醒甚至警告自己,不得说出去的。
“采蓝……采蓝呀……”采蓝的母亲又来催促了,声音还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凌语芊再一次回神,又道:“采蓝,咱们就先谈到这儿,这事我再好好想想。真的很不好意思,妨碍你上班了。”
“没事,真的没事,你怎么又跟我客气?”冯采蓝紧接着安抚,“语芊,这事虽然暂时还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但你也别太难过和焦急,我想贺煜昨晚只是当场发火而已,你先观察一下情况,还是不行的话,那最坏的打算就是豁出去。不管他信不信,你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让他去查,让他去愁。贺熠查不出,不代表他也查不出,就算他真的查不出,就算封锁消息的人不是贺云清,最多离婚收场。反正你之前就想过离婚的。”
凌语芊稍作思忖,轻声应了一句嗯。
冯采蓝于是转到另一个话题上,继续由衷地劝解:“至于那个华语菡,你也别太在意。不错,天佑是给过你承诺,但你要记住,事情发生了突变,他和华语菡共同制作裙子,是在他失忆的情况下进行,故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算违背诺言,你还是天佑心目中的唯一,明白吗?”
凌语芊又是一怔,答道:“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们晚上再聊。”
“好,那先这样,有事随时打给我。”冯采蓝见该说的都说了,便也收线,准备让好友再自个考虑考虑。
于是,这通维持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彻底结束。
凌语芊握着手机,继续沉思了一会儿,猛地又举起手机,准备拨给贺云清,谁知,她才按了号码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先是愣了愣,随即仰头看向蔚蓝晴朗的天空。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问个究竟,结果却是手机没电,拨打不出去。看来,这是天意,封锁消息的人,真的不是爷爷!
那么,是谁呢?那人是冲着自己而来呢,或者,冲着贺家?那人这样做,是善意的呢,还是恶意?看情况,应该是恶意,那自己要不要说出来,好让贺家有个准备?
思来想去,凌语芊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回酒店就跟贺煜说清楚。
采蓝说得没错,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不管当中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情况,对自己,结局不外乎两种:一是贺煜相信了,自己苦尽甘来;二是贺煜不信,自己和他决裂,以离婚收场,彻底解放。
握住手机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且愈加强烈,凌语芊视线从高空收回,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眼前的栀子花再深望一眼,转身准备回酒店。
不料刚走几步,她碰上一个预想不到的人。
高峻!
高峻竟然会在这里出现!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芊芊,早安。”高峻笑脸如昔,温柔似水,简直可媲美令人心旷神怡的晨风。
凌语芊尚未能从震撼中走出来,故没立即回应,只继续呆呆地看着他。
“星期三B市有个大型地皮拍卖会,我便过来看看。”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高峻解释着。
凌语芊则更加震颤。拍卖会……星期三……不正是贺煜所说的那个准备让潘景阳下台的拍卖会吗?高峻怎么会参加?她记得,高峻说过他是专门收购公司的,莫非,他来是为了收购潘景阳私下开的地产公司?可是,他怎么知道潘景阳会下台?难道是……贺煜跟他说的?
高峻一直目不转睛,默默打量着凌语芊千变万化的小脸,忽然发出邀请,“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有没有兴趣一起?”
凌语芊满腹思绪依旧,不由自主地答允,重新迈开脚步,随他走到酒店一楼的某间咖啡厅。
彼此都点好了餐,高峻找到了话题,“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是跟……贺煜一块儿来的吧?”
凌语芊定定注视着他,颔首。
“刚才看你面色不是很好,神思恍惚,郁郁寡欢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了,你这么早来花园,又是一个人,该不会和贺煜吵架了吧?”
想不到他还是那么料事如神。凌语芊面色一怔,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撒谎道:“没,我今天起得早,忽然想下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我和他没什么事,谢谢你的关心。”
“呵呵,那就好。”高峻也不多问,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你呢?你来参加这个投标会,是不是有生意要做?”凌语芊把话题转到他的身上,若无其事地问。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高峻先是模棱两可地揶揄一句,随即收起玩味,解答,“实不相瞒,我的确是来相公司的,不过呢,暂时还没有确切的目标,我只是来了解一下各个公司的情况而已,这也是收购工作其中的一个程序。”
凌语芊高悬的心随之放下,看来,是自己多疑了,他的目标并不是潘景阳。其实想想也能知道,贺煜和他水火不容,又怎么会跟他合作,更不会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他的。
凌语芊定神,又随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打算几时回G市?”
“昨天到的,如无意外,应该周四的飞机回G市。”高峻又是答得不假思索,接着反问:“你呢?什么时候回去?”
凌语芊怔然,不语。
高峻不由呵呵一笑,“瞧我问的,你和贺煜一块来的,应该没那么快回去,会趁此二度蜜月?”
“我和他,没有度过蜜月。”凌语芊忍不住幽幽相告。
高峻笑容凝固,看着她,暗黑的眸色显得更深暗了,而且,涌动着一丝怜惜之情。
接下来,彼此间都不再说话,凌语芊已经别开了脸,环视四处,最后看向窗外。那儿正好是个池塘,许许多多的金鱼在游来游去,自由自在,怡然自得。
一会儿,侍应把食物端上来了,凌语芊点的是一碗粥,高峻则是一块三明治。
“来,趁热吃吧。”高峻借此打破沉默。
凌语芊颔首,低垂下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高峻拿着三明治,两边手肘搁在桌面,边悠然地吃,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后来,忽然想到把话题转移到凌语薇的身上,“薇薇她最近怎样?还可以吧?”
果然,凌语芊马上抬头,“嗯,老样子,谢谢。”
“对了,我那天经过G市的东山区,发现有个社区是专门为智障人士开设的,你要不要叫薇薇去一下?多和大家交流,对薇薇来说是一件好事,而且,在那里没人会歧视她。”
凌语芊听及此,更是来了劲,美目顿时像是染上亮彩,闪闪发光,“真的吗?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唯爱家园!靠近……靠近……”高峻面露难色,尴尬地摊开一只手臂,“哦,这具体的地址,我也不知怎么描述,你知道,我来G市时间并不长,不过呢,我懂得怎么开车去,你想去的话,下次我带你们去?”
“嗯。那我们回G市后就约时间?”凌语芊事不宜迟地约定。
“行。随时都可以,你只需提前一天给我电话,我都会奉陪的。”高峻也毫不犹豫。
凌语芊抿唇一笑,由衷道谢。
“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嘛。再说,我也希望薇薇能多点快乐和欢笑的。”
凌语芊听罢,霎时又是一阵深深的感动,凝望着他,美眸蓄着水汽,渐渐地,情不自禁地想到贺煜。想到贺煜从来没有这样关怀过薇薇,于是乎,她唇角一扯,勾出一抹悲凉凄楚的淡笑。
高峻默默注视,数秒后,提醒她继续吃粥。
彼此间又有了一段时间的静默,直到两人都解决掉眼前的食物。
高峻边抹着嘴,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有什么行程,是工作呢,还是玩?”
“暂时还不知道。”凌语芊也手捏纸巾,轻轻擦拭着唇角,低声地应。
高峻沉吟一下,道:“我今天暂时没有特别的行程,你如果想找个人谈话,随时可以打给我哦。”
凌语芊眸光一闪,不给任何答复,开始告辞,“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再次感谢你的早餐。”
“不用谢。对了,这几天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说不定,有时候我也需要找人倾诉哦。”高峻语气转为意味深长,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凌语芊略略一愣,而后,毅然点了点头。
高峻于是笑了,笑容与他以往的招牌式笑容有点儿不同,然后,他招手,叫侍应来买单。
凌语芊便稍等片刻,待他结账完毕,与他一起离开咖啡室,在酒店大堂分别,她回住房,他则继续站在大堂,目送着她慢慢远去的倩影,满眼复杂的神色……
另一厢,豪华气派的总统套房里,沉睡中的贺煜做着一个梦,一个几乎令他心胆俱裂的噩梦。
梦里,凌语芊遭到他的狠狠蹂躏后,忽然和他决裂,任凭他如何挽救,甚至威逼利诱,她都无动于衷。
最后,他不惜对她下跪,结实的大手紧紧揪着她的裙摆,苦苦哀求:“芊芊,我知道错了,我实在不该那样对你,我是坏蛋,是大浑蛋,求你原谅我,原谅我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你,再也不会了。所以你别走,别离开我,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已经把我的胃口养刁了,只有你才能让我快乐,请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疼你,会爱你,永远都爱你的……”
然而,她丝毫不感动,依然满面怒容,杏眼圆睁,叱喝他:“住口!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要的,只是我的身体而已。你每次不高兴,每次心情不爽,就知道那样对待我。你说我令你快乐,但你是否知道,你让我感到厌恶,感到痛苦。我再也不要你了,我要离开你,彻底地离开你,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你强。”
一个个字眼,是那么清晰,那么伤人的心。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说这些话?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的话对他来说,比利剑穿心还让他难受吗?他明明记得她被自己爱的时候,是何等陶醉和快乐,如今,她却说讨厌,却说恶心,更可恶的是,她还说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自己强!
“不,不是这样的,小东西,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告诉我,这只是你一时赌气。只要你跟我这样说,我就不会计较,我会继续爱你,嗯?来,告诉我,说你刚才说的都是赌气的话……”
“痴心妄想!我才不是赌气,我说的是事实,贺煜,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比全世界的男人都强,但你永远比不上天佑。天佑在我心目中,是永恒的,是无人能比的,就连你也不例外。现在,我正式告诉你,你,被我甩了。以后,我的生命里都是天佑了,心房也只装着他了。”
“不,宝贝别走,宝贝,别走,回来,宝贝……宝贝……啊……”在一声声心急如焚的呐喊中,贺煜从床上弹跳起来,总算摆脱了噩梦。
他满头是汗,身上也是汗淋淋的,黑眸环视着整个房间,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个噩梦,经历了一场梦中惊魂。
该死,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自己怎么会表现得如此低贱和卑微,自己竟然对那小东西下跪!明明错的人是她,自己竟然表现得像个千古罪人,忏悔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