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在叶下躲避着骄阳,聒噪的鸣叫一声长过一声。
顾小曼感觉有些疲惫,慵懒地斜倚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手中的书已半晌没有翻页,已被顾小曼细长的手指捏出了褶皱。偶尔有风扇掠过冰块吹来的凉风拂过脸颊,可两鬓的碎发仍是被汗浸湿了。
见顾凌进门,顾小曼打了个激灵似的连忙起身,焦急地等待着她会说些什么。然而,顾凌只是略带失望地微微摇头。
“下人们都说,昨儿个晚饭后就没见着小梅。”
顾小曼一愣,转而深深叹了口气。
这已是第二日的下午,可却仍没有小梅一丝消息。又因着不能太过打草惊蛇,这寻人便更是难上加难了。然而,活生生的人就在顾公馆这样失踪了,怎不奇怪?
说起小梅,比顾小曼还要小上几岁,可跟随了着顾小曼也是不少年了。她又是一向的心思单纯,天真可爱,总是让顾小曼心生怜惜。而如今她竟然也…
无论她是否真的是吴玉琼安插在自己身旁的眼线,顾小曼已觉得不是那般重要了。她不愿看到的是小梅会有小青那样的结局,想想便是心有余悸。
“呵,今年的顾公馆还真是不安宁。”恍惚之余,顾小曼皱了皱眉,摇头念叨着。
“小姐。”顾凌见她伤心,也是心中不忍。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然在顾公馆失踪了。门房没有她出去的记录,她能去哪儿?顾公馆就这么大,能去哪儿呢…”顾小曼仍是皱着眉头,眼神也是恍惚游离,似在思考着。然而小梅的失踪是个谜团,怎能轻易解出呢?
莫说顾小曼疑惑,顾凌也更是疑惑,因为这一件件事情都太过巧合,也太过突然。多年来顾公馆虽然内里也是互相算计着,可表面上也算是风平浪静。如今顾小曼即将继承顾公馆,那些人蠢蠢欲动也算是情理之中,但何苦这般急不可耐?一件件事情接踵而来,让人毫无防备,让人感觉蹊跷、甚至可怕。心中的预感告诉她,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既然人还在顾公馆,早晚能找出来的,小姐。”见顾小曼愁眉不展,顾凌只得尽心劝慰。然而连她自己心中都是惆怅得很,又何尝不知道劝慰无用。
“是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顾小曼念叨了一句,似在自言自语。但这口气已比之前坚定了些,想来也是要下定决心去面对了。虽说她一向是胆小,可这接连几天出了这许多事,死的死伤的伤,顾小曼也并不像刚开始那般害怕了。
何况,害怕就能躲得掉?拼,还有一线生机。躲,只会为人鱼肉。
“表小姐,倒是颇有长进了。”顾凌为顾小曼倒了碗凉茶,端上为她消暑。顾凌心中暗暗发狠,颇有些咬牙切齿。
“是啊,吴玉琼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肤浅无知之人了。她现在可是满肚子算计,心也狠了下来,相比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顾小曼感慨着,又带了一丝嘲讽的笑,“真没想到,她竟然也成了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她口中念叨着,手中的茶碗握得更紧了些,似要将那碗捏碎似的。双眸也渐渐眯成了一条缝,眼神中再无当年那般清澈。
“小姐,你觉得小青…”昨日回来净顾着顾公馆的事情,再加上那停尸房着实恐怖,顾凌不愿再为顾小曼图添烦恼和恐惧,便也没跟顾小曼说什么。顾凌本就觉得小青死的可疑,虽然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猜测,但还是未能说出口。
虽说小青是失足溺死,但是无论怎样说都是颇为蹊跷的。先说小青逃跑,也无非是怕自己性命堪忧,才想躲掉罢了。若是正常人,那第一反应便是走得越远越好,怎会过了这么多日竟还在北平?又怎会在连日大雨的情况下,还在不远的河边处溜达呢?
且顾凌听那局长说,那条河平日里也并无船只来往,附近也没有什么人烟,周围早就荒了,别说人了,鬼都会嫌那地方丧气。以至于这小青都浮在水上几日了,竟都无人发现。如此说来,那小青的死因便更是值得深究了。
虽说此事并无证据,可无论怎样想却都是想不通的。但若说小青真是被人所害,那顾凌与顾小曼都会认为那是吴玉琼所做。除了顾小曼,那便只有当事的吴玉琼知道小青行了不当之事了。顾小曼没做,那除了吴玉琼,还会有谁?
“这事儿蹊跷。可是,我感觉并不像吴玉琼做的。”
顾凌满脸忧虑,微微颔首,想必是与顾小曼想到了一处:“是啊。那日表小姐来了以后,才知道小青在咱们手中,而几乎同时,小青就跑了,可表小姐并不知道,一心以为人在咱们手中握着呢。即便有小梅通风报信,就算是小青跑的再慢,表小姐怎么竟找得比警局还快,竟能先灭了口?”
“是啊。吴玉琼即便再算计,她终究也不是什么能做大事的人。若说下毒收买这样下作的手段,我倒是相信她能做的出。可就如你所说,她怎能找得比警局还快?”
“或许,是托了他人帮忙,也说不定?”
顾小曼嘴角一翘,摇头否定道:“不会。她平日交好的那些人,也都是些跟她一般无所事事的年轻少爷小姐,每日只知道玩闹享乐,并不曾有什么真的能做出实事的。没有自己的人,能怎么找?只能靠着自己那点富贵身份,去托警局了。可是咱们去的那样快,吴玉琼不可能在咱们之前,而若是她真动了这样的念头,小梅也会告诉她我已去了。”
顾小曼说得口渴,便又端起茶碗酌了几口,才继续道,“若是她做的,难度也太大了。就像现在咱们顾公馆再有谁失踪了,你让我与吴玉琼可着北平找,那只能去托警局。若是自己找,那还不得找一个月。可你若让二爷或者二奶奶去找,他们在北平商圈中颇有势力,就算他们那盐行,就有多少伙计?找个人,那简直是…”
说着说着,顾小曼猛一惊醒,竟然再也说不下去——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怎么就一直忘了,顾公馆与自己对立的人哪是吴玉琼,那明明是顾淑宁与邵雅琴!
“不对,这不是吴玉琼干的。”顾小曼恍然大悟,细嫩的右手像不知道疼似的,使劲一拍桌子,“不对,不是吴玉琼!”
“小姐?”顾凌见她如此,吓了一跳。
“不对,小青,小梅,都不是吴玉琼做的…”
顾小曼只想着那罪状丢了,那必然是对吴玉琼最是有利。可换个角度想,那罪状若是落在别人手上,也同样会成为威胁吴玉琼的把柄,同样是有利用的价值!
难怪!昨日进门时虽在气头上,可顾小曼回想起来,仍是觉得吴玉琼的表情并无不妥。若是吴玉琼为了拿回她的把柄,而收买了小梅让她来窃取,无论如何当小婷说出来小梅的时候,吴玉琼都不该是那样的满不在意,甚至心中厌烦。吴玉琼甚至都没正眼看这个丫头,只是一门心思急着要与顾小曼说顾淑宁的那件秘密,若是心中有鬼,又怎会如此坦然?
即便她的演技再好,可她此行所来又是所为何事?明明是为了挑拨顾小曼与顾淑宁对着干!而吴玉琼将这秘密告诉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显示自己的立场,想要告诉顾小曼她与她是站在同一战线,如此才好让顾小曼安心的对顾淑宁开炮?
可是她前脚刚走,后脚顾小曼若发现她偷了那份罪状,怎会不怒火中烧?顾小曼的火气都撒到了吴玉琼身上,而如此一来,吴玉琼这一番挑拨离间,又岂不是徒劳无功?即便吴玉琼再过愚蠢,也不致如此!
而这一番分析说出,顾凌竟也吃了一惊,心中赞叹不已。一向心思缜密的顾凌,如今对顾小曼也是颇为敬佩了。因为连她都没有想到的细节,顾小曼竟然分析了个透彻。
“所以,做这事情的,只有…”
“二爷病重,最近又受了这样的打击,想来压根没有心思与我为难。倒是邵雅琴,最近没少兴风作浪…”一想起昨日邵雅琴对小婷的一番折磨,又想到她过去的种种,顾小曼自然是恨得牙痒。这个女人可当真不是省油的灯,甚至要比顾淑宁可怕上几百倍。顾小曼心中又何尝不知,即便是过去的许多事,顾淑宁哪里想得了那样周全,还要多亏了邵雅琴这位好妻子,在背后出谋划策。
而如今他二人若是没了感情,顾淑宁自然无心听邵雅琴说些什么。而邵雅琴怎能接受顾淑宁这样不争不抢,坐以待毙?故而,邵雅琴只得自己孤军奋战了。
“这样说来,小梅并不是表小姐的人,而是二奶奶…若是小梅早与她有什么瓜葛,那么,二奶奶大概也早就知道,此事是吴玉琼串通小青所为了。”顾凌口中念叨着,又扶顾小曼坐下。见顾小曼一个激动,脑门上竟又冒出了一层汗珠子,便又走到那风扇旁,取过一小盘冰块放在桌上。“二奶奶一向疼爱二小姐,无论换做是谁,若是知道有人下毒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那…”
“若说邵雅琴杀了小青,我觉得,她干的出来。”顾小曼努力一字一句道,又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落在桌上。“如你所说,差点丧命的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能不恨?”
顾凌眉头紧皱,低低念道:“小青是受了表小姐的指使,二奶奶定是也知道了。这样一来,表小姐的罪状落到了她的手中…”
顾小曼听得这话,瞬间失去了平静,“那吴玉琼岂不是性命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