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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婚事(三)
    盛鸿茶楼。

    这座茶楼清新雅致,并无一处镶金附银,让人眼中干净。四处还摆着不少的绿竹,微风从正门吹进,整间茶楼便都是那竹叶清香了。果然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好去处。

    “哎哟,姑娘,您这可是好茶。这是清明前龙井,这么嫩的叶子可经不住这开水烫,我得凉凉壶再给您沏!”那小二嬉皮笑脸,将肩头的毛巾甩了一甩,乐呵呵地接过顾小曼手中的茶包,转身退去。

    “没想到,你还真懂得规矩,还知道自己带了茶包。”刘延康哈哈一笑。

    “怎么,以为我是顾公馆的大小姐,每日都是山珍海味,从未来过这平常的茶楼吗?”刘延康这番话虽是打趣,不过也着实让顾小曼心中不太高兴。

    “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来,我为你介绍介绍这几位。”

    其他几个少年也同刘延康一般,都穿着暗色的长衫,浑身散发着一种书生气,一看便知是读书人。他们这些人算是如今的先进分子,知识青年,不光是读着四书五经,更是关心着政界要事,自然是每日都要看报。即便刘延康并未明说这顾小曼的身份,其余几人只需一见便心中明了,又出于对知识女性的尊重,连忙起身欢迎。

    顾小曼一见他们都起了身,自己也吓了一跳,便也起了身。

    “这是赵子青,王亚德。他们二位都是才子,随口一吟便是一句好诗词,才华可远远在我之上。这是刘北周,最善书法,一手好字气概磅礴;这是傅靖,已经是咱们北平小有名气的画家了,师从大前辈景山先生,真是青年才俊啊。”

    几位听了刘延康这般介绍,都连连谦虚着“不敢不敢”。顾小曼虽知刘延康身边的人必定是学富五车,却不料这几位竟然还都来头不小。能让刘延康佩服至此的人,大概也只有这么几个了。顾小曼心中多了些敬佩,也一一回应着。

    “这位不用我介绍,你们也都知道了。风口浪尖的千金名媛,顾公馆的大小姐。不过这都是次要,几位也都是颇有见识的人,应知这钱财名利都如浮云一般,我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她原是我的学生,确是颇有慧根的,虽然年龄尚小,可也能与各位切磋一二。”

    听闻刘延康如此夸奖,顾小曼的脸上浮起些红晕,甚是为难。若说这吟诗作词的才华,自己也不过是在学校这两年才略通了一二。顾公馆不是守旧人家,顾小曼从小读的也是洋学堂,其余的四书五经一类国学,不过是凭着些兴趣才读一读罢了。在这些早已有所小成的才子面前,自己又怎敢造次?

    “实在是先生过于夸奖了。”

    小二见聊的正欢,这顾小曼又是衣着华贵,一时间还没赶进来。见他们终于不再拘谨,这才垫着步子笑呵呵地进了门,为在座的一个个斟上茶,又奉承了几句。

    今日聚会的主题,是题画。那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傅靖小心翼翼的从胖取来了一卷图,众人也都擦亮了眼睛,拭目以待。

    解开红绳,拉开卷轴,这图便映入了眼帘。顾小曼远远望着,原是一副早春的风景。虽说不比什么孤山大川一类显得气势磅礴,又没有山清水秀世外桃源那般心旷神怡,不过这朴实的画风倒是着实让人舒坦。再细看,整幅画面色彩搭配的极为均匀,暖阳残雪都刻画的极到位,笔上的功夫也是一等一。顾小曼又望了一眼傅靖,心中暗暗赞叹。

    “哎呀,傅兄,这副图倒真是颇为有趣!”

    “有趣,有趣!”

    景先生为人爽快,画风也是极为凌厉的。而傅靖师从于他,自然也难免沾染了些。其余几人大概也不料他竟拿出这样一幅画,倒像是出于女子之手。笔锋温婉,与平时的风格极是不符。

    “能画出这样细腻的作品,傅先生还真是了不得。”听闻其余几人早已赞不绝口,顾小曼自然也不能再吝啬夸奖了。

    “哎,惭愧,惭愧,”听着顾小曼也开了口,傅靖连忙摆了摆手,“我哪里能有功力画出这般作品。就像顾小姐所说,若想画得这般细腻,我现在可是达不到的。”

    “哦?”顾小曼微微惊讶,便余光去扫那画上的章子。然而傅靖却故意开了玩笑,轻轻用手一挡:“先不必急于知道这画是谁作的,免得多了些拘束。这画还未题词,咱们各自咏春一首,谁的诗词作的最好,便由谁来题这幅画,如何?”

    “好!”

    顾小曼虽然年轻,但是想与这些人较量一番。“初日缓升耀平壤,旧雪欢融坠鱼塘。寒梅知趣羞春访,芳茵何必怯暖阳?我这诗如何?”

    雅间,名茶,正是吟诗作词的好环境。然而这几位还不待研磨思索,这顾小曼竟然已经脱口而出了,着实让他们诧异了一番。

    这赛诗的规矩本应是各自研磨思境,个人享受其中。待时间一到,再各自拿出作品比较一番。这顾小曼今日刚来,不懂规矩,今日吟诗作对的气氛就这样被破坏了。这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后,无奈之余,反倒是面露喜色。

    “实话说来,即便刘先生将顾小姐你夸得天花乱坠,我也不料顾小姐竟真有如此才气。”赵子青放下刚刚卷起的袖口,不由得赞叹道。

    “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人才辈出啊。”王亚德是吟诗高手,今日被顾小曼这一搅和没能露上一手,心中暗暗有些失落。不过失落归失落,他们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见顾小曼倒是和的像模像样,也算是有了收获。

    “好就是好,不好便不好。不如等你们作出来之后,咱们再比较?”

    吟诗作词这事儿,个人有个人的理解。若想有所成,那必要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到那画中。顾小曼已说出了自己的理解,那其余几人就算如今再想入境,也早已被她干扰了,怎么还能作的出来?

    顾小曼并不懂得规矩,刘延康又怕说出来让她尴尬,便也没有戳穿。只得咧嘴一笑:“你想多了,这首的确是好。你便题上吧。”

    顾小曼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也心知那几人让着她,说了句“承让”便高高兴兴地取过了画。

    然而画慢慢展开,顾小曼真是又惊又喜:只见那朱印章子上,明明是“沈逸飞印”四个大字。她挽了挽袖口,笔尖轻轻蘸了些墨。正待下笔,却又停了下来。

    “怎么?”见顾小曼迟迟不肯落笔,傅靖有些疑惑。

    “这画是极好,我想买下来,不知可否?”顾小曼轻轻将笔放下,又客气地问道。

    傅靖一听,心生为难:“这早春图说来并不是多么名贵的画作,不过是我前几日偶然得见,颇有眼缘,才买了下来。不过这也是在下的心爱之物,若非今日热闹,我也万万不肯带来的。望顾小姐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顾小曼听闻,不仅不生气,反而心中更是高兴:“不瞒你说,这作画之人,还与我渊源不浅呢。”

    “哦?顾小姐竟与沈先生有交情?”傅靖本来见顾小曼要夺人所爱,心中并不那样痛快。然而此刻一听她竟识得沈逸飞,不禁又有了精神,“这沈先生一向是低调得很,并不像咱们这般总爱与人聚聚,所以直到现在也是无缘一见。若是顾小姐能得以引见…”

    “好说,好说!”见傅靖一听到沈逸飞之名便激动不已,顾小曼也觉得心中愉悦,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舅舅的画,确实是独树一帜的。他作画的风格,倒是像个女子,极为细腻。所以刚才我一看便起了疑心,却不料竟真是他所做。然而更不料他如今的功夫竟已这般炉火纯青了,让我还没敢确认呢。”

    “原来沈先生是你的舅舅!”傅靖已然激动不已,其他几人虽然不都是善画,但终归是这北平的才子,岂有不闻不问之理?沈逸飞的大名,他们自然也是早有耳闻的。如今,他们早将适才作诗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想通过顾小曼得以见上沈逸飞一面。

    “原以为我舅舅不爱与人应酬,总是孤身一人作画,在这北平大概没什么名气呢。却不料你们真的都是伯乐,都是懂画之人。原以为你们这些气节书生都喜欢些气骨浑厚,意境超远的作品,我还真是惭愧了。”

    如此一来,傅靖自然不再吝啬沈逸飞的那副早春图,直接送给了顾小曼,还推脱了她的钱:“顾小姐此举,岂不是侮辱了这副画?这画与你更为有缘,赠与你有何不可?”

    顾小曼自然是心中高兴,几个人聊着聊着便已到了黄昏。

    各自散去,意犹未尽。

    “小曼,我还有事情和你说。”其余几人只剩下刘延康一个迟迟不走,原是有话要说。

    “哦?”

    刘延康面露愧色,将那诗集丢失一事低声道出。“那只是一本诗集而已,真不知为何有人非要拾了它去。”

    顾小曼脸色一沉,心中也是坠入谷底。

    拾?怎么会是拾了去,明明是抢了去。原来,她身边的眼线竟这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