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微风徐徐。

    难得夏日中有这样清爽的日子，顾小曼便在后花园中的吊床上小憩。顾凌拿着蒲扇站在一旁，微微的为她扇风。

    “此刻，顾公馆大概也只有这里清静了。”顾小曼眯着双眼，在阳光的照拂下躺的正舒服。然而抵不住那心中嘈杂，嘴里还是不禁念叨着这喧闹之事。

    顾凌只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他们心中更闹腾呢，哪里轮到小姐这般操心。”

    “日子定下了？”

    “定了，八月十四。”

    “八月十四？！”

    八月十四，那也正是叶晴大喜的日子。

    听到这日子，顾小曼不禁一愣。虽说顾小曼为免事端，只打算命顾凌或刘嫂送些东西过去道贺，并未打算亲自到场。可顾淑宁与凌香竟也是这天大婚，她是万万不能离场，不知为何却心中觉得不太舒坦。

    “小姐？”顾凌并不晓得顾小曼与叶晴之事，自然是心中疑惑。

    “没什么。”

    似睡非睡，顾小曼做了个好长的梦。

    她的脑中浮现出了叶晴的笑脸。她每每一笑，那双眼便像月牙一般，甚是可爱。顾小曼也记得，她最喜欢对着那面小小的西洋镜打扮自己的短发，像个小孩子一般天真可爱。

    叶晴平时是瘦瘦弱弱的娇羞姑娘，此刻的神情倒是异常坚定：“小曼，我要嫁给他了。即使如今有人比他好千倍万倍，能给我金屋银屋，我也不会弃他而去。”

    她的碎发用卡子别在耳后，勉强盘成了一小撮发髻，因着即将嫁做人妇了。从不施脂粉的她，此刻倒是一点也不吝啬，脸蛋涂得白皙，腮上微微晕红，整个脸蛋像是刚剥皮的鸡蛋一般精致细嫩，人见人怜。

    叶晴此刻已不是那身蓝衫黑裙的学生装，而是穿上大红喜庆的新娘服，是多么美丽啊。即便那红绸布上的凤凰并不是金线所绣，可仍旧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套在叶晴的身上，更是衬得她柳眉如画，面若桃花。叶晴对顾小曼回眸一笑，那大红盖头便落了下来。

    顾小曼与魏三从未谋面，此刻梦境中仍是看不清他的脸。顾小曼只远远的望见，叶晴的手就这样被这个陌生的男人牵起。

    虽是大喜之日，魏三却并未穿着喜服，只着了黑色的马褂，粗布的裤子，一双干净的布鞋。每走一步，他都要偏头张望一眼，生怕被盖头遮面的叶晴，不小心磕着碰着。

    看到他对叶晴这位妻子甚是呵护，顾小曼嘴角一翘，心中替她找到如此体贴的丈夫而感到喜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喜事终究是成了。

    顾小曼正待离去，却隐隐约约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何波又是谁呢？仍是那副打扮。在顾小曼的印象中，他仿佛只有那两套衣服。然而无论何时，他的穿着却总是干干净净，肩上搭的那条白毛巾也从未沾满污渍，倒是与其他的车夫不同得很，让顾小曼也心中暗赞。

    他在人群中看了几眼，便转身欲走。顾小曼正待与何波打声招呼，只那么一瞬间，何波就这样人群中匆匆的消失了。

    小曼张口欲喊，然而喉咙却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声音。

    “啊！”

    “小姐！”

    这样一来，顾小曼倒是也从梦中清醒了过来。本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却不料这太阳都已经快要落山了。见顾凌仍然在旁伺候着自己，不禁心中感动。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

    “小姐。”小婷的伤势好了不少，又加上小梅已经不在，有些端茶送水的活儿便交给了小婷。大概是因着以前唱戏的缘故，她总是不自觉地扭着水蛇似的小腰，若不是看她那如清水出芙蓉般的脸蛋，定会以为这是个妖媚的女子。

    虽说顾小曼与顾凌并不是那样信任她，但小婷终究是受了那样多的委屈。人心总是软的，她二人也不刻意避着她许多了。

    此刻见到小婷来，顾小曼不禁又想起了适才的梦。

    小婷的眉毛很浓，像是用刷子染过一般，这倒是与何波极为相似的。想来既是兄妹，即便不是同胞，那也总有相似之处的。想来自己倒是有许久没有见过何波了，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现在何处。

    小婷并不理解为何顾小曼突然这样看着自己，有些慌张无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顾小曼回过神来，结果小婷送来的参汤，“辛苦你跑了这么远。”

    小婷见顾小曼神色无异，这才放下了心来，浅浅一笑，“这有什么的，小姐太客气了。不过这太阳快落山了，小姐还是快回屋中吧。这几日晚上风凉呢。再受了寒就不好了。”

    小曼莞尔一笑，“好。”

    她二人扶着顾小曼正待回馆，然而还没进大门便远远地听到门房抱怨。

    “你说，这事儿可怎么弄？到底是听谁的？”

    “这终归是二爷的事儿，听二爷吧！”

    “听二爷的不听老爷的？老爷还是二爷他老子呢！”

    “那二爷发了火儿你就承担的起了？”

    顾小曼微微疑惑，不知这小小的门房所为何事，竟吵得这般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公馆出了什么大事，闹得人心不安。

    顾凌解其意，轻轻敲了下半敞开的木门，又缓缓推开。

    这门房中的三人见到顾小曼竟来了，吓得手一哆嗦，连忙问着大小姐好。

    顾小曼微微皱眉，踱步进了去。一眼瞟去，见那木桌上横七竖八的铺满了还未寄出的大红喜帖子。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远远地便听见你们争吵了。”顾小曼微微疑惑。

    这三人面面相觑，似是有难言之隐似的，都低了头不说话。而顾小曼向来见不得下人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禁心中不满。

    “大小姐问你们话，怎么不说？”顾凌也是颇为不爽。

    “好了，”顾小曼又换了和言语色的语气，“刚听的你们因为老爷和二爷争吵。有什么事儿若是说出来呢，兴许我还能帮你们拿个主意。若是不说，我也不强人所难了。”说罢又假意偏头对顾凌道，“咱们走吧。”

    顾凌微微颔首，便过来搀扶顾小曼。而几个下人醍醐灌顶般，一个腿脚快的连忙拦住了顾小曼的去路：“别，别，大小姐。这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望大小姐你能给拿个主意啊。”

    另一个机灵的早已搬来了一把凳子，让顾小曼落座。而顾小曼见他们如此，心中自是满意了，嘴角一翘，倒是也不客气。

    “那就说来听听吧。”

    “哎哟，是这样，”一个下人用袖口抹着脑门子上的汗珠，有些急不可耐，“这大喜日子就要进了，可这帖子还没写好。”

    顾小曼为解其意，疑惑道，“没写好就加些人手，快些写。有什么为难？”

    另一个更是急匆匆地凑到了前面，插嘴道，“哎哟，大小姐。是不知道该写给谁啊。这老爷给了一份单子，二爷给了一份，这…”

    顾小曼更是疑惑，不知这事儿有何为难，脸上微微有些难看，“那就将所有人都请了，咱们顾公馆又不差那几个钱。”

    “哎哟，你们两个嘴笨的，”这第三人见解释不清，大概也是怒火中烧，连忙推开了这前面的二人，微微点头算是给顾小曼请了安，插嘴道，“是这样，老爷是想大宴北平的宾客，可二爷的意思是只请亲近的即可。这老爷是特意交代了，只要是跟咱们顾公馆有交情的，咱们全都请。可是这二爷也是特意交代了，这是娶妾而已，不能闹得太风光，还特意给了份名单，说只请单子上的人。我们这…”

    “哦？”这下顾小曼倒是诧异得很。

    顾振雄想风风光光的办，倒是也不足为奇。可这顾淑宁若说要草草操办婚事，那倒真是令人费解。这几天的种种，都能看出，顾淑宁对于凌香这位姨奶奶是颇为疼爱的。顾小曼疑着，大概是因这凌香的身份并不风光吧。

    即便顾淑宁从未说过这凌香是何身份，但顾小曼也能看出必不是大家。若是大家小姐，谁会还没过门便让夫家将人接了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顾公馆，终究是要落人闲话的。而这凌香从那日起便没有离开过顾公馆，顾小曼甚至还怀疑，她根本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身女子。

    当然，她并未因为对凌香有什么轻看之意。只是人总是讲究门面，若是娶个大家小姐，那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办。可若是娶个平常人家的女子，办的太过张扬，娘家太过寒酸，搞不好倒是会打了新娘娘家的脸面。所以大概是因着这，顾淑宁才有所顾忌的吧。

    而且看样子，凌香也不是什么贪慕虚荣之人。想来她跟了顾淑宁也有些日子了，衣着打扮却并未透着华贵相，跟邵雅琴对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将二爷的单子拿来，我看看。”

    这一看，顾小曼竟是惊呆了，连连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就算是不必铺张，但何苦办的如此寒酸？这单子上不过寥寥十数人，摆上两三桌便坐满了，那怎么像话？这是结婚，又不是家常便饭！

    “哎哟，大小姐，您可给拿个主意吧。”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实在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