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曼只是想知道他们因何争吵，何曾想过这蹚水竟然这样浑？顾淑宁与顾振雄的意见不合，顾小曼又怎好开口做主？

    “你们先不必为难，”顾小曼见这几人面红耳赤，急得汗珠子往下掉，好言劝着，“这事儿，我去问问爷爷。”

    “那敢情好啊！”

    几个下人也是顾公馆的老人了，怎会看不清形势？他们自是知道顾小曼不能擅自做主。可这顾振雄是说一不二的，谁敢去问？顾淑宁的态度又这般坚定，定是没的商量。他们要的便是顾小曼能去开口请示，不至于为难了他们。

    他们客客气气地将顾小曼送出了门，盼着她能带个准信儿回来。可是这一出门，顾小曼却是犯了难。

    说是去问顾振雄，可这事儿又要如何开口呢？大概是因着最近看了些史书的缘故，顾小曼也算长了些心眼，做事更为小心谨慎了些。她心中想着，即便自己以后将继承顾公馆，如今有些事情倒是也可以说上个一两句。可是爷爷并未征求过自己的意见，自己反而这般操心，是不是显得过于急不可耐？若是触怒了顾振雄，可就麻烦了。

    再者说，这顾淑宁好歹也是顾小曼的长辈。即便二人曾针锋相对，即便是现在关系仍有些敏感，可顾小曼也不得不尊敬他。长辈纳妾，自是长辈的事情，怎就轮到自己插嘴？她不禁怪自己一时好奇，非要去打听个明白，自己却揽了个烂摊子。

    “小姐，”顾凌搀扶着顾小曼心中为难，压低声音道：“不如，去问问李管家吧。”

    顾小曼一愣，眉开眼笑，豁然开朗。是啊，顾振雄虽然是一副严厉的面孔，可李管家却总是那样慈祥。尤其是对顾小曼，就像自己的亲生孙女一般疼爱，从了没有红过脸。且在顾振雄面前，李管家一向是帮衬着顾小曼的。所以与他说话，顾小曼也不必顾忌那许多。

    李管家跟随顾振雄那么多年了，就像顾振雄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什么都知道。若是去问李管家，即便这事情问错了，也不至于挨了骂。想到此处，顾小曼心中才有了底。

    “那走吧！”

    黄昏已过，夜色朦胧。

    因着这几日顾淑宁料理婚事，顾公馆上下也都跟着忙得很，晚餐自然也就是各吃各的。顾小曼心中焦急，刘嫂照着大夫的嘱咐精心做的几道大补的菜肴和药膳，她也只是匆匆咽下了几口。

    灯火通明，更衬得顾公馆的装璜富丽。顾小曼尽量放轻着脚步，声音却仍在这寂静的走廊中回荡。

    夜里渐凉，李管家的长衫外又加了件坎肩儿。此刻他正站在顾振雄的书房外守着，远远地便看见这两个姑娘急匆匆地赶了来，料到定是有事。

    “李管家，我…”

    不待顾小曼说完，李管家却眉头微微一皱，手微微一摆，示意她压低声音。

    顾小曼向顾振雄的书房中望去，见那赤色大门紧闭，心中便明了了李管家的意思，这书房内必是有人。然而顾小曼此番来也并不是为了找顾振雄，所以倒也无妨。

    “李伯伯，我是来找您的。”顾小曼走到一旁，悄声道。

    李管家微微一愣，转而露出了笑容。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微微颔首，“原来是找我。不知大小姐有什么事？”

    顾小曼见他脸色和蔼，便将适才在门房之事对李管家絮叨了一遍。

    本以为这李管家也会跟着顾小曼一起诧异顾淑宁之举，不料他的脸上却未出现丝毫惊讶之色，似乎早已知晓此事。

    “李伯伯，这…”

    “大小姐，”李管家咧嘴一笑，微微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传出：“这又不关您的事儿。”

    被李管家这样一说，顾小曼瞬间面红耳赤。听李管家的口气，也是觉得顾小曼此番是多管闲事了。顾小曼是年轻气盛之人，一时冲动便应了此事。这一刻又何尝不是幡然醒悟，可是既然答应了人家，便是覆水难收了。而李管家又给了自己一个钉子碰，此刻怎能下的来台？自然是心中羞愧的不行了。

    见她窘迫，李管家也不再说什么重话了，只微微一笑，“小姐，快回去吧。”

    “可是…”

    “父亲，我告辞了。”

    顾小曼还未说完，只见那书房的大门吱呀呀的被推开了，顾淑宁的身影缓缓而出。

    因着在家，顾淑宁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长衫。他的头发也不似平时梳得那般油光锃亮，微微有些凌乱。

    顾淑宁今日的气色虽还算好，但不知与顾振雄说了些什么，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是沮丧得很。眉心微微紧皱，山根非常明显的突起，像是烦恼，又像是气愤。他下巴上的胡茬又微微冒出，丝毫看不出一个即将成婚之人的喜悦。

    他回身，愣了愣神，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将顾振雄的房门轻轻关上。

    深深叹了口气，又一偏头，才看到了一旁的顾小曼与李管家。顾小曼刚才正在与李管家窃窃私语，可如今见到了顾淑宁出来自然是装作无事，只似路过闲聊一般，唤了一声“二叔”。

    顾淑宁仿佛并未多想什么，亦或是此刻并没有心情去多想什么，点了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去。

    天色已晚，顾淑宁不陪着凌香，反而孤身一人来找顾振雄。顾小曼略一思索，大抵是这喜帖礼单之事也传到了顾淑宁的耳朵中，因此才过来找顾振雄商议的吧。

    “李伯伯，那我先走了。”顾小曼在李管家耳旁悄声道。

    虽说这事儿已经不用自己操心，可顾小曼的心里却是闷闷不乐。无论她与顾淑宁的关系如何，喜事终归是喜事。可现在一看，喜从何来？此刻的顾公馆仿佛已经完全没有了喜悦的气氛。

    “小姐回来了，要不要再接着吃上几口？”刘嫂见顾凌使了个眼色，自然知道顾小曼定是没能称心如意。又见顾小曼低着头不说话，自然是要好言劝着。

    顾小曼一抬眼，轻轻摇了摇头。

    “只吃了那么几口，夜里还不饿着？凌儿，去小厨房拿些点心过来吧。”

    刘嫂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发丝也不似从前那般顺了，略略显得有些杂乱。她已经这般年纪，却等到自己这时还未入睡，看着小厨房去做点心。如此关心，顾小曼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什么了。

    顾凌见顾小曼有心情吃东西，也展开了笑颜，对着自己的母亲也微微一笑，连忙去取吃食了。

    “唉，小姐，别人的事情，咱们操心做什么。”顾小曼从小就是被刘嫂看护，在她的眼中永远都是个小孩子。见她如今长大了却这般不得清闲，心中也自然是不忍。刘嫂边说着话，又取来了一件披肩，搭在顾小曼瘦弱的肩膀上，“夜里凉。”

    “嗯，”顾小曼低声应着，可心中却还是想着那事儿，“刘嫂，你说，二叔为什么不愿意把喜事办的热热闹闹的？”

    刘嫂一愣，转瞬又无奈一笑，“这又不是娶正妻，办那么热闹做什么。”

    “倒也是，”顾小曼略略思索，又疑惑，“可你看这喜事操办的这样齐全，竟只要请那么几位宾客？虽说这些事儿也是爷爷交代了，可是二叔置办的东西也不少呢。难道凌香的婚事只能在自己的家里风风光光，对外却要躲躲藏藏吗？那她岂不是很可怜。”

    顾小曼自然是忘不了那个犹如画中走出的女子的。

    “小姐，”刘嫂一向是重规矩的，可如今竟是在顾小曼身旁坐了下来，反而让顾小曼吓了一跳。然而顾小曼没表现在脸上，刘嫂也像是母女俩说贴心话儿似的，低声说着，“姨奶奶的身份在那呢。”

    “身份？不是说，当时二奶奶的身份也并不好吗。记得还是你和我说的，二奶奶家道中落，父亲又在京中病死了，若不是顾家援助，恐怕都不知道会如何呢。”相比于邵雅琴，顾小曼自然是更喜爱凌香的。见她受此不公，不自觉的便想说上几句。

    刘嫂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这不一样。”她又一顿，似乎是在思索着是否要说出口，不过还是没能忍住，“二奶奶再如何，也是清白人家。”

    “清白人家？”

    顾小曼一时没回过神，然而再一思索便心中明了了。原来，这凌香竟是…

    见顾小曼吃惊，刘嫂微微点头，“咱们顾公馆是正经人家，不像其他人家，娶上好几房姨太太还觉得光宗耀祖了似的，要大摆筵席。这本来就是姨太太，身份又不光彩，难免外人说三道四。办的太张扬，也是不好。”

    “可是，爷爷都不在意了，二叔有何可反对的？”

    “嗨，”刘嫂轻轻拍了拍小曼的手背，声音又一次压低，“这二爷再怎么着，也终归还对二奶奶有感情。前些日子那是出去住，俩人见不着，二爷自然心思都放在姨奶奶身上了。这一回来，见二奶奶成日郁闷着，二爷也难免心思动摇了吧。”

    顾小曼听闻此言，不禁心中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