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自己家里人，即便平日里喜爱穿的素雅，今日也该适当换换颜色才是。顾小曼着了件前几日才新作的藕荷色旗袍，与那略施脂粉的桃花面倒是相配得很。

    “怎么，都不戴几件首饰的吗？”

    顾小曼倒是很少穿这样暖色的衣衫，倒是让方静琬眼前一亮，对她的装束颇为满意。然而今日毕竟是大日子，外人来了不少，方静琬见她除了手腕的一只小银镯外再无其他首饰，略略显得寒酸，不得不提醒一句。

    “无妨。今日大家也不是来看我的。”

    顾小曼这话倒是心中所想。一来是她平日本就不喜奢华，二来，今日的二姨奶奶凌香才是主角，自己怎可压过她的风头？她甚至微微有些担心，凌香这般贫寒出身，不知今日是何打扮。顾淑宁一个男人终究心思不够细，现在凌香那里的下人想必也都是原来二奶奶的人，也不知如何对待凌香，更不知今日之事她们是否会受了什么挑唆从中作乱。

    念此，顾小曼倒是摇头醒了醒神。近日邵雅琴一向老实，她这般重面子的人丢了这样大的脸，连人都不愿意出来见了。流言蜚语还传着她每日只抱着顾小萌在屋中默默落泪，连二爷都不愿见，想必也是真伤了心。刚刚方静琬又说她今日也未露面，若是有意与与凌香为难，又怎会不出来呢？顾小曼不禁暗怪自己是否太过小人之心。

    听得楼下一片喧闹，恭贺之声不绝于耳。顾小曼终归是孩子心性，看得人人喜笑颜开，倒是也觉得有些意思了。

    正厅早已是一片大红之色，处处贴着双喜字。顾小曼与方静琬都是未出阁的少女，幸而下楼还找着了刘嫂，才将这流程问了个清。

    顾小曼本以为这凌香住在顾公馆，自然是不必出去接新娘的。可刘嫂一听便拉了脸，说这是万万不能的。敢情昨日之时，凌香便被安置在顾公馆外的一座宅子里。即便那并不是母家，可也不好坏了规矩，若是这喜事没办好冲撞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亏得自己这般为凌香担心，原来这喜事已办的这般周全，顾小曼也不禁脸颊微红。

    “那二爷昨日出去住了？”顾小曼扫了一圈，仍是没见着邵雅琴的身影。

    “哎哟，你是不是每日读书，成了个傻子，”方静琬一听顾小曼问出这般问题，没忍住扑哧一笑，“这新郎新娘结婚前夜，连面都不能见呢，怎么可能…”

    她本是想说，这新郎新娘结婚前夜，连面都不能见，怎么可能一起睡觉呢。不过这后半截话还没说出口，方静琬这般大大咧咧的人便已经脸红了。

    看着两个年轻姑娘这般羞涩，刘嫂这个过来人也是心中暗笑。不愿她们二人窘迫，便又插了话，“方小姐说的是。这结婚前夜啊，二爷虽然不能独自一人入睡，却也不能和姨奶奶睡啊。按规矩来讲，是要找位小少爷一起的。这老话讲啊…”见二人一头雾水，对这些老礼一概不懂，刘嫂倒也不愿说的那般复杂，“总之，二姨奶奶自然是要出去住的。”

    “还好有刘嫂在，不然咱们可是什么都不懂了。”听的刘嫂讲了这许多，顾小曼与刘嫂对视一笑。

    “哎，看，又是你家那位。”顺着方静琬的眼神望去，那正是吴玉琼。

    方静琬这般爽快的人，自然是看谁不顺眼便直说了的。吴玉琼这般小肚鸡肠，自然与方静琬不和也有许多年了，就算是为了顾小曼，方静琬也与她没少过争执。

    这顾公馆今日办的是中式婚礼，作为自家人她竟是穿了件洋装。这件嫩绿色的连身的百褶裙倒是好看，裙摆像荷叶般一片一片的重叠着，若是转个身，这裙子定是全都飘了起来。外面又配上一件薄纱的束腰外套，倒是难得一见的清新。

    衣衫好看，可并不代表穿着得当。若是她穿着这身在湖边逛逛，与那荷花莲藕作伴，倒是一处风景。可惜今日是大红的礼堂，这绿色便显得颇为扎眼，也衬不出什么气质可言了。再加上她像只花蝴蝶一般四处流窜，让人看得眼晕。再与那些穿的像姹紫嫣红的花儿似的小姐们说着话，便更像是片被压过风头的绿叶了。

    顾小曼心知方静琬定是想嘲笑一番，无奈摇头道：“百看不厌了。”

    方静琬的嘴也是一向的刻薄，自然是不饶人的，“她一向是个缺心少肺的，穿的这样出来倒是也不足为奇。不过你家姑奶奶也不管管，总是让她这般丢人现眼吗？”

    顾淑云平日也不怎么与顾小曼打交道，顾小曼自然是注意不到她的。如今这方静琬一提，她才发现这场中不仅没有邵雅琴，顾淑云也是不在。顾振雄也还未出面，敢情这满堂的恭贺之声竟都是说给门前的李管家听，还真是让人无奈。

    不过也罢，李管家的面子一点都不比顾公馆的少爷小姐小。

    “唉，姑奶奶呢？”顾小曼问着刘嫂。

    “姑奶奶出去打小牌了。”刘嫂微微屈身，在顾小曼耳旁低声道。

    “打小牌？这什么日子打小牌。顾公馆办喜事，她竟然去打小牌？”一听这话，顾小曼疑惑的同时，更感气愤。那日顾淑宁提纳妾之事，这二人的反应便令人厌烦。如今顾淑云竟出去打小牌也不来婚礼，难不成，她们是故意不给凌香的面子？

    “不是，不是，”见顾小曼误会，刘嫂连忙解释，脸上还挂着些笑，“姑奶奶生肖属虎，虎会伤人，会冲撞喜事的。所以但凡是喜事，这姑奶奶都是无缘一见的。想必…”本想说，想必姑奶奶心中更气愤呢，可这终归是主子，刘嫂也不敢妄加议论。

    顾小曼听得这理由，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自然是理解的，照顾淑云这般窝里横的性子，怎么能不气呢？就连娶个小妾都不让她观礼，倒真是一番耻辱。

    “敢情是没有妈管了，怪不得呢。”

    方静琬还在冷嘲热讽着，不过这话也终究是难听了些。顾小曼只得无奈一笑，方静琬竟更是来了精神，“你家姑奶奶还真是自觉。只不过这一大早上的，大概有些门面的太太小姐都来顾公馆看喜事了，没来的大概也都睡的正香，谁会起来打小牌啊。”

    刘嫂也是见方静琬惯了的，知她心地善良，只是嘴上不饶人了些，所以即便她这般难听地贬损顾公馆的长辈，倒是也并不见怪，反而应着她的话，“这不是姑奶奶要出去的，是昨儿个晚上二爷那边派人过去交代的。”

    “看来，二叔还是挺记仇的。”见他们为了这事竟这般斗，顾小曼不禁摇头苦笑。“一大早就没见顾凌，去哪里了？”

    “凌儿大概今晚回不来了，”说到这，刘嫂不禁有些担心，语气也是失落，“这里边有个说辞。这新娘子出嫁当晚，是要找个没出门子的姐姐夜里睡在娘家床上的。这新姨奶奶家…，”刘嫂一顿，向顾小曼使了个眼色，“新姨奶奶家中没有这样儿，只能从咱们顾公馆找。二爷那边的丫头都是年龄小，唯有一个跟随着二奶奶的阿珠，今年倒是二十好几了。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怪不得从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就没看见顾凌，原来是去充了新姨奶奶的未嫁姐姐。阿珠自然是不行的，无论邵雅琴是否同意，这二爷也不会傻到让她来的。不过这顾凌是跟小曼一起长大的，照这样子这辈分可就全乱了。大概也是临时才想起来这出，为了充场面不得不凑个人来吧。

    “大概也就是顾凌合适了，”顾小曼喃喃念叨着，“不过怎么也该跟我说一声啊。”

    刘嫂何尝不是这样想，连声附和着，“是啊，是啊。昨晚大小姐都入睡了，他们才过来找人。按说是要大小姐同意的，不过是李管家亲自来的…”

    “哦？”原本还纳闷着，这顾淑宁怎么会到自己这边来找人，不料这却是顾振雄的意思。也罢，他的意思自然是没人能违背的，说给自己与否也都不太重要。“那二爷呢，他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刘嫂点了点头，低声道，“不过二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嗯。”顾凌从小就在顾公馆长大，顾淑宁又不傻，自然知道她不会做什么险恶之事对自己的姨奶奶不利。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却听得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越发近了。这厅中的人也是顿时来了精神，不再那般无精打采地说着客气话，而是全一窝蜂似的全凑到了门外，等着看迎新娘的热闹。而这原本拥挤的大厅，也瞬间变空了不少。

    “哎哟，快去叫老爷，新人来了！”李管家笑开了花，连忙指使着一个下人上楼通报顾振雄，准备迎接着这对新人拜堂。

    “哎！”鞭炮声虽吵，那年轻的下人倒是也听见了李管家的话，咧着嘴笑着，连忙大步向楼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