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小曼,我们也去看看!”
本是自家的喜事,顾小曼还想表现的大度些。然而方静琬这般活泼的性子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顾小曼也只得跟着她往人群前面挤了过去。
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两位小千金,早已穿着喜庆的红绸子外套迎在了大门前。手中提着装着花瓣的小花篮,笑嘻嘻地洒着花。
“哎,竟然是花轿啊!”
方静琬微微诧异,顾小曼也是微微惊讶了一下。按说顾公馆算是个豪门,即便要办个像模像样、极重规矩的中式婚礼,却也不必办的这般守旧。现在已经不那样封建了,豪门贵族都以开车娶新娘为荣,可顾公馆明明有这许多辆汽车,却是从顾振雄的马场里牵了匹马来,又不知从哪里雇了这花轿。
不过虽是花轿,可是一点也不寒酸。单看这轿子,便知是精心装饰过了。不单单是红布,上面还有金线所绣的龙凤呈祥的。四个角还都各缀上了一块美玉,大约是为了图个喜庆吉利。这几位轿夫也都不是顾公馆的人,一个个都是威武雄壮的汉子,身材壮实,又拾掇了一番,一点不显鲁莽。他们都穿上了崭新的衣裳,即便走了这一路过来,脚下的新布鞋竟是没沾上一个泥点,看着便让人觉得体面。
顾淑宁是顾振雄的儿子,即便生疏了许多年,这骑马的技术也算是可以。他轻轻一拉绳,那跟他并不亲近的马便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
顾淑宁总喜欢穿着西装礼服,只偶尔在家时随便一些,才穿上件长衫。而今日穿上这对襟喜服,倒是另一番风度。
他的长相本来也不显粗鲁,豪门的少爷自然也是白白净净。穿着这亮面的绸缎喜服,肩上斜垮着一匹红花,这般风光,倒像是位状元郎。
给大家拱手行了个礼,顾淑宁一跨腿便下了马。
一个长相喜庆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像大家作了个揖,又对着顾淑宁行了个礼,便笑嘻嘻地拿了根挑杆,掀起了那花轿的帘子。
“新娘子来了!”
人群中这一声叫嚷,倒是把气氛都带了起来。顾淑宁也没有那般羞涩,只将手臂一伸,等待着凌香下轿。
“哎呀,看不见脸!”
办的太过古典,这新娘子的脸也被这大红盖头盖了个严严实实。方静琬心中失落,但却也没转移视线,仿佛是要透过红布看穿了凌香一般。
凌香感应到了顾淑宁的意思,只微微低头,牵着顾淑宁的手臂,欠身下了轿。
“哎呀,看这身段就知道是个美人儿!”
“那是,要不然能让顾二爷看上吗?”
“哎哟,真是难得的好福气。看那样子,年纪轻轻呢。”
即便看不见凌香的脸,大家的议论也并未停止。一个个津津乐道的评头论足,颇是有乐趣。
一路跟来的乐班最是头脑伶俐,一见这架势,只用余光互相使了个颜色,便拿起了自己的乐器吹起了喜庆的曲子。门口一个年龄不大的下人将让大家闪了闪,笑嘻嘻地拿起一个火折子点了一挂鞭,捂着耳朵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顾淑宁解下斜跨在肩上的红花,将一端轻轻放在了凌香手中。
人人都让了路,等着新郎新娘进门。顾淑宁抬起头,四周余光瞄了一圈,却是有些心不在焉似的。但耐不得大家催促,只得又换了欢笑的面孔,小心翼翼地牵着凌香。顾公馆的大门前,倒是有几节台阶。凌香脚下的金莲着了新作的红绸布鞋,一步一步地踏着。而顾淑宁则每上一节,都要回头望一望凌香,生怕她摔了似的。
顾小曼被这鞭炮声震得有些心慌,人群的嘈杂也让她觉得头脑有些晕眩。她不禁轻轻阖目缓神,脑中却尽是顾淑宁对凌香那眼神出流露出的关切。
那样真诚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想必即便顾淑宁心中也许仍念着邵雅琴,算不得一心一意,但对于凌香,也定不只是简单的疼爱而已。不然,若她一个平凡的**女子,即便是为了门面,顾小曼也不信顾淑宁这般岁数,还会一时脑热将她娶进门来。再过喜爱,也不过是养在外面罢了,何苦带回家来招人议论呢?
而这样的眼神,顾小曼仿佛也在哪里见过。这样熟悉的感觉…
“顾小曼!顾小曼!”
头脑也是像现在这般眩晕,似乎渐渐要看不清东西了。胸口憋闷得很,而那次失去知觉前的她听得有人呼唤,偏头望去,也是看到了这样的眼神。
何波!
“小曼,你怎么了?”大家都在热闹着,方静琬却见到小曼闭上了双眼,表情痛苦得像要晕过去一般,仿佛极为难受。“是不是病了?”
方静琬这一摇晃,顾小曼也是醒了神。大家都已跟随着新人进了礼堂,这鞭炮也是燃尽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方静琬见她难受,连忙搀扶着她下了几节台阶,呼了几口气。
“这是怎么了?”
“太呛了,”顾小曼深吸了几口气,感觉似乎好了许多,“刚才又太吵。”
“你的脸怎么这样白?”方静琬与顾小曼一起长大,自是知道顾小曼体弱的。她又年长,所以也习惯了照料她。不过即便是体弱,也不该这样无缘无故的难受起来,不禁让方静琬心生疑惑。“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顾小曼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没事,咱们快些进去吧。”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男人呢?明明自己与他只有过几面之缘。他真的待自己这样真诚吗?不,不能就这样信任他。
可是,那眼神真的会骗人吗?
顾小曼使劲儿摇了摇头,想让自己醒过来,不再思索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是否欺骗自己,又有何重要呢?她已是公开的顾公馆的大小姐,以后也不会再那般随意的出门乱走了。虽然他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自己,以后也许还会有缘相见,不过那终究也是过客匆匆罢了。
见着里面正要拜堂,倒是一片喜气洋洋。顾振雄已经下了楼,看样子甚为满意,端坐在主位上。眼看着面前这对新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因不是正妻,凌香这位姨奶奶自然是不能穿正红色的。所以她的霞帔是胭脂红色,颜色并不那样正。不过虽然色浅,倒是也衬得她苗条的身段。看她那般瘦瘦弱弱的,仿佛真穿上正红色,倒是显得老气。
“哎呀,到底长得好不好看啊。”方静琬探头望着,只想一睹这新娘子的容颜。不过这盖头实在太大,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脸。
顾小曼不禁一笑,“看这个样子,这盖头可是要入洞房才能揭开的。要不,你跟着去闹洞房好了。”
“这怎么行!”方静琬脸一红,甚是不好意思。自己怎么也是个姑娘,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顾淑宁的洞房胡闹,算是什么样子?不过她又是真的想看看凌香,想而不得,不禁心中烦闷。
“好了,”顾小曼见她不高兴,扯了扯她的手臂,“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的。”
李管家站在主位右侧,也是满脸喜气的看着二人。“二爷,那咱们开始拜堂吧?”
顾淑宁微一犹豫,眼神又不自觉的在厅中扫了一圈,脸色也是越来越黯淡。
李管家一见顾淑宁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了的,那肯定是在找邵雅琴呗!可今日邵雅琴告病,说是不出来了,免得顾公馆办着喜事,自己却添了晦气。
邵雅琴不出来,那自然是件好事儿,免得顾淑宁见了尴尬。不光顾淑宁会尴尬,想必人人见了她都会尴尬。见了邵雅琴该怎么说呢?道贺?自己的丈夫娶了小妾,哪里是值得道贺的事情?可这大喜的日子,不道贺又能说什么?
虽说这古往今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人之常情,这正房太太也应该大度些。然而现在终究不是晚清时候了,这些个大门户的女人,谁去理那封建守旧的一套?就看今日到场的这些位太太,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厉害?
一个个上赶着去学着西方人,早就忘了那些贤妻的三从四德了,偏偏是要反对男人三妻四妾。即便她们也都是大家出身,可在家中跟姨太太打架的架势丝毫不亚于市井泼妇。若是邵雅琴出来,那些妇人也免不得嚼舌一番,这不仅邵雅琴心中不爽,她们更是有了机会兴风作浪,倒是坏了今天的好日子。
可是偏偏她不出来,也是麻烦。李管家这等身份岁数,怎会不明白顾淑宁与邵雅琴之间的那点事儿?顾淑宁对邵雅琴,那是情真啊。
顾淑宁还在张望着,失了神一般,迟迟不给答话。李管家眉头一皱,只得偏头与顾振雄对视,想问问他的意思。然而顾振雄却视若无睹似的,只作不觉。
“二爷?”李管家虽然是老人,在顾公馆颇有声望,可这爷毕竟是爷。他不说开始,自己怎敢造次?“二爷,开始拜堂了吧?”
顾淑宁脸一沉,适才那般喜气早已不见,“二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