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嫂，真的吗！”再也顾不上昨日的疲惫或是流连于那温暖的梦乡，顾小曼一个激灵便爬了起来。

    刘嫂喜笑颜开，合不拢嘴，连忙哄着，“是，是，大小姐，是真的。张府才派人过来说的呢，千真万确。”

    顾小曼仿佛只沉浸在了喜悦中，连眼神都呆滞了，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傻乐，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我这就去找他！”

    “小姐。”小婷口中喃喃，一脸担忧，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她是新来的，自然不知道刘嫂口中的晨少爷到底是何许人也。不过看顾小曼这兴奋的样子，也猜到了大抵是顾小曼的青梅竹马。

    “怎么啦？”这样的喜事，小婷却摆出这样一幅丧气的脸，不禁让刘嫂疑惑。

    “哦，”小婷一醒神，口中急忙辩解着，“今日新姨奶奶要给老爷敬茶呢。现在大家已经都到了，老爷让我来叫小姐，可是小姐说不去。这…我要怎么回啊？”

    “什么？爷爷让我去的？”顾小曼一惊。

    “是啊…”小婷不明所以。

    “你怎么不早说啊！”顾小曼不禁皱了皱眉，心中生气。原本还以为是那帮多事的下人为了讨好顾淑宁，非要搞点什么颇显隆重的形式，才让大家都到齐，这才闹出了这许多不合规矩的花样。结果竟然是爷爷亲自开口叫自己过去的，而且大家都已经到了只差自己，而自己居然又在这耽搁了这样久！

    “这…我…”小婷满脸委屈。若不是老爷吩咐，自己怎会来叫呢？她心中暗想着，顾小曼刚才睡的正香，脑子也没有醒过来，就支支吾吾的推脱着自己，根本就没认真听着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如今她耗了这样久，想来一会儿自己还免不了挨管家的训，这顾小曼竟还将满肚子火发到了自己身上，真是冤屈的不行。

    “快，快，”顾小曼哪里留意到小婷这般不爽，只一心着急着怕耽误了大事，急忙吩咐着刘嫂，“快给我更衣。”

    “哎，好。小姐不急，晚不了。”刘嫂咧着嘴笑，小步子急匆匆的便去开了顾小曼的衣柜。又见小婷竟在那傻愣着，赶忙吩咐着，“姑娘，怎么还愣着啊！快去通报一声，说大小姐马上就到啊！”

    这一大早起自己连饭都没有吃上，就被顾小曼说了一句，如今连刘嫂都嫌自己手脚粗笨，小婷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为着大事，小婷也顾不得自己的委屈了，“哎，我这就去。”袖口偷偷一擦眼角，转身离去。

    昨日已经办完了喜事，这大厅也恢复了本来的模样，不再是喜堂了。然而这喜气洋洋的气氛却是还没有消失，一大清早除了邵雅琴，不管这各人的心思如何，至少脸上还皆是红光满面。

    “爷爷，我…”

    顾振雄一摆手，打住了匆匆赶来的顾小曼的一番解释，只示意她赶快坐下。

    顾小曼自然是会意的，只微微像顾淑宁与凌香夫妇一屈身，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凌香如今已经是顾公馆的顾淑宁的姨太太了，昨日又刚大婚，自然也不是从前那番水墨清荷的少女似的打扮了。她今日脸色红润，透着光彩，配着身上新制的那件紫粉色的旗袍，很是喜气。原本乌黑的长发已经盘成了发髻，用了一只上好的翡翠玉簪子紧紧地挽住。可即便是这妇人的扮相，也丝毫不掩盖她这年轻俊俏的脸蛋。

    顾淑宁昨日想来也是前前后后忙活了一天，所以稍稍显得有些疲惫。不过那也无妨，因着身旁有凌香这位新欢照顾着，这劳累中也透着些许喜悦。

    “凌香。”顾淑宁轻唤一声，尽是温柔。

    凌香微微侧首，便明白了顾淑宁的意思，连忙跟随着他起身，一起走到了顾振雄面前。

    昨儿个喜事儿办的顺利，李管家这个老人儿也是心中高兴，竟亲自从一旁的年轻下人手中接过摆着一壶热茶和几只杯子的托盘，笑脸盈盈的端到了顾淑宁与凌香跟前。

    这敬茶的规矩，顾小曼这样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不太懂的。不过凌香虽然年岁更小，但这等规矩之前已有贴身的妇人细细为她讲解了，心中早就有数。

    顾振雄正襟危坐，脸上并没李管家那般明显的喜悦，让人猜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何况他这等威严，任谁在他面前都会有些心中恐惧。连亲孙女顾小曼见他时都心中打鼓，凌香这个初来乍到的女子自然也是免不了紧张的。

    “给老爷敬茶！”李管家一嗓子喊出，好似昨日在喜堂时的那般腔调。

    “李贤，”顾振雄本是在片刻闭目养神，如今却突然睁了眼，“去将阿梅的灵位拿来。”

    这整个大厅的人皆是一愣。这大喜之日才过，请老夫人的灵位作甚？就不怕冲撞了新人？

    李管家的眼神也是一愣，不过只刹那间便收起了适才的笑脸，微微屈身告退。

    “先给你母亲敬茶吧。”顾振雄望了望顾淑宁，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不过顾振雄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拦，自然是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的。他既然开了口，便是已经决定刚要这样做了。何况老夫人也是顾淑宁的生身母亲，顾淑宁有什么理由回绝呢？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陆梅去世的时候，顾小曼还年龄尚小。说句实话，顾小曼以前总读些江湖人士所写的神魔鬼怪之书，又有些胆小，所以每年的祭祀之事她一般都是不愿去的。大人们呢，一来是觉得她与顾小萌都年龄尚小，也该少接触这些事为好。再者来说，她只是个女孩子，不像顾淑林与顾淑宁，是这顾公馆的嫡出少爷，自然也没有那样多的规矩来强求她了。

    不过今日顾小曼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愉悦，虽然知道灵位这等东西终归有些阴气，但心中竟不那样害怕了，还想认真的看上几眼。

    这是一块精致的檀香木所制的灵位，表面刷的漆已经有些年头了，自然也是褪色了。不过即便离的远，也能看出它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想来是下人，亦或是顾振雄自己用了心罢。上面只用苍劲有力的字体书了“亡妻阿梅”四字，倒并不像一般书上所说刻了那样许多字，比如亡妻顾陆氏某年某月某日之类的。

    凌香见到这还披着白纱花的灵位，自然也是觉得有些刺眼的。若是在祠堂祭祀祖先倒也是应当，不过祭祀这顾公馆的老夫人，也确实是不太合规矩。不过她虽然年龄小，但之前在那样龙蛇混杂的地方自然也是有些见识了，即便顾振雄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表情，仍谦逊的低着头。

    老夫人又如何呢？那是他的生身母亲。

    凌香并不犹豫，掀起了旗袍下摆，两节瘦弱的膝盖就那样直直地跪了下去。她向李管家略带恳求的一笑，便接过了那一盏热茶，端得高高的，而头却埋得低低的，“新妇顾白氏，给母亲大人敬茶。”

    顾白氏。顾淑宁今日才知道，原来她叫白凌香。

    李管家从她手中接过，又静静地洒在了老夫人的灵位前方。那茶水滚烫，倒在地上不禁溅起了些水花，几滴热茶就不可避免的溅到了凌香裸露的双臂上。然而即便如此，凌香仍是一声不吭，仿佛那嫩藕似的胳膊上被烫的几个红点不痛不痒，并无知觉似的。

    远处看不见，顾振雄与李管家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见到此景，顾振雄心中暗暗赞许。

    “凌香给父亲大人敬茶。”因着顾振雄是活人，自然这次也不需跪在地上，只需半跪即可。

    顾振雄自然是不想为难于这个年轻善良的女子，只赶快从她手中接了茶，示意她起身。这一次，他原本严肃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些笑容。

    顾小曼一心想着出门去找张沐晨，早已坐立不安了。何况只是爷爷一时兴起才叫自己，自己过来本来就不合规矩，这事儿也与自己并没什么关系。凌香总不能给自己一个小辈敬茶，而自己虽然是小辈，却也是嫡出的大小姐，而凌香只是个姨太太，自然自己也不能给她敬茶，既然如此，又何苦让自己来这里干坐着呢？

    顾振雄终于满了意，“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顾小曼心中高兴，不等其他人作何反应，自己便已经起了身。抖了抖适才着急坐得皱了的旗袍，只等着爷爷离席，自己便可出门寻那位青梅竹马了。

    “父亲。”邵雅琴半饷没有说话，险些让顾小曼忽略了她。而这时她说什么，无疑也都是不合时宜的。不过她这一开口，让顾小曼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

    “嗯？”顾振雄鼻子中发出一声轻哼。

    “父亲，您似乎忘了，我是顾公馆的二奶奶，二爷的正房太太。那么，今日姨太太也该给我敬茶才是。”

    话一出口，这大厅之中的喜气荡然无存，所有人都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