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真心假意，众人好歹也都是给这位新姨奶奶赏了面子，陪了笑脸。在这种场合下，本来邵雅琴的出现就是颇为尴尬，而此刻她一开口，厅中的气氛瞬间僵持了。

    顾振雄是一向不喜欢邵雅琴，顾公馆内人尽皆知。而如今顾振雄已然起身要走，而邵雅琴竟说了这一番话，明显是有些挑衅了顾振雄的威严。然而以邵雅琴的心计，怎会做出这等莽撞之事，想来定是经过思考的。人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看这一场好戏。

    顾振雄面无表情，只静静地望了邵雅琴一眼，并不作答。而邵雅琴竟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竟然没有丝毫的胆怯。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眼神直直地盯着顾振雄，像是在说此事她已经下了极大决心，任谁都不能更改了似的。

    想来毕竟是一家人，顾振雄才并不与她为难，竟出乎意料的又回到了座位坐下，似是默认了邵雅琴所说之事。

    顾淑宁也是一惊。这个女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说是病了，还这样的不消停！本来娶了凌香，看到邵雅琴也与自己一般心碎，自己对她的怒火还算是稍有了平息，甚至昨天差点一时冲动弃了婚礼去看望病中的她。说实话，若是邵雅琴今后能够安分守己，或者说，若是邵雅琴能让顾淑宁感觉到，即便当年存在着种种背叛，可时过境迁，她早已经将真心托付给了顾淑宁，两人又何愁不能够再续前缘！

    可她为何总是这般玩弄心机手段，斤斤计较，实在是让人厌恶！

    即便顾淑宁对于凌香的感情也许并不像当年对邵雅琴那般真挚，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还是明媒正娶的女人。无论如何，她也不该，也不能受到任何委屈！

    “我倒是没听闻过有这种规矩。”顾淑宁只静静地望着她，冷冷地甩出一句。

    这是第二次，三个人共处一室。

    而这次的邵雅琴显然已不再像上次那般将伤心挂在脸上。她的脸，她的眼神，她的心，都让顾淑宁感觉到冷。

    也许，她的心本来就是冷的罢。顾淑宁心想。

    “二爷是男人，又是第一次娶妾，自然是不懂的。”邵雅琴也是冷冷的开口。

    二爷。她从没有开口叫过他二爷。昔日热恋的一对人，如今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可是，这礼确实是有的。既然是明媒正娶，当然要把礼做足了。”邵雅琴一字一句，字字珠玑。见顾淑宁面色不爽，竟还微微冷笑，一脸傲气的落了座。

    顾淑宁见面前这女人不仅一点没有伤心与愧疚，还好似自己亏欠了她一样做出一副姿态，不禁又是怒火中烧。礼数。当年她央求他带她离开顾府时，怎么不想想礼数？她背着自己与其他男人生下了小萌，怎么不想想是否合礼数？

    当然，这大厅中不仅只有他们三人，还有顾振雄坐镇，还有顾小曼与吴玉琼这些小辈在。虽然一想起昨日小萌的出现自己便又有些失控，现在见她这般模样恨不得将这些气话通通说出口，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凌香的眼神，一直只在顾淑宁身上。顾淑宁的肩膀一丝轻微的颤栗，也是逃不过她的双眼的。

    她何尝不胆怯？但也不敢不从。即便是为了顾淑宁。她也是个机灵人，这下人们有时口无遮拦说出了些什么，她虽然一笑了之，可也不是没上了心。她本就出身贫寒，初来乍到这富贵人家，不得不多长些心眼。所以即便邵雅琴并未与凌香有过什么正面接触，可邵雅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中倒也猜到了七八分。所以这大庭广众之下邵雅琴让她给她给自己敬茶，凌香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她只略有些抱歉的向李管家一笑，让他将适才的茶盘重新端来。李管家自然也是会意，唯一屈身便又嘱咐着身旁的下人再取来新茶。

    “茶凉了。姐姐稍坐片刻，我为你敬上一杯新茶。”

    她的声音清澈纯真，再加上一副谦卑的姿态，自然是不能让邵雅琴挑出什么刺的。而邵雅琴虽然心中不爽，可今日做出些姿态来，也只是想告诉凌香，无论如何，自己也是顾淑宁的正妻。她当然并未愚蠢到要在众人面前羞辱凌香。本来嘛，敬茶这事儿，是合规矩的，也是让人挑不出刺的。

    茶来了。凌香仍是小心翼翼，又亲自试了试水温，为邵雅琴奉上了一盏茶。而邵雅琴也是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一切事情都顺利的出乎意料。

    邵雅琴微微起身，想向顾振雄告辞，可这话还没出口，李管家不知怎地，竟抢先对顾振雄开了口，“老爷，我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管家是顾振雄身边的人，也算是颇有威望，邵雅琴自然是不愿与他抢话的，只得尴尬一笑，默默坐下。

    “嗯？”顾振雄轻哼一声。

    李管家仍是一副笑脸，像个老好人，“适才这二奶奶说，要把这礼数做的周全。我就想着，确实是这个理儿。要做，咱们就做的周全。按照礼数来说，这二小姐也该给自己的新姨娘敬茶才对。”

    顾小曼本是着急要走的，可这些人将事情拖沓个没完没了，她根本就不得脱身，只好坐下来看戏。听李管家竟然又添事端，顾小曼不禁微微皱眉。

    顾振雄好像对这戏还并未看够，竟然点头赞同，对着邵雅琴道，“小萌怎么没来？”

    邵雅琴一愣，“这...”

    “将小萌叫过来。”这语气是生硬的，不容置疑的。

    小萌聋哑，根本就听不到人说话，所以顾家人聚在一起说事情，从来都不会叫顾小萌过来的，如今叫她来，岂不是添乱？顾小曼原本还只是怀疑，而此时的她已然确信，顾振雄定是知道真相的。姜还是老的辣，就算邵雅琴再怎么聪明，可哪里能比过顾振雄呢？谁让她刚才出言不逊。

    看来，又会是一场好戏了。

    下人们腿脚快，不一会儿就将显然没怎么睡醒的小萌叫了来。

    其他人倒还是神色一如往常，可顾淑宁与邵雅琴自然就不一样了。邵雅琴微微皱眉，似是很不愿意小萌来此。而顾淑宁自然更不必说，他怎会愿意见到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与他人生下的野种呢？

    顾振雄平日倒也疼爱顾小萌，再加上小萌并不聪明，所以自然是不怕顾振雄的，只当他是自己慈祥的爷爷而已。见到顾振雄微微招手，天真可爱的她咧嘴一笑，便蹦蹦跳跳地到了顾振雄的怀中。

    “贴身伺候的人呢？”顾振雄摸了摸小萌的额头，语气变得慈祥了些。

    “老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迈着小步向前凑了来，余光还时不时地瞄着邵雅琴。而邵雅琴自然是装作没有看见，因为如今的她也是无计可施。

    “告诉小姐，给姨娘敬茶。”不知是不是因为怕吓着小萌，顾振雄的脸色一点都不严肃，语气也很是和缓。仿佛这真的是一件家庭趣事一样。

    老妈子一愣。不过老爷发话了，自然她也是不敢有什么意见的。只勉强一笑，咧着嘴小心翼翼的上前，与顾小萌比划了一些。

    顾小萌一向是乖巧的。甚至，她是有些愚蠢的。甚至昨日她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再和她人成亲，竟然还高高兴兴的来送了花。所以此时得知顾振雄希望她能给凌香敬茶，她自然也是没有一点反对的，仍然挂着笑脸。

    其实顾小萌的年龄与凌香相近，何况二人身份悬殊。如今突然顾小萌来给她敬茶，凌香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她慌张的偏头看了一眼顾淑宁，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毕竟，凌香以为，这顾小萌是顾淑宁嫡出也是唯一的女儿，自然身份是不同的。

    可关键是，小萌并不是顾淑宁的女儿。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顾淑宁就再也不把小萌当做手心里的宝贝疼爱了。甚至每每见她，都不禁会有一肚子的火。所以怎么会心疼她呢？他冷着脸，冲凌香微微一点头，意思是可以接受她的敬茶。

    凌香小心翼翼的接过后，还不自觉的有些微微屈膝想要表示感谢。

    李管家这一招棋，还真是有些狠的。一来是帮顾振雄赢了面子，好好给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邵雅琴当头一棒。这二来，顾小萌一出现，这顾淑宁与邵雅琴的心结便又更紧了些，想来是很难解开了。

    顾小曼默默叹气，心中感慨着这悲哀的三人。

    好不容易完了事儿，这番明争暗斗，除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吴玉琼，以及什么都不知道的顾小萌外，也没有什么人脸上还带着喜色了。

    顾小曼被折腾起了个大早，又看了这场戏，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小姐。”在凌香的外宅睡了一夜，顾凌也终于回来了。顾小曼这才心中高兴了些，好好的将昨日大婚以及今日早晨之事好好倾诉了一番。

    自然，昨日与何波相遇的事情，她自然是没有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