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自家“媳妇”, 刘子安一回头就对上了宝禾先生戏谑的目光。
“先生, 我......”刘子安急着想要解释些什么, 却被宝禾先生拦下了话头。
“行了, 不就是长得像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宝禾先生故作轻松地说道,然而发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先生这是害羞了啊。”刘子安在心里偷笑, 然而面上却装作一脸严肃。
“先生说得对!”他一本正经地道。
“嗯......所以,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宝禾先生问道。
“诶?!”刘子安有点懵,一下子没弄明白宝禾先生的这个问题跟上句话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没、没到哪步啊。”刘子安小心翼翼地答道。
“别紧张, 我就是随便问问。”宝禾先生垂眼道,“当然,你要是跟这里的人关系处得好的话,那咱们接下来能省很多事情。”
“接下来?”刘子安抓住了重点,“先生,你有计划了?”
“嗯,有了一点初步的打算。”宝禾先生转着杯子道。
“先生的手真好看。”刘子安心道。
“怎么了?”宝禾先生发觉刘子安在走神, 问道。
“没、没什么!”刘子安忙道。
“想你媳妇了?”宝禾先生问,语气里隐隐有些酸味。
不过刘子安没听出来,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回答“是”也不妥,回答“不是”也不妥。若回答“是”,既违背了本心又欺骗了先生, 他不愿如此;若回答“不是”, 那先生肯定会接着追问他在想什么。那他要怎么回答?难道要实话实说?
宝禾先生见他久久没有没有回复, 只当他是默认了, 于是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不要纵欲过度。”
“先、先生,我没有啊!”刘子安只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要知道,虽说宝儿名义上是他媳妇,但由于对方实在是和宝禾先生太像了,他虽然欢喜,但到现在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更何谈纵欲过度?
“没有最好。”宝禾先生冷声道。
刘子安觉得宝禾先生好像生气了,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难不成,先生是希望自己纵欲过度的?
刘子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宝禾先生又发话了。
“去帮我把阿宁找来,我有事要跟她说。”
“什么事?”
“关于案子的事。”
“跟我说也一样啊。”
宝禾先生瞥了他一眼,道:“有了家室我就支使不动你了?”
刘子安汗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但不敢再顶嘴,灰溜溜地跑出去找阿宁去了。
“先生现在脾气有些怪,你注意着点啊。”临到门口,刘子安叮嘱道。
阿宁看刘子安畏畏缩缩的样子,白了他一眼,道:“我就不信先生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一定是你惹着他了!”
“我真没有啊!”刘子安哭丧着脸道,“你说先生该不会是因为宝儿的事发脾气吧。”
“那也是你的错!”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请你在先生面前多帮我说说好话,让先生消消气。”
“我为什么要帮你?咱俩的账还没算呢!”阿宁瞪着圆眼,一字一顿地说道,“血、海、深、仇!”
“那你想让我怎样?”刘子安有些无奈。他就知道,碰上阿宁准没好事!
“回头再说。”阿宁狡黠一笑,道,“不过你要记得,你欠着我呢。”
“忘不了!”刘子安扶额道,“你快进去吧,要不先生该等急了。”
“要你催?!”阿宁又怼了刘子安一句,然后就进屋去了。
“先生。”阿宁小心翼翼地唤道,见宝禾先生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我就说嘛,先生是不会无缘无故发火的。”阿宁笑道。潜台词是想打听对方刚才生气的原因。
不过宝禾先生却并没有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只是微微一笑,询问了一下她对于御剑山庄庄主遇害事件的看法。
阿宁楞了一下,心道自己之前已经把相关的资料告诉先生了啊,怎么他还问?
但出于尊敬,还是再次说明了自己的观点,表示这是桩令人费解的案子。
不过,宝禾先生这一次似乎有了不同的看法。
“你们的那些细节是从哪儿得来的?并不一定都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吧。”宝禾先生问道。
阿宁点头承认,她对几名衙门的小吏使了读心术,所以才对案件了解得那么详细。
“详细吗?”宝禾先生摇头道,“我刚才试着分析了一下,发现衙门的调查还很粗疏,存在很多漏洞......因为这样就认定此案难以侦破简直太幼稚了。”
“可是,这里的百姓都认为衙门破案很有一手啊!”阿宁相信,即使是在虚构的世界中,让众人交口称赞的事物,一定有它之所以会如此的道理。
“这不过是一种假象,衙门最擅长的就是炫耀自己的办案能力。他们总是说自己的破案手法非常丰富,但其实他们的的思维十分刻板,总被一些细节所束缚。因此,即便方法真的很丰富,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阿宁静静地听着,对此不置一词。但她知道,宝禾先生认真起来了。
“当然,这个套路本身没有问题,但遇到一些并不简单的案子,比如庄主的那个案子,这套老办法就很难再起作用了!的确,他们办起案来不会轻易放过那些直接相关线索,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可能把很多其他的间接的线索给忽略掉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太过于专注某一点或某一线索,就很难从整体上把握大局。”宝禾先生道,“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要自己调查才好。”
“先生,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跟刘子安说呢?”阿宁顿了顿,说道,“他的行动力可是一流的。”
“那孩子,最近都不跟我说实话了啊。”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回头你跟他说说吧,让他再去打听打听关于这件事的具体详情。”
阿宁应下,看宝禾先生面有倦色就让他先休息了。刚一出门,她就看见刘子安眼巴巴地在门外守着。
“先生说什么?”刘子安一见阿宁出来,忙问。
“先生让你好好干活,再去打听打听关于那件事的具体详情。”阿宁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
“可这也不是我擅长的啊......要找也应该找刑大哥才对吧。”刘子安嘀咕道。
“那你就去找姓刑的,到时候跟他一起去。”阿宁道,“对了,先生叫你以后有什么说什么,别在他面前扯谎,他看得出来。”
“我没有啊......”刘子安有些纳闷,他什么时候在先生面前说谎了?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反正我把话带到了。”阿宁瞥了他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干活去啊!”
“现在?”刘子安见阿宁圆眼一睁,又要发话,忙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你这个脾气,也不知道曹大夫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阿宁冲上来要打他,但刘子安已经跑开了。
来到刑大哥的屋子,刘子安同他说明了宝禾先生的计划。刑大哥觉得此计可行,商量之后,二人决定先去山庄看看。
“你是说宝禾先生变成了透明人?”在路上,刑大哥听刘子安谈及宝禾先生的情况,大感惊奇,“他看得见咱们,咱们看不见他?”
“差不多。不过,只是你们看不见先生,我还是看得见他的。”刘子安补充道,语气里莫名有丝小自豪。
“先生现在可是他一个人的!”他心道,下意识地忽视了阿宁的存在。
“好家伙,回头若是宝禾先生一不小心看到了你媳妇,那可就尴尬了。”刑大哥啧啧道。
“已经见过了......”
“啊?!”
“就是刚才,宝儿不是找我来了吗?那时候先生其实也是在场的。”刘子安苦笑道。
“我的乖乖啊!”刑大哥惊道,“那宝禾先生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不过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这也难怪,任谁看到徒弟媳妇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都会生气吧。”刑大哥摸着下巴道,“在武林中,你这种行为就叫做欺师灭祖。”
“这么严重?”
刘子安被吓了一跳。
“是啊,若遇上那较真的,保不齐就将你逐出师门了。”
说完,刑大哥见刘子安脸色发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觉得自己可能是说得太过了,安慰道:“放心,宝禾先生自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而且你跟了他那么久,他自然知道你没存着那样的心思。”
“可我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啊!”刘子安心道。
不过,这件事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了。
经过调查,刘子安二人发现庄主遇害的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要不咱们回去跟宝禾先生说一下吧。”刑大哥提议,“反正我这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了。”
刘子安的情况跟刑大哥差不多,甚至比对方还懵,于是点头同意了。
回到住所时,阿宁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厅里发呆,看到他们,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阿宁道,“可无聊死我了。”
“家里那么多人你还会无聊?”刘子安问道。
“先生在休息,我不敢打扰;那两个在互诉衷肠,我也不好干预......想来想去,只能坐在这里等你们回来了。”阿宁瘪嘴道,“对了,你们查出什么来没有。”
“一言难尽啊......”刑大哥挠了挠头,道,“我们打算让宝禾先生帮忙分析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我去叫先生。”阿宁道,正要过去,就被刘子安给拦住了。
“还是我去吧。”刘子安道,“你一个姑娘家要注意名节。”
“名节?”阿宁被他的话逗笑了,“你直接说想去就就行了,拿我当什么借口?”
“我......这样不是含蓄一点嘛。”刘子安嘀咕道。
“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含蓄。”阿宁笑骂道,“把先生叫过来,早点把这破事给解决了,离开这破地方才是要紧的。”
刘子安点头称是。不过片刻工夫,就又回来了。
“先生过来了。”刘子安道。
“宝禾先生,好久不见啊。”刑大哥对着椅子说道,样子颇为滑稽。
刘子安忍笑道:“先生不在那儿。”
刑大哥直起身,样子看上去有些尴尬。
“啊,好。”阿宁应了一声,转向二人,道,“先生让你们说说调查的结果。”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刑大哥找了个地方坐下,喝了口水,“我们先问了庄主夫人的丫鬟,她已经在那里伺候三年了,平日里夫人的衣食住行都由她经手打理。据她说,庄主和夫人平日里感情非常好,彼此之间说话柔和,夫妇二人琴瑟和鸣。不过,虽然月钱给得多,但庄里并没有很多佣人。”
“不过庄里的人本身就不多。”刘子安补充道,“先前御剑山庄是武林中的一大门派,后来好像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庄里的人都死绝了。现在,御剑山庄就是个私人住宅。”
“那庄里岂不是有很多荒屋?”阿宁问道。
刑大哥点了点头。
“据说好多房间里连家具都没有。”
“后来我们遇到了老季。”刘子安接着说道,“他是这些年来给庄里提供烟草和烟袋的人。”
“据说庄主和夫人都有吸烟的习惯。”刑大哥补充道。
“老季说他从小就是在庄子长大的,且一直在那里居住。之前,庄子里也住过其他客人,还一度成为过路旅人休息的落脚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庄子就突然不对外开放了,庄主一家在里面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刘子安一边说,一边看着宝禾先生,但宝禾先生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对此发表评论。
“其余的庄客和邻人的说法跟上面这两个人说的差不多。他们虽然住在庄子里面,但很少能接触到庄主和夫人,也不清楚他们有没有仇家。不过,据说庄子除了一扇运输杂物的小侧门之外,其余的门都是常年紧闭的。”
“后来我们还去找了衙门的人。”刑大哥接着说道,“他们说是在凌晨的时候被通知前往现场的。当他们到达现场时,屋子的门前已经有二三十人正敲门了,不过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所以他们只能用刀把门砍开,强行破门而入。”
“不是撬开的?”宝禾先生突然问道。
“当时没有工具,情况又十分紧急,只能这样。”刘子安道。
见刑大哥满脸疑惑,解释道:“刚才先生问了点事......咱们继续吧。”
“门的上下都没有加栓,所以打开还算容易。据说,屋内的尖叫声直到他们开门时仍有,不过很快就戛然而止了。这种惊叫声似乎是一个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几个人。声音很大,而且很长,听起来非常痛苦。”顿了顿,刑大哥又道,“对了,还有争吵。据说当时争吵的声音非常大,其中一个是王瑞的声音。另一个声音非常尖锐,口音有些奇怪,应该不是本地人。衙门里的人听不懂那家伙在说什么,不过猜想那应该是西域话。”
“不过打更的人说那人说的是南部方言。”刘子安道,“他确信那种语调听起来跟之前从南方来的一个客商一模一样。”
“也有人说那是北方黑话。”刑大哥揉了揉头道,“并且他确定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只不过没听清对方说什么。他说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很快,音调也不平均,显然带着愤怒和恐惧。那声音与其说是尖锐,不如说是刺耳。还有一个青年的声音,说了好几次‘该死’‘畜生’,还说了一次‘我的天啊’。”
“那天除了王瑞以外,还有没有别人到过庄子?”宝禾先生问道。
“有,那些人我们也去问过了。”刘子安道,“有一个钱庄的小伙子曾经陪庄主回来过,不过据说他说他连大门都没进,把东西交给庄里的人之后就回去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裁缝,她说自己是夫人叫过来做衣裳的,当晚就留在了庄子里。当时她确实听到了争吵的声音,并确信其中一人是王瑞,她非常清楚地听见对方说出了‘该死’‘我的天啊’,但不记得对方还说了别的什么。当时她还听到了几个人互相扭打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尖锐的人,音量极大,听上去像个索命的恶鬼。另外,她觉得这个声音很可能是个女人的声音。”
“刚才不是说是个男人的声音吗?”阿宁问。
“所以在这里就发生了分歧啊。”刘子安耸耸肩道,“还有更扯的呢,有个扫地的说他之前看到庄主在策划什么神秘的仪式,如今这样肯定是遭报应了。”
“还有没有别的消息?”阿宁觉得她听得头都快炸了,这些人的证词压根就是自相矛盾的啊!
“刘小哥他媳妇......”话还没说完,刑大哥就自知失言,改口道,“仵作说他看到两具尸体时天已经亮了。女尸身上存在多处瘀伤和擦伤,这主要是被人强行塞入排水道所致......除此之外,喉咙处有严重擦伤,下巴下方有几处很深的抓伤,还有几处指痕明显的瘀伤......”
“除此之外,尸体脸部变色严重,眼球突出,舌头被部分咬断,胃部凹处有大片淤青,应该曾遭受过重击。”刘子安接着说道,末了还不忘发表两句评论,“对一个弱女子都能下此狠手,真是丧心病狂。”
“我记得你们之前说过她是窒息而死吧。”宝禾先生问道。
“没错,就是被人给活活掐死的。”刘子安道,“不过庄主更惨。他的尸体已经被严重破坏了。胳膊啊,腿啊什么的,骨头都碎了。”
“这么看,凶手不可能是女子吧。如果是女子,即使他用大型钝器打伤了人,也不太可能让死者身上有如此严重的伤痕。”阿宁道。
“这可说不准,万一是像我们阿宁这样的孔武有力的奇女子呢?”刘子安嘴欠道。
阿宁这次倒没跟他拌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同道中人,那她就更不可能会这样做了。你以为修行是很轻松的吗?”
刘子安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说,先到庄子上去看看吧。”宝禾先生道,“早点解决了这事情,咱们也能早点回去。”
“这事情跟咱们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吗?”刘子安有些听不明白宝禾先生话里的意思。
“阿宁没跟你们说吗?”宝禾先生有些诧异,“咱们要想把王瑞带出去,就断了他在这里的因果啊。”
“如果不断会怎样?”刘子安问。
“那咱们恐怕就都得在这里陪他了。”见刘子安还不能理解,阿宁又道,“打个比方吧,咱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个阵,而庄主被害事件就是阵眼。不破阵眼,咱们就永远都出不去。”
“你为什么不早说?!”刘子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咱们离不开,那先生岂不要一直当透明人了?”
“当透明人其实还好。”宝禾先生回忆了一下前几天在虚无世界的日子,感慨道,“可怕的是像个死人一样活着。”
“什么叫像死人一样活着?”刘子安不能理解。
“回头再跟你说吧,反正很难熬就是了。”宝禾先生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案子有什么特别的?”
刘子安和阿宁闻言都愣住了。
“宝禾先生说什么?”刑大哥问道。
“他问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刘子安特地加重了“不同寻常”这几个字。
刹那间,刑大哥竟升起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没有啊。”刑大哥想了想道,“如果硬要说不同寻常的话,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让人费解了吧。”
宝禾先生闻言,开始了自己的分析,众人对他的说法感到吃惊。
“我倒觉得这件事并没有外界盛传的那么难以理解。或者说,只需要一点想象力,案子就很好解决了。外界那些难以破案的理由,在我这里恰恰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为什么衙门会认为这个案子无从着手?因为让他们伤脑筋的是这个案子似乎没有犯罪动机,不,应该是犯下这般‘凶残’罪行的动机。也就是说,他们无法理解凶手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杀掉被害者,还把他们的心给挖出来了。”
“这我也不能理解啊。”刘子安心道,但是并没有插嘴。
“除此之外,他们的另一个难题是:庄子四周的围墙甚高,所以犯人不可能翻墙出入;唯一能出去的小门,也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封锁。然而,当闻讯赶到的人破门而入时,却只发现已经惨死的庄主和庄主夫人,凶手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他们困惑的是,凶手到底是怎么逃跑的?除此之外,房间为什么会这么凌乱?夫人的尸体为什么会被塞进排水道里?凶手为什么这么残忍地凌虐了庄主的尸体?离奇又无法解释的事并不只有这些,但是办案能力出色的官差却无法对这些事情有一个合理的推测。”
“这并不完全怪他们,因为这些事情大概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以我的眼光来看,在这个事件中,衙门犯了一个相当严重但也相当常见的错误。他们根本没有认真思考本案是‘简单而不寻常’还是‘复杂而难以理解’。想要正确地推理一件事,就必须从最根本处进行思考,不然我们只会被一般思路牢牢束缚而无法发现事情的真相。像在旅途中寻找一些传说中的所在,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所以先生才总会迷路去一些奇怪的地方吧。”刘子安心道,“连想法都这样不走寻常路。”
“所以,说道本案,我们首先应该感到奇怪的并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之前没发生什么’。在衙门眼中,这似乎很难侦破,但对我而言,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宝禾先生顿了顿,说道,“也就是说,这个事件我已经解决了。”
“啊?!”刘子安完全听傻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了?”刑大哥忙问。他刚才见阿宁和刘子安听得聚精会神,抓心挠肝地想听,只是不好意思打扰,才一直忍到了现在。
“先生说......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刘子安迟疑了片刻,说道。
虽然他很信任先生,可这破案速度也太快了吧!或者说,先生以前在衙门里做过事?
“现在我在等。”宝禾先生一边往大门处望去,一边继续说,“我在等一个人......或许不是人,但他一定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当然,我希望自己的假设没有错,不然整个谜团就无法解开,整件事也难以说通。我会等这个人到这里来,不过假如他没有来,那也是合理的,用不着意外......我只是觉得他来的几率应该更高一些。如果他来了,那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把他留住。嗯,阿宁,你会结界之法吗?”
“这是基础。”阿宁觉得自己被宝禾先生小瞧了。
“那就好,希望你基本功够扎实......”宝禾先生眯着眼道,“毕竟那家伙,应该很难被困住。”
宝禾先生还在往下说,事实上,这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刘子安假装镇定地将武器拿在了手里,但说实话,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或者说待会儿要做些什么。
宝禾先生自言自语:“听你们刚才带回来的证词,那个争吵声不是庄主夫妇的声音。因此,我们基本可以排除二人中的其中一人杀死对方再自杀。而且,即使庄主在杀了自己的夫人之后有力气把对方塞进排水道,也不太可能把自己伤成那样,是吧。”
“是这样的。”刘子安道。
“所以说,惨无人道的凶手就是众人听到在争执的那两个人,排除王瑞,就只有可能是另一个人了。子安,你有没有从众人在谈到这场争吵时的证词中,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那个尖锐的声音说的是哪里的话。”刘子安想了想,答道。
宝禾先生发表了他对众人证词不寻常之处的见解:“你说的不错,把众人的证词进行了归纳。不过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你却没有说出来。争吵声中的一个是王瑞的声音,这点争议不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众多证人对那尖锐的声音说法各异?我感到不寻常的地方不是人们不能确定他是哪里人,而是这些证人本身都来自各地,然而他们都认为凶手说的语言是他们所不熟悉的。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都很确定凶手跟自己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这很奇怪,他们用自己不懂的语言来指认凶手所说的语言,这难道不奇怪吗?假如你不懂某一个地方的语言,那么你会确定凶手所说的正是这个地方的语言,而且认定他就是那个地方的人吗?”
“所有这些都说明一点,那就是凶手拥有一种诡异而不寻常的口音,以至于大家都猜不出他的来头。还有,想想他们对于那个声音的描述:尖锐、刺耳;急促,不平均;没有人能听懂那家伙在说些什么。”
“那家伙不是人。”阿宁忽然道。
“什么不是人?”刑大哥问道。
“凶手。凶手不是人!”刘子安道,但他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既然不是人,那王瑞为什么不说实话?这跟他又没关系。”
“这倒不难理解。”刑大哥道,“这地方的人向来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他这么说,人家肯定以为他想洗脱自己的罪名。”
“还是那种很蹩脚的理由。”阿宁补充道。
“除此之外,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两具尸体的心会被挖走?”宝禾先生道,“或者说,提到挖心,你们会想到谁?”
“白画师吗?”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
“不对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咱们在幽灵桥上看见过他啊。”
“应该说他是活死人才对,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好,就算是活死人,这跟咱们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水,翡翠池里的水!”阿宁激动道,她好像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些人之所以挖人心,是由于他们就是因挖心而死的!后来沾了翡翠池里的水,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因为那些人是曾经的战友,所以王瑞一时没下得了手,险些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宝禾先生道。
“不,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或者说,他们是怎么进入到那个密闭的环境里去的呢?”刘子安还是不明白。
“这就涉及到召唤阵了。”宝禾先生道,“先前不是有人说常看到庄主在屋子里鬼鬼祟祟地搞什么不知名的仪式吗?我怀疑那就是个召唤阵。”
“召唤什么?那群没心的家伙?”
刘子安表示不能理解庄主的想法。
“应该是为了跟那些行尸走肉相抗争才设的召唤阵吧。”
阿宁的思路比刘子安要清晰一些。
“山庄里的人短短几日之内所剩无几,现任庄主遣散众仆役,恐怕也是因为这帮家伙。”宝禾先生道。
“那既然这么久了都没出任何问题,怎么这次就让王瑞赶上了呢?”
“阿宁说过,这个世界是你们所思所想所凝结而成的。像刑大哥一心追求武学的最高境界,所以这里就安排他做了武林盟主。同样的,王瑞遇到这种事情,也是你们潜意识里的安排。”
“有人不想让王瑞跟阿雪在一起?”阿宁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刘子安一眼。
“别看我啊,我对阿雪可是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刘子安对天发誓。
“那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阿雪她自己?”阿宁开玩笑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宝禾先生分析道,“阿雪毕竟等了那么多年,心里有怨也是在所难免的。”
“是啊......要说起来,雪姑娘也真是可怜呢。”刑大哥感慨道。
说完,众人忽然发觉了不对。
刑大哥怎么能听见宝禾先生说话了?!
不止如此,周围的场景明明乍看之下没有变化,怎么觉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你们有谁......心里崩溃了?”阿宁问道。
众人摇了摇头,同时心里浮现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雪那边,该不会出事了吧。”刘子安道。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忙向阿雪在的屋子跑去。
到了门口只听里面不断传出尖叫声,但却叫不开门。
“让开!”刑大哥喝道。而后肩膀向前,向屋内猛冲,硬生生将门给撞飞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