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富有者捐赠的良知
古往今来,许多人都说人世间存在着“缘份”。人有人缘,佛有佛缘。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熟人亦陌生,说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人与物之间的关系,有无投缘的呢?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且不说别的,就大明皇朝,“云车禅寺”的变迁很能说明人跟物之间也有缘份。从各种迹象证明,有不少著名人士的行为举止跟“云车禅寺”仿佛存在某种奇特的“缘”份。所以,演出了许多动听的民间故事。明眼人都知道,大明皇朝第二代皇帝——“建文帝”如果跟“云车禅寺”没有什么缘份,不可能千里迢迢逃到寺里避难。即使他是逃君,但他毕竟逃到这个山上寺院活了下来。当寺院方丈护送他与何福离开,消息很快传到朱棣耳朵里。朱棣得知建文帝还活着的消息,大有胸口被人重重敲一铁锤那么难受。他倒不信建文帝能复国,而是说明他在文武百官面前信誓旦旦说建文帝与其妃子**身亡的话等于放了个响屁,仅仅虚谬而已。况且,他还给建文帝及皇妃做了一场冠冕堂皇的祭奠,岂不欺骗天下人吗?一个皇上在大庭众广前行骗,骗局不戮自破,还不让天下人笑掉牙?
于是,他把一肚子恼火往将士头上发泄,当即下令,限定三月内将建文帝捉拿归案。朱棣一声令下,三军出动,如此一来,给山高皇帝远的“云车禅寺”也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寺院的殿宇被砸得一塌糊涂,除了观世音菩萨佛像因僧人们冒死保护,完整无损外,其它东西都被敲坏,损失极为惨重。
遭受洗涤后的寺院如果跟皇太子老师——谢铎无缘,他不可能携带大批银两攀登“云车禅寺”,寺院也不可能迅速重建,殿宇建筑不可能比原先还要辉煌。所以,“缘份”、“天意”、“佛缘”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说是唯心,实乃客观事物的反映。正如人们日常说菩萨有无感应那样。信者,找出理由自圆其说;不信者,一笑了之。
一只缘“谢”字
公元1404年,也就是明朝永乐二年,朱棣登上龙位第二年的冬天。他再次派出大批亲信,张贴榜文,到处搜捕逃跑的建文等朝廷钦犯。他所派的亲信多数跟他从燕京打到江南,一路杀来,可谓嫡系劲旅,也是他篡夺皇位的膀臂。
一时间,建文等人可能逃走的沿途、街道、港口、码埠全面布网、监探和审查。疯狂的折腾,弄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结果,劳而无获。朱棣表面上再次宣称建文跳火**,但私底下派出得力干将追查,不放过蛛丝马迹。
建文帝跟何福在“云车禅寺”僧人护送下,采取走小道,攀崎岖,精心化妆,“日歇夜行”等办法,两天赶到永康方岩山寺,在寺里住了几天,告别“云车禅寺”僧人,继续寻找观世音菩萨指点的“关西”之地。他忍饥挨饿,走了几个月,潜入江西抚州临川,找到古名称为“关西”的小村,在那里跟何福弟弟何禄邂逅相遇,何氏兄弟二人冒死护君,到达湘潭,藏在“银塘”,再次退避“金泥湾”,继而潜伏在“碧泉”,以“何必华”,字汝川,隐姓埋名,定居下来。一年后,他发现朱棣治国有方,深知大势已去,复国无望,经何福介绍,跟银塘何惠的大女儿结为伉俪,生儿育女,了此一生。
话说“云车禅寺”方丈和众僧人把建文帝及何福送到永康方岩,交给寺院方丈后返回括苍山。跟建文帝和何福告别时依依惜别,悲叹挥泪,似有“江河东去一去难返”之感概。建文帝虽丢国弃权,但知礼义识仁慈,写了一张条幅赠给“云车禅寺”方丈,权当永久纪念,条幅上只写个“谢”字。字体相当了草,稍有文字功底者才能看清。
恰逢二月十九日,观世音菩萨圣诞日,“云车禅寺”香客济济,念经拜佛,寺院鼓乐齐鸣,僧人念的经声抑扬顿挫,煞是好听。那个小弥陀在整理方丈衣物时发现一张条幅,取出细看,但他一文不识,不知上面写着什么,谦逊地向一位虎背熊腰的香客请教。
向来壮士皆好汉,也有唯利贼小人。那汉子细看条幅,为之一震,拿着便走,小弥陀哪里肯放,双方争夺。方丈赶到,才知大事不好,连忙上前苦笑,想讨回条幅,那汉子不但不给反而手点着方丈鼻子道:“我且问你,此条幅出于何人之手,从哪所得,为何仅写个‘谢’字?”
方丈当即被问瘪了嘴,不敢吭声。汉子手一挥,顿时山门外跑进几十名手提刀枪的士兵,将方丈包了个水饺,非要他说明条幅来历。方丈急中生智答道:“我在外化缘,路上拣的。”
“拣的,你骗人,此乃逃君建文手书,你跟朝廷钦犯有何关系?说!”
“没有关系。”
“跟你们没关系,怎么送条幅给你?”
“并非送的,实在贫僧路上拣的!”
“落款写得明明白白,建文‘谢’云车寺众僧人。你以为我不识字?”
人一旦被强者揪住辫子,或者软肋部位被对方猛击,弱者怎么狡辩都无际于事。方丈料知难脱身,只好求饶。这种时候,越求饶越不饶。朱棣下旨,谁发现或捉拿建文帝要官有官,要钱有钱。世上什么最能引诱人?不就是钱与官吗?说穿了钱与利,什么也比不上这两样东西。这位汉子是朱棣亲信,跟朱棣打到南京。像他这样的将士死伤无数,能活下来,实在不容易。其实,他是一名偏将,不是主帅,如果捉住逃君,除却燕王朱棣心病,他的前途无量,必将飞黄腾达。他捉拿方丈,围住,用绳子五花大绑,关进一个临时房间。这位汉子不愧为办事老手,一面给朱棣上书,通报掌握建文帝逃蹿线索;一面派亲信严加看管。
朱棣接到文书,展开一看,冷笑道:“跑,我看你往哪跑,孙猴子能逃出如雷掌心吗?”他连忙下旨,“顺藤摸瓜,捉拿钦犯,立即押送进城。”
方丈预料大祸临头,但他观看天象,推断自己不会死。他相信观世音菩萨会保佑。所以,理直气壮禅坐地上念经,直念得喉燥口干,舌痛唇裂,等到夜色降临,虽肚子空空,饥肠辘辘,但生的欲望占上风,他想活,不想当饮犯受死。
那夜,关押方丈的房子四周布满岗哨。方丈面对严酷现实,仔细琢磨,伺机逃走,寻找活路。睡到三更,看管的人都歪着脑袋睡过去。突然,窗外传来猫的叫声,他定神细听,发觉是小弥陀,他回了三声,小弥陀从窗口跳进,用刀割断捆绑方丈身上的绳索,他把那张条幅递给方丈,叫他一起带走。方丈接过条幅问道:“你偷回来的?”
“快别问了,藏好它,赶紧逃走。”
“你不走?”
“我走了寺院怎么办?你不是说过,僧人以寺院为家,‘出了事,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常说的吗?”
“你不跑,他们放过你?”
“你快走吧,反正由我对付他们。”
方丈藏好建文帝赠的条幅,朝山坡上奔跑,待等哨兵发觉,他已逃过木鱼山,接近“决要村”了。
小弥陀虽年小,但鬼点子倒挺多,他把方丈推出后门,见方丈逃得无影无踪,慌忙住大门外跑,边跑边喊:“抓住他,抓住他呀!”
从睡梦中惊醒的官兵手提刀枪跑去,因地形不熟,犹如无头苍蝇那样乱撞,有两队兵士发生误会,彼此撕杀,双方杀到天明,才知中计。他们抓住小弥陀,发现方丈逃之夭夭。那位汉子亲自讯问小弥陀,要他交出方丈,小弥陀一口咬定自己出来解手,看见一个黑影跑走才叫喊。他据理力争道:“你们抓我干么,我给你们报警错了吗,你们应给奖我奖励才是!”
那汉子给小弥陀一巴掌,小弥陀装死躺下,不想起来,他被汉子一把抓起,责问道:“方丈是不是你救走?说,不说,我先杀死你!”
小弥陀昴着头,毫无畏惧道:“师父逃走,不告诉你们,你们说我俩合伙,我服气。他逃走,我告诉你们,怎么说我有罪呢?”
“你说,方丈往哪个方向跑?”
“我怎么知道,如果我知道,不跟他同伙吗?他经常跟几个香客拜佛,从不跟我说,他往哪里逃怎么跟我说呢?”
“狡辩,不说,我杀死你!”汉子举起大马刀,歪着嘴巴,朝小弥陀头顶劈下来。大刀快劈到小弥陀头上,急忙停住。
小弥陀闪动着双眼道:“劈呀,怎么不劈呢?如今新皇登位,四海归顺,天下清平,你无辜杀害出家人,算啥本事?皇上如果知道,你不会有好结果。我犯罪,当杀!我无罪,帮你抓逃犯,死在你们刀下,别说皇上不会放过,我的阴魂也要到阎罗王那里告你!”
“小子,算你能,放掉他!”
小弥陀虽被放,但不久又一场风波掀起。朱棣接到部属文书后,当即下旨,“洗刷寺院,驱散僧人,不留香火!”
几个将士带百士兵冲进山门,刀砍枪挑,火烧寺宇,众僧人苦苦哀求,虽留下活命,但寺院被砸。大雄宝殿与天王殿焚烧,成为废墟。
二不识真相
救建文帝的“云车禅寺”方丈法名“成忠和尚”,当住持已有几十个年头。这次被小弥陀救出,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滚带爬过了“布怛洛迦山”,在“决要村”朋友家歇了片刻,吃了碗冷饭,包两块冷麦饼,脱去裟袈与麻鞋,换上草鞋,套件破外衫,光秃的头上戴顶破箬帽,三步两脚往黄岩方向逃蹿,直奔“广化禅寺”,正巧遇见师弟从寺里走出。他伏在对方耳旁嘀咕几句。那位师弟倒也仗义,替他办理挂单手续,给他安排在寺院最高层的楼上角落里住下,日里三餐主动送饭。从此,成忠和尚深居简出,谁也不清楚寺里藏着一位朝廷钦犯。
转眼到了公元1405年秋天,即永乐三年。朱棣皇帝为了拢络人心,加之百姓思定,天下渐趋安宁。他虽然派出暗探到各地侦察,但一直没找到建文帝与成忠和尚的踪迹,躲藏在“空中楼阁”的成忠和尚像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又过一年,朱棣皇帝实行大赦天下,成忠和尚有了转机。其实,朱棣心里清楚,一个和尚跟朝廷较量,小小的泥鳅能翻起大浪?你和尚憎恨朝廷,大不了少念几句经,少敲几下木鱼罢了,无损大局。所以把那位虎背熊腰的偏将调回京城,晋升为兵部侍郎,手下将士分封职位,成忠和尚的“罪行”就此不了了之。
久坐在牢笼里的人渴望自由,那怕走出吸口新鲜空气也好。成忠和尚住在广化禅寺几年时间,不敢迈出山门一步。他得知朝廷不再追究,便穿起麻鞋,捧上钵盂,换上一件新袈裟,大步前往黄岩,想到“云车禅寺”一走,这个寺院是他出家的地方,他托人把观世音菩萨藏在“布怛洛迦山”密林中,是否已归位呢?这是他日夜惦记的心事。他摸了几下背上的挂包,里面收藏建文帝写的“谢”字条幅,心里有点虚。这个“谢”字差点丧他的老命,虽说出家人把生死置之度外,真的死到临头,有点惧怕。他如果不害怕,干么逃走,为什么躲藏在广化寺不出山门呢?可见,出家人也关爱自己生命,世间生灵都指望自己好生活着。
成忠和尚想把这张写着“谢”字的条幅出手,换点银子,回括苍山重建“云车禅寺”。他知道,卖条幅是撸起裤子,露出屁股挨打,但他实在无法搞到银子。没有银子,想重建寺院谈何容易。按照“云车禅寺”当时的状况,没有几万两银子,别说重建寺院,连买根橼子都难。他边想边走,不觉已到黄岩,看见“狐仙阁”里坐着几个人在说东道西,谈得倒也投机。成忠和尚不声不响地走过去,靠在一根柱子上偷听,人们都在聚精会神听一位蓄着花白胡子的老人谈白狐仙姑的故事,里面自然提到“云车禅寺”。那位老者十分了解寺里事情,叹口气道:“原来那寺院,别说在咱们黄岩、永嘉、仙居算得上名寺,就是江南也挂上号的,听说被方丈成忠和尚败了,这该死的方丈连个寺院都看不住,至今不知去向,实在饭桶一个。”有个年轻人的听众问道:
“官兵为什么烧寺院?”
“还不是那个贼秃和尚得罪朝廷?听说官兵要在寺院住几天,他不让,自以为在洛阳寺见过明太祖,倚老卖老,在官兵面前摆老,还不自讨苦吃?结果连寺院都废掉。”
“就凭这一点烧寺院?官兵跟土匪没两样!”
“怎么这样说话?小心皇上龙颜大怒,割你脑袋。不管怎么说,‘云车禅寺’被成忠和尚弄惨了。”
“成忠和尚究竟怎么样?”有个老汉捋了几下花白胡子提问。
“能怎么样,天下寺院和尚家,早已跑掉!只要有一个寺院接收,他躲藏起来,谁也别想找到。和尚都有几下功夫,他们整天念经练拳脚,三五人别想靠拢。”那个老者看见成忠和尚,接着道:
“就说这位师父,看他瘦括括,动起拳脚来,几个人都打不过,不信试试!”
那年轻人靠近成忠和尚,央求道:“师父,表演几下怎么样?”
成忠和尚听了刚才老者的话,有点不高兴,但不便发作,他听了年轻人的央求,正想发泄,脱掉裟袈,一指着地,身子倒垂起来,边上的人无不拍手叫好。他站立起来,那年轻人不知斤两,双手抱拳道:“师父,领教了。”他趁成忠和尚不备,一个冲拳,成忠和尚急忙倒退两步,大声喝道:“大胆,偷袭!”
要说成忠和尚有多少功夫,除了当年的何福清楚外,谁也不知道,连统领三军的何福都不是他的对手,其他人别说了。当时,他见年轻人拉开马步,知道对方有备,情急中,伸出左手揪住对方左臂,右手顺势抓过胸襟,托了起来,说声“去!”,那年轻人像条没骨的蛇那样栽倒地上。边上人喝采,那位年轻人爬起,按着后腰,不停喊痛:“喔唷,喔唷!”
人们围住成忠和尚,要他再次表演,他执意不肯,转身便走,却被那位捋着花白胡子的老者拖住,老者笑问道:“请问师父,认识‘云车禅寺’大和尚吗?”
“不认识,你找他有何事?”
“没事,想问问,这么好的寺院被他糟蹋了,报应哪!师父,你要是见到他,替我打听,想不想重建寺院?”
“还要问吗?和尚造寺院跟世人建家宅一样。刚才,听大施主说成忠和尚败了寺院,你从哪里得知?”
“这个,不能告诉你,我只想问你,你愿不愿去‘云车禅寺’担当重建寺院重任?”
“愿去怎么样,不愿去又怎么样?”
那位老者捋着花白胡子道:“愿去,说明你跟观世音菩萨有缘,老夫从小就已听说,黄岩这个地方,闻名天下的东西很多,最闻名的除了桔子外,还有一个寺院,那就是‘云车禅寺’。因为寺里坐着来自五台山佛地的观世音菩萨佛像,十分灵验,老夫从小还听说那个寺院是观世音最古老道场。从你的面相上看,你除了有点功夫外,还能建寺立业,能积‘资粮’,将来修道必出正果。”
成忠和尚急于想重建寺院,听了对方的话,当即施礼道:“大施主,你太看重贫僧了,我是个苦行僧,身无分文,连吃食都靠各路施主舍赐,哪里还有银子建造寺院?不过,我曾到过‘云车禅寺’,寺里观世音菩萨是否灵验,香客们心里清楚,祈求者都说‘有求必应’。温岭前任县老爷,先后找了三个女人,都没生出一个儿子,他到云车寺向菩萨讨子。当年,三位太太都生了儿子。县老爷还高升入朝,住进京城。”
老者一愣,连忙笑道:“你说谢铎吧?”
“对,就是那位谢大人。”
老者笑道:“听说那谢大人离京回乡。哎,你不好找他商量,或许他会给你出些主意,毕竟他三个儿子都已长大,说不定都做高官,倘若他能资助,建个寺院不难。”
成忠和尚顾不得边上有人,走到老人面前问道:“大施主,请问,你认识谢大人吗?”
“不认识,但我也姓‘谢’,排起宗谱来,是同宗,但他家住温岭,我家在黄岩,即使同宗,也是远天隔地,毫不相关。”
“大施主,你琢磨谢大人能资助吗?”
“看你有无信心重建寺院。听说那位谢大人官职不小,但一生清廉,身边不可能积存银两。不过,你找他总有办法的,‘瘦死的骆驼比马肥’。你先自拿定主意,办事不可三心两意,老夫觉得重建‘云车禅寺’还是有希望的。”
“话是这么说,温岭这么大,我到哪里寻找呢?”
三因“缘”相见
当下,成忠和尚告辞众人,往温岭方向跋涉,没走出一里路程,被在“狐仙阁”吃了亏的年轻人拦住。这位年轻人带着两三位弟兄,手拿棍棒和刀枪,威风凛凛地拦住成忠和尚,提出,要么留下银子,要么,决一雌雄。他们口口声声要替那位年轻人讨回脸面。成忠和尚毫无畏惧地走上前,把头一扬,笑着问道:“他跟你们何干?让开!”
那年轻人喝道:“和尚,还要说吗?你欺人太甚!”
“你不要猪八戒上阵倒打一钉耙,是谁欺负你,他跟我过不去,非要跟我较量,我有什办法?好啦,就算我刚才不小心,害苦了他,不打不成交嘛,行个好,别跟我出家人过不去。”
“你是出家人,说起话来口气不小,竟敢说‘不打不成交’。好哇,今天咱们跟你打个输赢,来个成交怎么样?”
几个帮手提着棍棒刀枪围住成忠和尚。成忠和尚又笑道:“我一人对付你们四人,你们即使赢了,也不光采,不算英雄!有本事,一对一,如何?”
那个年轻人提刀在手,推开其他三人,走到成忠和尚面前道:“好,一对一,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
年轻人知道自己非和尚对手,便指着身边的一个高个子帮手道:“兄弟,你先上,给他往死里打!”
那个高个子不知成忠和尚厉害,提着棍子冲上去,谁知成忠和尚一个扫腿,弄得对方落了个狗啃屎。另外两个帮手一齐过去,成忠和尚一个一拳头,把他俩打翻在地,顺手把他俩拉起,笑着道:“凭这点本事,想跟我较量?要么,你四人都上来试试,怎么样?”
几个帮手从地上爬起,发现成忠和尚非一般苦行僧,都像鸡瘟那样不敢抬头正眼看他。那个年轻头领气得骂了声:“贼秃,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饶你这一回。”成忠和尚飞起一脚,把对方打倒在地,瞪着双眼责问:
“你说什么?过来,你给我过来,有本事现在就报仇。”一把夺下对方手里的大刀,折断刀柄,丢在地上,接着道:“小子,你还嫩了点,别以为出家人可欺?你再敢提报仇二字,我今天就把你废掉,信不信?”
“信,我信!”回答的不是别人,是在狐仙阁跟众人讲白狐仙姑故事的那位老者。老人走到成忠和尚面前,抱拳施礼道:“师父,刚才我都看见了,你饶了他们吧,这些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他转身把几个年轻人喊到一块,对他们轻声道:
“算了,你们非他对手,斗不过他,老夫也觉得不打不成交,你们拜他为师,如果师父重建‘云车禅寺’时,你们听候他的调遣,在师父身上学点本领,你们觉得怎么样?”
四个年轻人当即跪地,要求拜成忠和尚为师,跟他学武艺。成忠和尚扶起四位年轻人,笑道:“也罢,你等暂住黄岩,待我找到谢大人后再跟你们相见。”几人叩首应诺,成忠和尚提起裟袈前往温岭寻找谢铎。
那谢铎,号祭酒,台州温岭人氏,少年家贫,苦读经书,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每每赶考,连续中榜。他的才学与智慧,很受皇上赏识,册封为二品官、“国子监相”等职。他秉性耿直,淡泊名利,爱护百姓,乐善好施。至明永乐初年,打了几年仗的朱棣废除建文帝后,马上着手培养事关军国大事的接班人,到处物色能担当皇太子老师的人选。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心帮助朱元璋夺取皇位的谋士谢铎。朱棣对他无比信任,命他为“太子太傅”,即皇太子的老师。谢铎也不负皇上的期望,忠心耿耿教诲皇太子。但是,谢铎从朱棣废侄篡夺皇位中发现。朱棣虽谋才大略,有皇者之智,人主之才,却心恨手辣。因此,他深知“伴君如伴虎”,时时警惕,日日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对于朝政方略不闻不问,一心教皇太子读“四书五经”。
太子聪明伶俐,为人宽厚,彬彬有礼,读书过目不忘,深得谢公欢喜。谢铎将所有知识传授给他。几年下来,太子大有长进。可以担当治理军国大事,随时接位登基。那些随太子陪读狩猎者,为了求取高官厚禄而奔波。知情人猜测皇太子继位,谢铎即使不溜须、拍马,也会坐上宰相高位,或者挂个“尚父”头衔。要是轮资排辈,从政治背景,人缘关系以及治国才干等方面而论,皇上拜他宰相也有可能,但他不这样想,不管太子能不能登基,他已完成“御师”职责,准备行装,整理书本,洗刷打点,筹划告官还乡。
消息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她扮作一般仆人模样,带着皇太子走出**,跨入谢铎住地门槛,探听他为何不入朝受封的理由。谢铎满脸推笑,提起毛笔写下:“上朝不求官,下野做草民”十个字。皇太子看后,当即跪下央求道:“御师厚恩未报,急于离京返乡,吾虽知三皇五帝经论,稍懂治国之能,将来继位,朝中若遇难事,太傅不在身边,如之佘何?”
谢铎扶起皇太子,捻着花白胡子,沉思片刻,心里揣度。朱棣皇帝儿子成群,皇太子登基,众皇子如果诚服,朝中无事,稍有变故,重演叔灭侄子闹剧。如果祸起潇墙,势必殃及鱼池,不如赶紧离开是非之地。他的沉思难逃皇太后犀利目光。她接过皇太子的话题道:“太傅的心思没有明说,奴家自然知之,皇上对建文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但对他下场十分痛心,相信大明天下,不会再出现这种‘窝里斗’的事了,太傅尽管放心,再辅佐皇太子一段时间,倘若朝中如有变故,本宫保证,不殃及太傅全家性命。”
“皇太后言重了,老夫跟皇太祖鞍前马后,早将性命置之度外。如今天下太平,而老夫年迈力衰,无法再为朝廷谋策,本当前年告老还乡。只因皇太后器重,留之宫内,教太子就读,而今皇太子有观天地、识阴阳之才,具有治国安邦雄才大略,保大明江山清平,朝中怎么会出现变故呢?恕老夫直言,老夫返乡意决,求皇太后遂老夫之愿。”
“既然太傅无意留朝,本宫不再强人所难。太傅返乡,需多少银两安家,添置家产,尽管跟本宫言明,本宫一定酬谢?”
谢铎深知皇太后虽女流之辈,但足智多谋,精通历朝皇上治国之术,又识阴阳,明孝道,内懂朝政,外知安邦,非一般女子能比。当即跪伏于地道:“太后,不必提及此事,老夫食禄朝廷多年,无立寸功,为太子讲学几年,乃天经地义之事,此亦老夫与太子有缘,何提酬谢?羞死老夫耶!”
皇太子道:“太傅差矣,你之心血天日可鉴,岂可白废?”
“皇太子登基,施展才干,保大明一统江山,使天下百姓安康,岂能说老夫心血白流?”
“既然如此,太傅回乡后当保重,若朝廷急需,望速回。”
“老夫虽形将朽木,但报效朝廷,万死不辞。”
皇太子恋恋不舍道:“太傅,军国大事,求你常观其变。”
“太子不必多虑,朝中如有要事,皇太后自有谋略,只要对皇太后言听计从,何虑江山不保?”
谢铎的一句话,说到皇太后心里。她感激谢铎对她的褒奖。她心里十分明白,自己一个民女成为东宫皇后,做了娘娘,多亏谢公提携。谢铎弃官回乡,她当然再三苦留。然而,她太了解谢译是个说一不二忠臣,劝留他继续在朝是不可能了,跟着皇太子挥泪作别。
那天,谢铎离开京城,一家老小行走在返乡路上,约摸走了十多里路程。突然听见一干人马追喊,要求留步,谢译等人停住,追赶者非为别,乃皇太后与几个侍从。她带人追上谢译后,命人从辇车上卸下两大箱礼品,当即双膝跪在谢铎跟前,再三央求道:“太傅回乡,本宫理当重金相赠,只因太傅为官清正,为人正直,淡泊名利,轻视钱财,如果以银两馈赠,恐太傅不收,故送两箱换洗衣衫,另派两名将士护送,求太傅抵达家中,方可打开箱子,本宫不求别的,求太傅笑纳。”
谢铎在朝匡扶太子,虽无什么实权,但“宰相门前七品官”。各级官吏,尤其那些指望皇太子登基后顺着竿子往上爬的人,投皇太子所好,干尽留须拍马之能事,有的还通过谢铎之手转递礼品。反正这些人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出血,钱物都从他人头上捞取,或在国库中私括腰包。所以,对皇太子的老师也异常慷慨。但是,谢铎从不乱拿人家一点东西,不收一锭银子。他收到不义之财不是退回就是布施给京城旁边寺院。离朝回乡时两袖清风,除了装着书籍的几只破木箱外,无其它贵重之物。
回到温岭老家,谢铎住在祖上交下的几间破房子里,他将东西搬进门,想起皇太后送给他的礼品,以为高档皮毛衣物,命人将箱子抬出,放在桌上。这时,忽闻有人叫门,谢铎朝家人摆下手,亲自跑去开门,来人看见谢译,诧异地喝道:“哎呀,你,你不就是在黄岩‘狐仙阁’对人讲白狐仙故事的长老吗?”
四错失良机
被谢铎请进门的不是别人,而是成忠和尚。成忠和尚在黄岩“狐仙阁”认识谢译等人,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教他到温岭寻找谢大人的竟然谢译自己。黄岩到温岭虽不足百里路程,因成忠和尚走得过急,路上几餐没吃喝,脚上的麻鞋都已破,脚底打了几个血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伸手敲开谢铎家门,觉得自己找到谢大人实在不易,看见主人,干愣着,接着问道:“你,你是谢大人吗?”
“不叫谢大人,喊我谢铎好了,我已一个平民百姓,跟你一样,只不过你出家高僧,我在家居士。想不到咱俩又见面了,说明咱俩有缘!”
“是啊,有缘,有缘。阿弥陀佛,不瞒大施主说,找你真不容易,贫僧到处打听,才找到。”
“穷乡僻壤,门庭冷落,实在难找。”
“不碍事,好酒不怕巷子深,不是找到了吗?”
谢铎先自笑道:“师父,实话对你说,谢某家里无好酒。你不会想到,我就是你要寻找的谢铎。请,进屋里坐吧。看来,你还没吃饭吧,先给你弄点素食怎么样?”
成忠和尚走进门,朝四周扫视,见两间低矮小房,门前一个园子,园子里除了种满青菜瓜果外,屋前房后,没有什么珍贵东西。他往室内张望,似乎一贫如洗,房里放着几只破旧的木箱子,上面摆着许多书藉,再也没看见像样家具,才打的锅灶露出青砖颜色,看来连买石灰粉刷的银子都没有。灶头放着两只铁镬和几只旧碗,没有其他佳酿与饮料,只有一篮青菜,有几只鸡朝灶头篮里青菜瞪眼,有一只飞起,啄着一幅青菜逃走,其它几只冲上去争吃,如此寒碜家庭,别说银子,连日里三餐都未必有荤。成忠和尚看见谢铎身边站着十多人。大多跟他在黄岩狐仙阁较量过,拜他为师的几位年轻人也在。他猜测,跟这么几个饭桶厮混,谢铎是不是朝官他都值得怀疑。
谢铎早已从成忠和尚的眼神里发现对方鄙视他,便笑道:“师父,真是不打不成交,在黄岩拜你为师的四位弟子都在我家,他们是你的弟子,又在我家见面了。”他朝四个年轻人摆下手,接着道:
“哎,过来呀,拜见师父!”
成忠和尚以为谢铎过意作弄他,心里有点生气,但他仍挂着笑脸道:“免了,免了,是不是收他们为徒还没想好呢。”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狐仙阁说得好好的,做师父的怎么食言?”
成忠和尚苦笑道:“谢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家里日子比乡下人好不了多少,这副样子,还不如一名绅士。”
谢铎虽面带几分羞愧之色,但他坦然地笑道:“师父,你说对了,我谢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在朝对得起皇上,也对得起百姓,从来没多拿朝廷一锭银子,除了领俸禄养活家小外,没有收一点不义之财。”
成忠和尚用手指点着谢铎,壮起胆子道:“你在黄岩‘狐仙阁’给我出点子,要我重建‘云车禅寺’。我听了很乐意,还要我找告老还乡的谢铎化缘,我也依你。我跑这么多路赶来,你准备给我多少银子?谢大人,恕我不客气,把你一家人和所有财产变卖也换不了几两银子。”
那位年轻人大声制止成忠和尚道:“哎,我们拜你为师,你怎么没点规矩?我告诉你,不许对谢大人胡说八道,在大人跟前,没叫你下跪够意思了。我家老爷叫你重建寺院,没答应包下银子,只给你出个主意,要你自己想办法。你办法不想,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师父。”
“手下败将,说话不脸红。”成忠和尚头一扬,转过身不理睬。
年轻人冲过去,把成忠和尚拖到门外,撩倒地上。谢铎当即劝阻,却被那位年轻人推到一边。
成忠和尚哪里肯服,当即还手,两人对打起来。成忠和尚发觉对手的武功像换了个人似的,出手的拳脚跟在黄岩交手时大不一样。三两下把成忠和尚打趴地上。谢铎连忙吩咐人把成忠和尚扶起来,笑道:“好啦,好啦,别闹着玩了。不打上门之客。师父息怒,你不就是要银子嘛,我给你写张条子,你到黄岩、温岭官府化缘,说不定他们捐给你大笔钱粮。”
“条子,凭你一张条子能给银子?得了吧,不挨他们的板子够客气了。你当过朝官,他们才高看你,我算什么,苦行僧,自己送上门挨屁股?跟你实说吧,我没那么贱!”
谢铎踱起步子。他想,皇太后向来出手大方,说不定在箱子里放点银子也未可知,即使没放银子,几个人把箱子抬进门,箱子沉重得差点压弯抬杠,说不定箱子里有许多珍贵首饰,把这些珍贵首饰出手,不就是银子吗?他踱到成忠和尚跟前,把他按坐在一把破旧的竹椅上,慢条斯理道:“师父,先坐下,别急嘛,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成忠和尚仍生气,揶榆道:“如实告诉你,我就是‘云车禅寺’方丈。寺院落到这一步,我都快急死了,你还逗我,能不急吗?”
“原来如此,算我的眼力不错。我在‘狐仙阁’就猜出你并非普通和尚,看你的面目长相,有点来头。早听说‘云车禅寺’方丈有几手功夫,故此由他们几位跟你比试,以探虚实,证实我没看错人。所以,说白了,有心帮你重建寺陀。当然,我没银子给你,只给你两张字条。至于你能不能化缘到银子,那看你的造化了。”说完,硬是将条子塞在成忠和尚手里。
成忠和尚重建寺院的心冷了半截,听了谢铎话后,更加心灰意冷,没好气道:“谢大人,我也实话跟你说,我曾跟一位朝廷大官接触过,他送给我一张条幅,上面只写个‘谢’字。我以为找到谢大人,应了那张条幅隐情了。没想到,你这个‘谢’字不值钱。”说后,提起东西想走。
谢铎慌忙拦住,边挽留边笑道:“对不起,没银子捐赠,你是否留下吃点东西再走,老夫家里虽无山珍海味,但给师父填饱肚子还是办得到的,怎么样?”说着,一面命童子取纸笔,一面命人做饭。他挥笔捷书,给黄岩和温岭两个知县写条子,要求他们资助重建“云车禅寺”。成忠和尚接过条子,不看一眼,念了声“阿弥陀佛”,将纸条丢还,转身便走。
几个年轻人拦住他,双方在门口空地上真的较量起来。成忠和尚被打得脸肿鼻青。他哪里知道,四个年轻人中有两位是朝廷猛将,那个在黄岩“狐仙阁”跟成忠和尚先交手的年轻人便是姚善将军弟子李平,接受皇太后之命,说是保护谢铎返乡,实则护送两箱贵重礼品。
谢铎看见成忠和尚伤成这样,想扶他进门。成忠和尚哪里肯听,边走边向观音求助:“菩萨,求你替我惩治这几个骗子!”
正在这时,谢铎向房内招手,一位老妇人走出,给成忠和尚敷了些药,并把几个素饼塞在成忠和尚怀里。成忠和尚把饼丢在地上道:“出家人可死,不可欺!”
谢铎默默地跟在成忠和尚身后。暗自笑道:“寺院有此当家和尚,重建‘云车禅寺’有望矣!”
成忠和尚发觉身后只有谢铎一人,仰头朝天默念道:“观世音菩萨,贫僧化缘不到银子,如何重建寺院哪?”
谢铎不急不慢地走到成忠和尚身边,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师父,不会求观世音菩萨替你报仇吧?”
“不会,怎么可能呢?”
“修行人心胸宽大,大度为怀,方能出正果。”
“不错,贫僧愿听教诲。谢大人,实话跟你说,我因保护建文帝犯罪,弄得寺院被砸,贫僧出家,又是罪人,无地自容!遇见谢大人,以为重建寺院有望,没想到大人家如此贫苦,我的希望破灭,实在难过。刚才说的气话,贫僧得罪大人,罪过,罪过!”
“师父,老夫给你指路,为何不走?”
成忠和尚沉思片刻后朝谢铎施礼道:“贫僧失礼了,求大人谅解!”
谢铎把字条塞在成忠和尚袋里道:“师父走好,后会有期!”
五大度心肠
谢铎见成忠和尚走出几百米,拣起地上两个素饼,追赶客人,边追边喊:“师父留步,师父请留步,我还有话说!”眼看无法追上,返身回家,走进家门,默默地在一把破竹椅上坐下。
几个保镖围住谢铎,对主人如此迁就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老和尚恼火。李平劝说道:“大人,待我追上他,好生教训一顿。”说罢,转身想走。
“不可胡闹!他好歹是你们师父,以后若有机会遇见,必须以礼相待,此次老夫之过,不该激怒他。也罢,若有缘,终有相见之日。吩咐老夫人,将皇太后赏赐的木箱打开,看看里面倒底装着什么?”
李平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把箱子起封。谢铎亲自过目。他走近看,“啊”了一声,边上人看后也呆若木鸡,干愣在那里。谢铎吩咐道:“皇太后,重礼,重礼呀!老夫怎么收授这么多银两呢?马上封存,不许告诉任何人,退还朝廷。”
老夫人劝道:“家里米缸断粒,无银两上街购买。太后既然恩赐,先预支部分买些米面和青菜回家,让全家老小吃餐饱饭如何?”
谢铎看到两箱白花花的银子,仔细清点。数额可养活一年三军将士。他踱着步子沉思道:“不可。不许乱花皇太后赠送的银子,我谢铎一无显赫战功,二无治国政绩;三无带兵谋略,年迈力衰,手无无伏鸡之力,成了累赘,此乃何故?”
老夫人道:“天下无功受禄的多哪,不管怎么说,你为朝廷出过力,三朝元老,为大明江山流过血,皇太后馈赠,非伸手讨要,收之何妨?”她朝边上人瞧了一眼,吩吩道:
“你等听着,此事不许外传。快拿锭银子上街籴米。”
有个丫寰应声“是”,走到箱边,抓块银子便走。谢铎连忙阻止道:“家虽缺银,但不能动用这些银两。我谢某伴君五十载,从未乱化公家银子,今皇太后虽重赏,但我不能接受,授之多祸,赶紧封存。”
老夫人冷笑道:“你在朝教诲太子,虽无功、无才、无谋,但身上有别人缺少的东西。”
谢铎盯着夫人,询问哪一点超过别人?老夫人笑道:“你有‘德’字,这是朝中诸大臣缺少的。如今有些官吏,他们身上都不缺,就是缺‘德’。你教太子成材,支点银子买米度日,有何不可?”
“老夫人有所不知,有德之人不愁家贫。”
“你整天说‘德’,我不是说不要‘德’,家里无银买米,暂且借点,以后还行了吧?如今一些官吏,入朝布衣,貌不惊人,才能平庸,一旦紫带缠身,投机钻营,拉关系找背景,飞黄腾达,衣锦还乡;不是花天酒地,便是妻妾成群;几年下来,金满箱,银满箱,三亲六眷吃皇粮。你为官几十年,除了有‘德’其它有什么?还不是老奴给你做的布鞋,缝的衣衫?”几句话,说得边上人大笑。
皇太后赠给谢铎两大箱银子。谢铎觉得非福即祸,他自知“此身已非封侯骨,终生岂可伴万银?”皇太后哪来这么多私房钱?倘若国库列支,皇上追查,岂不是祸?他一面命人把银子藏好,一面冥思苦想,弄得饭菜不香,睡眠不安,原想回家图个清闲,却落得惶惶不可终日。几天下来,苦恼万分。老夫人料知他心事,劝他出去走动,聊解忧愁。便对他道:“老朽,要不把我娘家带来的几支金钗出售,换些银子,去黄岩看望你部下,他不是当知县吗?叫他想些办法,好吗?”
“也罢,金钗出手,待日后有钱取回。”
两顶小轿,在几个保镖护送下直奔黄岩县衙。那天,黄岩知县老爷正在审理一个和尚,这个和尚就是成忠。成忠和尚在走投无路时拿着谢铎的手书,大有“鸡毛当令箭”的样子,举起知县门前的鼓槌,在大鼓上连击三下。知县老爷正在歇息,听见鼓声,以为有人诉冤,穿起官服,喊声“审堂!”几个衙役听见老爷一声喊,手提棍棒,拉开阵势。
县老爷一拍震堂木:“击鼓何人?带上堂来,有理说理,有冤诉冤。”
成忠和尚被两个县衙架着,推进大堂,他立而不跪,递上谢铎写的一张条子,县官老爷展书,见上面写着:张大人台鉴:“老朽谢铎,托老僧递书一封。此僧乃“云车禅寺”方丈。今寺院遭毁矣。此寺往昔“古佛道场”著称,方丈欲重建寺宇,仰赖张大人解囊,鼎力资助,恳盼重建……”张知县看毕,大喝一声:“大胆和尚,诈骗本官,该当何罪?”
“大人,时下虽然骗子猖獗,欺骗成风,但贫僧岂敢?贫僧受谢大人之托,送书代劳,求大人明察。”
“胡说,谢大人之书,怎落你手中?快快如实招来!”
“大人,要说欺骗,贫僧确被谢铎老儿骗了。他混在人丛里,要我去找谢铎,说谢大人愿资助银两重建寺院。我听信了他,从黄岩赶到温岭寻找,好不容易找到,见他家一贫如洗,落得空手而归。要我递交,说大人看到他写的手书,一定会想办法资助,”
这时,一个衙役伏在县老爷耳边嘀咕了几句,县老爷手一挥道:“拉下去,本官最恨骗子,先打二十大板!”
“老爷,冤枉,冤枉啊!”
“天下骗子都有一样,抓住后无不喊冤枉,打,给我重重打!”
成忠和尚被押出县大堂,在门口碰到谢铎。成忠和尚气得直骂:“谢铎,你个骗子,你害苦我了,枉为朝官哪!”
谢铎见状,放声大笑,他连忙喊住衙役,吩咐将成忠和尚押回县大堂。
站在县衙大门口迎接谢铎的张知县看见客人,跑到谢铎面前,当即单腿跪伏在地,双手抱拳道:“恩公在上,受晚辈一拜。”
“免了,免了,那位和尚怎么回事?”二人拉着手,边走边进县大堂。
张知县答道:“这秃子太气人,竟骗到本官头上,谎称替恩公递书,欲骗本官银子重建云车禅寺。”
“张大人,你错怪他了,确是老夫出的主意。老夫在朝中,已听说‘云车禅寺’遭毁,早想谋划重建。只因身在朝中,爱莫能助,今已回乡,虽有消闲时光,但身无分文,因此替他出主意,叫他求助张大人。想不到吃了官司,确实老夫之过,求大人放掉他。”
“恩公,你看这事闹的,‘云车禅寺’,古佛道场,寺院已毁,庙宇倒塌,僧人四散,不成体统,应当重建,但需大笔银两,大人何不给永嘉知县周大人手书,请他筹划,岂不是好?”
“张大人,寺院风土民情,山脉走势,护法村庄及众多香客来自黄岩,早在晋代,老夫祖宗谢公灵运曾任永嘉太守,几次去寺院,从黄岩前往,可见寺院虽隶属永嘉县,但离不开黄岩,你何苦推给周大人?”
“大人,如今办事难!我若出资修寺,会引起永嘉知县误会,以为本官手伸得太长,管他地盘。我何苦吃力不讨好?”
“张大人,你中进士还不到三年,才坐知县椅子,不该有此想头。”
“大人,地域界线,不可跨越,我若重建‘云车禅寺’,周大人上奏朝廷,皇上责怪下来,说本官连地界都不清,怎办政事?”
“造桥、修路、建寺、筑凉亭乃为民造福,事在当今,功在千秋,你出资建寺,碰到麻烦,老夫承担。”
“恩公,本县资财贫乏,恐难全部承担。”
“张大人,你与永嘉各出一千两银子,不足部分由老夫填补。”
“如此甚好,下官尊命。”
“张大人,马上释放在押僧人,筹划重新建寺。”
“是!请恩公到永嘉周大人处一走。”
“放心好了,请张大人赶紧动工,想必周大人会通情达理的。”
“好,有大人这句话,下官立即办理。”
成忠和尚放出,泪水横流。他走到谢铎跟前,“扑嗵”一声跪下道:“谢大人,贫僧都听说了,贫僧错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