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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6——10)
    六穿“谢履”上山



    谢铎不愧心胸开宽,胸怀大度,心藏天下事,腹容万般怨。他扶起成忠和尚道:“师父,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师父受苦了。以前的事过去算了,我谢铎指望你早日回寺,设法重建寺院。我相信师父能重建寺院,比以前更辉煌。”



    “大人如此信得过贫僧,乃贫僧三生有幸。谢大人,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吃到草。贫僧不愁别的,担愁没银子?”



    站在边上的李平奚落一句道:“和尚,有银子还要你干吗,谁不会花钱?”



    谢铎担心再说下去反而失掉成忠和尚的尊严,制止李平道:“好啦,别说了,师父有此心,老夫也理解,师父放心,你先回寺院,我马上替你想办法。”



    成忠和尚再次朝谢铎跪下,却被谢铎拉住,责备道:“师父,你不要这样,老夫相信,你一定会重建寺院。”



    “谢大人,贫僧保护建文皇帝,违抗朝廷,属有罪之人,如果出头露面到处化缘银子,恐引起人们疑虑。谢大人,贫僧实在难当此重任。”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怕朝廷追究你罪行,放心好了,皇上已下旨,凡建文身边人员一概不追究。你还怕什么呢?你一个出家人,能把你怎么样?”



    李平也劝道:“师父,如果在三年前,一定将你押送进京,今皇上大赦天下,你别怕,即使皇上捉拿建文,也不会定死罪,你救建文性命属善举,你的善心天地知之,不必过于自责。”



    谢铎把成忠和尚拉到一边,递给他吃的,真诚地说:“吃吧,老夫有过,害你受苦。好啦,不必记恨。老夫听说你们寺院门前长着一棵‘五色树’,这事真的吗?”



    成忠和尚饿极了,吃着谢铎递给的点心,边吃边答:“真的,确有此树。”



    “先祖谢灵运攀登上山,曾在你们寺院住宿,亲手给‘五色树’培土浇水。看来,这棵树跟我们谢家有些瓜葛。”



    成忠和尚吃了谢铎送给的点心,怀着感激的心情道:“谢大人,你对本寺很了解。允许我再罗唆一句,你真有银子吗?”



    李平接过话头反问道:“师父,谢大人愿意出资建寺,你为什么信不过他呢?”



    “你对我不信任,我怎么相信你,只有让事实说话。既然这样,我也要去寺院了解,你是不是方丈?”



    成忠和尚笑道:“不相信我可以,我能马上证实自己身份,你看吧。”他从一只破袋里取出寺鉴,捧在手里,恭敬地举过头顶,递给谢铎道:



    “谢大人,本人是否‘云车禅寺’方丈,请明鉴!”



    谢铎看后笑道:“大师,老夫相信你了,也罢,你画张路图,咱俩寺院见。”



    “大人上不上山不要紧,贫僧只要银子。”边说边画了张草图递给谢铎。



    “你先走,老夫随后赶到。”



    谢铎与随从回家,嘱咐老夫人取出破箱子,打开箱盖后,取出保留多年的“谢公屣”,穿在脚上,仔细看了几眼道:“宝靴,今日总算派上用场了。”他一面交代几名保镖抬出两大木箱银子,一面轻声吩咐道:



    “你等听着,不许走漏风声,无论如何要把这些银子安全送到‘云车禅寺’,谁泄露机密,休怪老夫无情。”



    李平道:“大人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谢大人,容下官问句话,你脚上穿的什么鞋?”



    “先上路,我再告诉你们。”



    “大人,上轿吧。”



    “不,轿子在后跟着,我穿的叫‘谢公履’,上山,去掉鞋前齿,下山去掉鞋后齿,便于攀登山路。先祖谢灵运发明的,故称‘谢公履’。了不得啊,他18岁封为‘康乐公’人称‘谢康乐’,先祖母亲太夫人是书圣王羲之外孙女。先祖文才过人,开‘山水诗’之先河。公元420年,才30岁出任永嘉太守,继任秘书监,临川内史。因永嘉多山,为攀登方便,特制这种鞋子。唐朝大诗人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里写‘脚着谢公履,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可见,也穿谢公履登上天姥山。”



    李平插嘴道:“我在追歼建文等人时,到过黄岩,那里民间对大人先祖的传说很多,一直流传至今,下官略知一二。”



    “哦,说来听听。”



    “听说谢公多次登‘云车禅寺’,有一回,他途经乐清,绕道从黄岩登山,天黑住在一个村子里,村子名叫‘景宁鹤溪’,看见一位店主人是个姑娘,长得十分标致,便开了句玩笑,‘六尺丝带,三尺缠头,三尺挂’。那女子挺厉害,回了句‘一床棉被,半床遮身半床空。’谢公听后,愣了一下,觉得对方有点才气,后悔刚才不该跟她开玩笑,既然人家回答不错,便继续跟他笑谈,他接着道:‘竹木无心,偏生许多枝节’,很明显,这是谢公在自责。可是,那姑娘有理不饶人,接过话头道,‘藕虽有孔,不染半点污泥。’谢公听后有此生气,心想,你这姑娘什么话?分明在贬低本官,便叹了口气道,‘唉,山深林密,教樵夫如何下手?’那姑娘不示弱,笑道:‘哎,水清沙浅,观鱼夫莫费心机。’谢公听得高兴,对那女子倒也佩服,没想到如此小山村,能出这样的才女,实在不易,便笑道,‘山高溪小,偏出如此奇女’。那姑娘连忙施礼道:‘地僻村穷,莫嫌怠慢贵客。’就凭这段故事,足可看出,身为一位朝廷命官,位据太守,日里行间,能跟百姓鱼水胶融,有说有笑,实在难得。”



    “看来你对我先祖这些传说了解不少。据说,我先祖最大特长,除了治民理财外,还在于写出许多举世闻名的‘山水诗’。这人哪,越是有所专长,越容易被人妒忌,甚至嫉恨。他结局很惨。所以,下代子孙各奔他乡,有的隐身埋名,有的改名换姓,像我这样仍姓‘谢’,算幸运了。”



    “你先祖结局为什么怎样惨?说给我们听听。”



    “史书载,宋文帝刘义隆时代,也就是公元433年,有人谗言,恶意攻击,污蔑我先祖犯有叛逆罪,这个刘义隆信以为真,下令将我先祖逮捕,未经审理,押到广州杀害,抛尸荒野。后来,有人心怀不平,把他的尸体运到江西宜春,埋在名叫‘万载里泉’的村后山谷里。真是千古冤案,何人评说?”



    李平见谢铎说得极为悲愤,便打住话头,一面朝众人挥手,下令道:“快,快步跟上!”一面对谢铎道:



    “谢大人,前面已到宁溪,我想暂留一宿,探望古人。”李平突然向谢铎得出要求。



    “古人?姓甚名谁?”



    “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他家庭住址。”



    “也好,不过,老夫担心这么多银子,没有李将军保护恐有意外。”



    “放心好了,我只身留下,有其他人护送,不会有事。”



    “你寻找的古人,究竟是谁?”



    “恕下官记忆太差,找到后必向大人禀报。”



    “也罢,带一人在身边,以防万一。”



    “谢大人!”



    七夜战“忠君亭”



    谢铎决定,借着夜色进山,以免路上多耳目,吩咐属下,抬着两大箱子和供品上路。李平送了一程,当即回房吃点东西,束装出发,腰别马刀,前往他要寻找的地方。



    李平并非探望什么古人,也没有什么亲戚,而是想到“忠君亭”踏勘,看看他当年跟师父姚善格斗的地方有无建亭。为建此亭,他不顾自身遭朱棣皇上猜测忌,多次进谏,给姚善树立碑文。终于说服皇上,拨款筑亭纪念。



    没有姚善师父教诲,李平不可能成为文武双全的大明战将;没有姚将军推荐,也不可能出任大明皇朝禁卫军头领,位居李景隆之下,享受荣华富贵。因他跟姚善各为其主,拼命撕杀,他战败师父,欲求师父弃暗投明,共图大业,不意失手,痛之已晚。



    “忠君亭”紧靠山边,一条溪水环亭而过,流水清清,潺潺有声,声似姚善将军阴魂不散,长夜哭泣,又似两军对决,刀剑撞击。李平朝亭边溪水与山坡张望。亭子背西南面东北,西南面高山叠嶂,群峰嶙峋,山里行人去黄岩,须穿亭而过,只因天色尚早,亭子十分静谧,山风吹拂亭尖上的茅草,发出“呼呼”响声,声音极为阴森,令人毛骨凛然。



    天色拂晓,晨雾弥漫,山色亭子均处于蒙胧之中。李平与卫士听见亭子里传出怪声,不觉一惊,连忙抽刀在手。



    突然,有个黑影从亭里闪出。卫士当即喝问“谁?”李平不愧为战将,料定面前并非鬼魂,而是活人,他右手提刀,侧着身子绕亭子转了一圈,不见人影,冲进亭子,站在中间大声道:“姚将军,你不必恐吓末将,我李平向你磕头谢罪了。你要原谅我,咱俩各为自主。只因末将手下人立功心切,割你头颅,你首尸分离。我已将凶手斩首,祭奠师父。”



    话未说完,有个人影从亭上跳下,喝声:“李贼,学会孔明哭周公了。你死到临头,看棍!”来人樵夫模样,戴顶破斗笠,脚穿草鞋,坦胸露肚,双手舞动丈八铁军棍,大有“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舍命交战,决一雌雄”架势。李平用刀架住铁棍,喝道:“我跟你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何故决斗?你身为江湖义士,应留下姓名,免得做无名之鬼。”



    “休得多言,吃我三棍!”



    “如此莽夫,何脸面跟末将交手?快快报上名来,留你狗命,倘若执迷不悟,休怪刀下无情!”



    两人不再打话,棍去刀来,一进一退,杀得天昏地暗。铁棍如银蛇飞舞,大刀似长蛇吐信。战了三十多回合,不分胜负。李平的卫士举刀,往对方身上便砍。主仆二人对付樵夫,但对手毫不示弱,越斗越勇,战得李平的卫士手忙脚乱,跌个趔趄,倒在地上,眼看铁棍正要击中他前胸,李平提刀一挑,铁棍与刀锋碰撞,冒出许多金花,卫士翻个身,跳出圈子,保住小命。李平杀得性起。喝道:“这厮听着,你想活,快放下铁棍;想死,成全你!”说罢,一个鹞子翻身,直逼对手,对方右腿被柴桩卡住,险些跌倒地上,失去回手之力,跳出圈子,转身想走,李平哪里肯放,纵身跳起,整个身子腾空飞起,落在对手面前,拦住去路道:“说,哪里人氏,为何偷袭?”



    只见那人提棍在手,仍想较量。李平一刀挑开棍子,补上一刀,刀锋已架在对方脖子上,大喊一声道;“不说,叫你做无名冤鬼。”



    “李贼,休得多言,下手吧!”



    “你以为我不敢下手吗?”李平边抓铁棍边看,刻在棍上文字分明,念道:“明州知府王缙。”当即丢罢铁棍,冷笑道:



    “好大的胆哟,可谓忠君,皇上以为你战死,没想到藏慝在此,伺机报复。说,要死要活?”



    “为复国,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下手吧!”



    “想死,偏不叫你死!”李平一把将王缙从地上拉起,冷笑道:



    “王将军,你护卫建文东躲西藏,实在可怜,古人云,‘识事务者为俊杰’,前皇复国无望,当今皇上治国有方,四海称臣,天下太平。你久战沙场,身为有识之士,何不择木而栖?王将军,皇上对你不作追究,你在明州家小完好,圣主还派人专门看护。朝中诸大臣以为你战死,纷纷给你吊唁。皇上仁慈关爱将士。你应回心转意才是。”



    王缙自从跟建文帝、何福、姚善等人边战边退,抵达黄岩宁溪。他骁勇善战,主动殿后护主,却与建文帝等人失去联络。他以为皇上退还“白石”山头,便直往山坡攀登,到达顶上,不见有人,满目奇岩怪水,但后边的追兵仍盯住不放,在万分危急之时,他走进一个百姓家,那家只有一位妇女,别无他人。王缙便向女主人要求藏身避祸。此女丧夫多年,未曾婚配。见王缙举止斯文,情急中把他藏在柴堆里,遮过了追兵耳目。从此,王缙与那主妇结为夫妻,王缙不忘复国,婚前向女方提出三条要求;其一,如果得知建文帝下落,弃家护主;其二,倘若无法找到皇上,长住下来,砍柴为生,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底细,有人问他的来历,只说卖牛为业,到此贩牛;其三,卖柴得钱除购买家中米面外,其余他留用。



    打那以后,他天天上山砍柴,或挑柴到宁溪街头出卖。他卖柴与别人有所区别,从来不讲价钱,购者愿给多少银子收他多少,不争高低,天长日久,街上人都愿买他的柴,因他的柴干燥,一担百斤,不多不少,不需过秤,不争银子,免了许多口角。



    那天,王缙挑柴上街,挑到街头,天才蒙蒙亮,他把柴担放在路口凉亭边上歇息,看见两个人影从眼前晃过,他透过月光,看见对方腰别大刀,武士打扮。再仔细观察,一看则已,一看吃惊不少,原来走在头里的竟然是杀害姚善将军的李平。王缙为了替姚将军报仇,一等数年,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时机来到眼前,他取下当作柴杠的“棍棒”,悄悄跟在二人后边,准备乘对方不备,先给李平当头一棒,叫他脑袋开花。转念一想,不必焦躁,要叫他死得明明白白,不做不白之鬼。他顾不了柴担,紧跟不舍。



    李平与卫士二人快到“忠君亭”百米外的山道上,而王缙操小路赶到对手前面,跳上“忠君亭”,潜伏在那里,李平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待李平点起三炷清香,专心致志地跪拜。他飞身跳下,跟李平决斗。只因报仇心切,一棒过去,扑了个空,棒头砸在石上,直冒火花,卫士喊声“有剌客!”跪在的李平抽出大刀,弹跳起来,刀锋接住棍棒。两个棒去刀来,杀了几十个回合。那知王缙离开行伍多年,功夫逐年荒废,出棒的力气远不及从前。而李平一直担任禁军队长,玩弄刀枪如家常便饭,武艺越来越稔熟,加上吃甜喝辣,体质比卖柴的王缙不知要好多少,因此二人斗了百个会合后,王缙有点力不从心,加之李平有卫士相助,二人斗一,迫王缙后退,李平发现对手亦非等闲之辈,从棍棒花路中辩清,天下武功唯王缙有此功法,他跳出圈外,让卫士跟王缙交手,站在边上道:“王将军,别斗了,末将认出你也,皇上找你好苦呀,跟末将走,回朝吧!”



    王缙哪里听李平劝告,不停舞动棍棒,战得身上乏力,准备舍生取义,朝李平喝道:“姓李的,今日不替姚将军报仇,无不瞑目!来吧,一对一斗!”



    李平笑道:“王将军,何苦呢?姚将军之死,末将有过,但无罪。况且,末将再三劝他回心转意,他执意不听劝告。杀死他者,非末将也。我已将凶手斩首,把凶手头颅给姚将军祭奠,你要给姚将军报仇,末将钦佩你的仁义之心,但你替我想过没有,我愿意杀死恩师吗?如果你真要杀死末将,我愿意受死,你将我脑袋祭奠师父吧!”



    王缙举起棍棒,还未敲下,被李平的卫士架住。他见李平跪在地上,双手发抖,棍棒落地,双手扶起李平道:“李平兄弟……”



    若说王缙与李平,两人曾有段私交,那是燕王朱棣北上就职,李平护送。担任建文帝禁卫队长的王缙在姚善家跟李平见过几次面,彼此很有好感。后来,在姚善的凑合下,结为金兰之交。发生“靖难之役”,两人分道扬镳。当王缙得知杀害姚善将军者竟然是李平,决心替姚善报仇,除掉凶手。两人相见,不顾前情,一场恶斗。



    八相知泯恩仇



    那卫士不知主子与对手的关系,仍然举枪,挑飞王缙的棍棒,棍棒落在绕亭而过的溪水中。王缙跳下,欲捞回棍棒,卫士提枪跟随,冲出几米远。王缙与那卫士如蛟龙掀浪,互不相让,杀得水花四溅,溪水倒流,不分胜负。王缙借善水性专长,用铁棍打掉对手长枪。两人赤手空拳,相互对打。对方不善水性,被王缙推倒水中,灌了许多水。李平站在岸上大声喊“停”,但水中决斗者那里肯听,仍然拼杀,他只好跳下劝阻。



    抬着东西的谢铎等人走走歇歇,哪里知道李平主仆二人绕小道,沿永宁江另一条支流,乘水边而上,早已走在谢铎等人前面。谢铎等人到达“忠君亭”,想在亭里歇脚,看见水里三员猛将,走上前喊道:“三位壮士,何故拼撕?快快上来!”



    李平听见谢铎喊声,飞身跳上岸,朝谢等人央求道:“谢大人,那是前皇上禁卫队长,明州知府王缙。”



    “王缙,他,他还活着?”



    “隐身埋名为生,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在此等末将,要替姚将军报仇。刚才跟我斗了百来合。”



    “原来如此,快快喊住。”谢铎双手捧着嘴巴,朝王缙喊:“王将军听着,我乃谢铎,快快上岸,与老夫叙谈几句如何?”



    李平唤走卫士。王缙抓住对手,直呛得卫士讨饶“壮士留情”,他才停手。



    谢铎又喊道:“王将军,我乃谢铎,快上岸!”



    王缙拣回铁棍与卫士的长枪,跳上岸边,认出朝他呼喊的确是谢铎,慌忙跑到谢铎跟前跪下道:“恩公,你怎么来此?你任太傅好好的,朱棣那厮也把你革职吗?”



    “哪里话,老夫告老还乡,由李将军陪同,前往‘云车禅寺’一走。”



    “恩公有所不知,‘云车禅寺’早被朱棣派兵烧得不留片瓦,大人不要去了,不必自讨苦吃。”



    谢铎询问王缙道:“王大人,你跟李将军在我手下待过数年,听我讲过《论语》、《孟子》、《天论》等经传书籍,算不上同胞手足,应视为同窗好友,既然碰面,为何出手便打?”



    “恩公有所不知,姚将军死得惨哪,此仇不报,如何对得起他在天之灵哪?”



    “王将军错了,杀姚将军乃李平侍从,与李将军没有关系,况且李将军将凶手斩首示众,你还提此事,显得有此鸡肠小肚。”



    “既然如此,王某告辞职了。”



    李平拦住王缙道:“王将军,请留步,听兄弟句话,如今皇上正用人之时,与我们回朝授封吧。”



    王缙道:“我王某有罪之人,何脸面站立君皇跟前,罢了,罢了。”



    谢铎右手挽王缙,左手拉李平,三人朝“忠君亭”走去,到达“觉慈禅寺”。方丈出门迎接,他分头跟谢铎及“云车禅寺”方丈施礼毕,迎他们进门,在大雄宝殿坐定。王缙对谢铎又施师徒礼仪道:“恩公去深山老林,攀登高山悬崖,多有不便,恕我直言,不必去了。”



    “此言差矣,‘云车禅寺’弄成这等模样,上对不起天宫菩萨,下对不起黎民百姓,一个名寺,毁成废墟,应当重新建造,才见证当今太平盛世。如果不马上重建寺院,有损皇上龙颜。”



    “建寺非一日之功,需许多人力与财力。这些,恩公不会没想到吧。”



    “就因想到。所以,须攀登上山,实地勘测。”



    “恩公有此企望,实在难得,弟子急需还家,不知何日相见?”



    谢铎一把抓住王缙笑道:“王将军,咱师徒在此相会,实在不易。你俩杀得天昏地暗,彼此火拼,实乃天意。你若认我师父,跟我一同上山,商讨共建寺院,如若三心两意,赶紧回家。”



    坐在一旁喝茶水的李平对王缙道:“兄弟,适才交锋,卑人有罪,还望师弟见谅。再说,我把大人送上山后马上返京禀告皇上,担心无人保护恩师,求大人替我找劳。”



    “身为樵夫,力不从心,恐难完成重托。再说,皇上知之,不会放过罪人,与其皇上治罪,不如你亲手割我脑袋,送与皇上,为朝廷立功,岂不是好?”



    李平笑道:“师弟之言差矣,末将虽为一介武夫,但也略知仁义礼志,请别多虑。我愿为你启奏皇上,回朝拜官,同理朝政,岂不是好?”



    “樵夫之人,无心理政,皇上若能赦罪足矣。”



    谢铎打断二人话头道:“好啦,既已和好,乃朝廷荣幸。走,一同上山,确定建寺图纸,再作计议,赶紧上路吧!”



    谢铎走在前,两箱银子装成供品,由脚夫抬着,众人有说有笑,直奔“云车禅寺”。沿途经过村庄,许多百姓出门观望,看见“大明永乐”旗幡,知道朝廷大员途经,送茶递水,备饭做菜,待候分外热情。



    日落时分,谢铎、王缙、李平等人在“觉慈禅寺”方丈引导下到达“云车禅寺”旧址。他们看见昔日寺院已废墟,野草丛生,荆棘遍地,辩不清寺院旧址与荒芜山坡。在荒草丛中,看见一条“五步蛇”盘成一个箬帽大的圈子,头在圈子中间,伸出半尺高,张着嘴巴,吐着惺红的信子,嘴巴边上无数蚊蝇和小虫飞舞。李平急忙抽刀在手,拉成弓步,准备制服毒蛇,当即被“觉慈禅寺”方丈劝阻道:“打住,不可伤天害命!”



    “高僧有所不知,它是毒蛇,被它咬了,不出五步,即刻毙命。”李平收起大刀说着。



    这时,山下攀上几个人。谢铎一眼看出走在头里的“云车禅寺”方丈成忠和尚,便喊道:“师父,你怎么才来,没挨周大人板子吧?”



    “谢大人,永嘉知县看了你的书信,愿捐五千两银子重新建寺,虽则这点银子杯水车薪,但建寺可以启动了。”



    “如此甚好,小心,这里有条毒蛇。”



    “毒蛇,是不是‘五步蛇’啊?打不得,千万打不得。”



    “为什么?”



    “它是护院蛇王,说明重新建寺院有望。平常它很少出洞,今日出来,迎接谢大人等贵客。你们看见没有,它盘的地方乃‘古佛’正法明如来设坛之地。如果把它打掉,开了杀戒,往后建寺就没指望了。”



    李平不听,一刀朝毒蛇砍去,听得“唿啦”声响,蛇头没被李平割掉,蛇像根银枪蹿上半空,掉在山前悬崖之下,众人横过山道跑去观望,不见毒蛇影子,楠溪江水飞溅。



    说来奇怪,槐梧的李平突然觉得肚子疼痛。“云车禅寺”方丈把他带到五步蛇盘过的地方跪下,朝着当年“古佛”设坛的地方连拜三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在地上捞点泥土泡成茶水,劝李平喊下。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李平的肚子不觉得痛。他觉得奇怪,向成忠和尚打听究竟什么原因?成忠和尚手搔光秃头皮笑道:“将军哪里知道,平日里,本寺没听说五步蛇出没,很早以前,太守谢灵运到寺走动时出现过一次,那次是谢大人初次登山,拨款修寺。今谢大人带众人上山建寺,出现怪现象,也许是好征兆,象征寺院兴隆,香客将要满寺。”



    说得众人将信将疑,但谁也没反驳。



    九锣鼓震山谷



    太阳已下山,冷风刮得树木“哗啦啦”响。谢铎、王缙等十多人往四周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别的怪兽出现,便将“五步蛇”盘过的地方用铁铲铲净,人们围坐在“古佛”正法明如来设坛地方,点起火堆御寒。他们准备在山顶上投宿。虽则才过立冬,但冷风剌骨,夜里野外十分寒冷,人们紧抱着身子躲在草丛中打抖,强忍着寒风与饥饿的折磨。



    “觉慈禅寺”方丈穿过蒙蒙雨雾,赶到“决要村”,讨点残羹冷饭,狼吞虎咽吃了,急回觉慈寺做佛事。留在山上的谢铎等人挤在一起,相互取暖。成忠和尚冻得难以入眠,想到重建寺院只有黄岩知县张大人和永嘉周大人捐了银子,但缺口很大。尽管谢大人口口声声说捐银子,至今不见半锭银子。于是,叹气道:“唉,没有银子说得最好都没用。”



    谢铎听出方丈话中有话,冷笑道:“师父,我知道你急需银子重建寺院。现在给你银子也无法动手,待天明咱们合计合计吧。”



    “谢大人,我是个出家人,靠化缘过日子,施主不给我一碗吃的,我就挨饿。所以,对我来说,好听的话派不上用场,也填不饱肚子。出家人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谢大人,咱们除了黄岩和永嘉周知县布施启动银子外,大部分银子还在天上飞,你说包下所有建寺银子,银子呢?”



    “你们不是说,出家人什么都想得开吗?师父,我看你什么都想不开,‘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睡吧,睡吧,时机一到,不怕没银子!”



    “谢大人,你想过没有,一旦动工,开销挺大,如果没有足够的银两,不如暂不上马。”



    “师父,别说了,坐下歇息,银子会有的。”



    “谢大人,我只问你一句,银子在哪里?”



    谢铎从地上站起,推醒李平与王缙等人道:“天将黎明,你俩跟方丈去‘决要村’借两张八仙桌上山,快去快回!”



    方丈笑道:“谢大人,借桌子干什么,变戏法吗?”



    李平被成忠和尚搅得没睡好,心里有些气,从袋子里取出一锭银子,丢在成忠和尚面前道:“拿着,这锭银子买两张桌够了吧?”



    方丈拣起银子道:“走,下山!”



    谢铎还对成忠和尚交代道:“师父,‘决要村’是寺院护法村庄,你们动员一批青壮年上山,说寺院急需护法,保护寺院资产。”说得成忠和尚大笑说:



    “有意思,到处是荒山遍野,谁来偷盗,有什么东西可偷盗的?喊他们来帮助看管寺院,万一他们不来呢?”



    “无论如何要动员几十人上山,叫他们带上斧头、镰刀、锄头、土箕、锯子等工具上山。明天黄道吉日,动工建寺。”



    “谢大人,你开大口,势必失去民心,以后难以调动他们,以贫僧之见,先买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上山。另外,买些铁锅、勺、菜刀、碗筷、炊具及造房用的工具回来。如果无银子开工,丢掉也值不了几文钱。”



    “行,你说的东西都要购买。天亮后,我捐赠的银子到山上,你们用银子,向我要好了。”



    成忠和尚瞟了谢铎一眼,摇了几下脑袋,仰起脸,朝天长叹道:“唉,真是个倔老头,至今还开玩笑!”



    天已大亮,谢铎交代李平与方丈购买的东西陆续运到山上,“决要村”民听说重建“云车禅寺”,犹如久旱禾苗遇上雨露,当即鲜活起来,全村几十名青壮年争先恐后上山。成忠和尚好说孬说,才按住他们的心,只带了十来个工匠老手挑着急需的东西。这些人都是当年跟周昌一“开山祖师”上山建寺的村民后代,他们像先祖那样意气风发,热火朝天,有说有笑地涌上山顶,站在“古佛”设坛的四周,听候吩咐。他们看见观世音菩萨佛像坐在一个空旷地上,头顶盖着一块粗布。当即跪地磕头。



    谢铎捋了几下花白胡子,吩咐李平与王缙带几名年轻人将两大木箱东西抬到两张八仙桌边。然后,他点上三炷清香,跪在观世音菩萨佛像前道:“观世音菩萨,今日破土,重建你的神坛和僧房。老夫愿捐助建寺所有银子,求菩萨庇护寺院早日建成。”说毕,走到两只大木箱旁边,对王缙、李平等人吩咐道:



    “开启箱子!”



    李平与王缙各将两只木箱盖撬开,顿时箱子里闪出亮光光的银子,直剌人们双眼,边上人惊呼:“哇,这么多银子哪!”



    谢铎站在一块制高点上,右手叉着腰,当众宣布:“护法香客们,这两箱银子朝廷赐予本官。本官无功不受禄,现将所有银子转赠给‘云车禅寺’。寺院僧人与护法村民齐心协力,现在破土动工,早日恢复古佛‘正法明如来’法坛,还江南名寺风貌。”



    成忠和尚看傻了眼,待他回过神来,连忙带众人跪在谢铎膝前,语无伦次道:“谢,谢大人……贫僧小……小……小看大人了,求大人恕罪!”



    谢铎放声大笑道:“成忠师父,你何罪之有?你急需化缘银子,这是你的本份,你有如此责任心,办事又这么稳重,寺院一定会重建。我哪有这么多银子?此乃皇太后所赠。她支助你们重建殿宇,你们要抓紧时间,早日建成像,不要辜负皇上、皇太后的厚望,要让观世音菩萨早日坐回殿堂。老夫测算,这些银子足可重建寺院,你们要好生保管,节约开支。待寺院落成,老夫前来观赏,参加落成庆典。”说后,转身想离开,成忠和尚将他拖住,央求道:



    “谢大人留步,寺院弄成这样,贫僧之罪。请谢大人留下笔墨。”



    “不急。先带民众建造寺院,待寺院建成,老夫前来观光。”说罢,与寺院僧人及工告辞下山。



    一年时间飞速过去,对“云车禅寺”来说,这是个不平常的一年,寺院重见天日,殿宇建得更加雄伟、肃穆,两边僧房宽敞而齐整,比之寺院毁坏前更加辉煌与壮丽。



    庆祝落成时,成忠和尚向洛阳白马寺、福建开元寺、杭州灵隐寺、天台国清寺、舟山普院寺、新昌大佛寺、明州天童寺、阿育王寺、奉化雪窦寺、温州江心寺、黄岩广化寺、瑞岩寺、临海天宁寺等方丈发送请贴,并亲自赶到温岭谢铎家邀请,要他到场给观世音佛像揭幕。



    那天,“云车禅寺”从来没有这么多高僧到现场念经、叩拜观世音菩萨,四周百姓顾不得登山徒步之苦,挑着供品和香蜡,纷纷赶到苍翠山,昔日静寂的山顶热闹沸腾起来,香烟绕缭,经声不断。黄岩、永嘉、仙居、乐清、临海、温岭、缙云等县的知县老爷改坐轿为步行,脚穿“谢公履”,攀登上山。“决要”、“北山”、“南征”、“张溪”、“深固坑”、“牌门”、“金岙”“王家店”、“牛路”、“半山”等村民们闻风而动,挑着锣鼓、抬着鞭炮、担着香烛前往“云车禅寺”。



    当谢铎拿着一个纸糊的喇叭站在“古佛”设坛的高台上,向人们宣布:“重建观音初道场,菩萨开光大典开始,奏乐鸣炮!”



    顿时,十多面大铜锣连敲十三下,十多班锣鼓同时响起,人们欢呼雀跃,鞭炮声直冲云霄,此起彼伏,山谷中出现震天动回响。周围各知县老爷攀登上山,站在大雄宝殿里弹冠相庆。黄岩知县张大人与永嘉知县周大人重新划归寺院山界,规定两县周边村庄一起护法。周大人得知黄岩张大人出资一万多两银子,双手抱拳笑道:“张大人,此寺归属贵县如何?”



    黄岩知县张大人还礼道:“下官赞成,应当恢复大唐版图。不过,佛无定界,黄岩与永嘉百姓共同护法。”



    一批年轻人在新开垦的平地上跳起舞蹈,笑声填平山谷。当谢铎手拿一根小竹,揭开盖在观世音菩萨头顶上的一块红绸布时,在强烈的阳光映照下,仿佛观世音菩萨双眼射出两道光芒,直剌人们眼睛。光芒在人们的喝彩声中逐步缩小,变成一朵祥云,缓缓地飞向天际。



    正当人们沉浸在寺院重建落成欢乐声中,“云车禅寺”方丈带着众僧人绕着寺院,边走边敲着木鱼,念着佛经,有个小弥陀气喘吁吁地跑到方丈跟前,对成忠和尚悄悄说了话,成忠和尚放下木鱼,跟着小弥陀走向山门,众僧人和香客急步跟上。



    因人们太臃挤,成忠和尚不慎跌了一跤,后边的人群像潮水船涌动,不停往前挤压,有个人对地上的成忠和尚身上踩了一脚,多亏跟在他身边的王缙将军一把将他拉起,才没被人踩死。但他嘴里吐出一口樱红的鲜血。王缙将军把他背上肩,直奔僧房。



    谢铎一把抓住那小弥陀,大声责问道:“你,给你师父说了什么话,为什么带他到山门外?”



    小弥陀吓得差点哭出声来,轻轻地说了句:“你,你们看嘛!”



    十击鼓难鸣



    “云车禅寺”山门旁边那株“五色树”开出五朵红、黄、白、紫、黑等五种颜色的鲜花,花色鲜嫩、鲜艳、鲜明。好久没有开花的树木如果在春季开出鲜艳花朵,不会给人惊讶,但在“立冬”后吐艳,象征它逆季节开花,自然又生出许多人们猜想不到的反常现象。



    小弥陀看见“五色树”如此奇妙,跑去告诉方丈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初衷在于给师父一个惊喜,没想到竟弄出这种结果。不管怎么说,“五色树”开出五朵颜色的鲜花,乃吉祥之兆,或许跟谢铎无私捐银有关,或许寺院将出现前所未有的景象,或许这个名震江南的名寺又要威震四方。



    人们顾不上方丈会不会逃过这一劫,站在树下睁着双眼欲把“五花树”吸入眼帘,继而肃然起敬。



    不到两个时辰,有朵五色花凋谢,从树上掉下,也是这个小弥陀先发现。他拣在手里,反复挲摩,却被一位香客抢走,那位香客拔腿就逃。小弥陀哪肯甘心,紧追喊道:“还我,我先拣到的,快还我!”



    喊声惊动了李平,他三步两脚冲上去,从那位香客手里抢回“五色花”,那位香客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见李平穿粗布衣衫,脚着草鞋,头戴顶武士小风帽,跟别的香客没多大区别。他走到李平跟前,仔细打量几眼。左手叉在腰上,右手食指不停点着李平的鼻子,大声责问:“你,你什么人,敢夺我的东西?快还我,听见没有?”



    李平笑道:“还你,凭什么呀?你不也从小师父手里抢走的吗?”



    “我夺他可以,你夺我不行。”



    李平攥紧右手拳头,在对方面前摆弄了几下道:“问它,答不答应还你?”



    “哦,好大口气,什么东西,想较量一番?”



    李平把五色花递给小弥陀,对那位香客冷笑道:“这样吧,我双手不动,只用两脚跟你对决,如果我输,愿喊你爷爷。如果你输,喊声我爷爷,怎么样?”



    “哦,你不动手,光动腿?”



    “不用手,用两腿。”



    “过来,你们都过来,这里有位牛皮大王,他说不用双手,用双腿跟我较量。你们看好了,看我怎么制服他,非要他喊我爷爷不可!”



    消息传到谢铎耳里,他从方丈室走出,心想劝李将军不要暴露身份,不要打伤他人。他才走出天王殿,看见小弥陀双手捧着“五色花”,便问道:“哎,你手里拿什么花?”



    “五色树上开的五色花。谢大人,我从地上拣到的,别看他它已枯萎,颜色还很艳丽!”



    谢铎听后,想起刚才自己服侍床上的方丈。方丈悲哀道:“谢大人,我无救了,除非五色花泡茶,喝下有救。”谢铎猛然想起有本医学书上记载“五花色”泡茶治心脏受伤的偏方,从小弥陀手里拿走花朵,直奔方丈卧室,想试一下五色花能否挽救成忠和尚性命?他喊来僧厨,如此这般交代。然后,急忙离开方丈,跑到山门前空地上。他不看则已,一看吓了大跳,只见李平反背绑起双手,那位香客手提大刀,对准李平前额,咬牙切齿砍去。李平转身,对手的大刀砍在一块石头上,石头冒起火花。那位香客那里放过,连忙变化动作,举刀直捅李平心窝,眼看李平将被剌中,吓得谢铎呼喊:“手下留情!”



    那位香客装作没听见,威风凛凛地仍然提刀往李平前胸捅去。李平跃身弹起,刀锋从他双脚下闪去,他来个急转身,右脚朝对方用力一踢,正巧击中对方后脑,对方那里受得了,落个狗啃屎,满嘴尽是沙土。李平没等对方爬起,又一扫腿过去,对方丢刀在地,趴在地上怎么也没力气爬起。李平腾空跃起,一脚踩在对方后背,这一踩不打紧,那人嘴里涌出樱红鲜血,歪着嘴巴,昏死过去。边上人们无不喝采:“壮士,厉害哪!”



    眼看那位香客命将归黄泉,喝了“五色花”的方丈缓缓地从僧房走出,心中已大爽,他寻找谢铎,想跟他商量,走到人堆外围,看见有人横躺地上,便拉住谢铎道:“阿弥陀佛,谢大人,看见没有,寺院乃佛家圣地,当众将人活活打死,如何了得?”



    谢铎看见方丈已能走动,料知五色花泡的茶水起作用,便回他道:“你刚才喝过的药汤还有吗?如果还有,赶紧拿来,给他喂下,可能有救。师父,快,快去呀!”说毕,挤进人堆,看见李平仍绑着双手站着发愣。王缙跑过去边解绳子边问谢铎:“恩师,地上那人有救吗?”



    “难说,看他造化了。”



    李平也担忧地问:“恩师,此话怎讲?”



    “我已交代大和尚去取药汤,如果取来,说明此人命不该绝,如果没有,只能死路一条。不过,老夫觉得,在佛地净土不会无故死人。像方丈这样重病都能救活,说明什么呢?说明‘五色树’开‘五色花’并非无缘无故,它在冬季开出如此花朵,此乃一奇;花朵救活两条人命,此乃二奇;另外还有四朵,留在寺院里,将来一定治异人之病,说不定还有三奇。”



    谢铎还没说完,成忠和尚手捧着一碗药汤,缓缓地朝人堆走去,众人闪出条道。王缙从方丈手里接过药碗,示意李平把躺在竹床上的病人嘴唇撬开,他慢慢地将药喂进。那位香客咽下两口后回过气来,叫了声:“喔唷!”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有救啦!”



    救活受伤的香客后,方丈把谢铎拉到一张八仙桌前,对他嘀咕了几句,谢铎慌忙摇头道:“不行,不行,老夫无此功夫。”



    方丈劝道:“此事非大人莫属。”



    “你过奖了,老夫自从告老还乡后给自己规定三条:一不在大庭广众场合挥笔题词;二不参加乡村聚众吃喝、赌博;三不受民间银两。你要我给寺院题写门匾,等于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大丈夫岂能自食其言?”



    “别的我不说,给寺院题写匾额,此乃大事。当年,理学大家朱熹大人,他走到那里,把笔墨留在那里,不但没毁他名声,反而威望更高。你的书法功底,满朝文武百官都不及,当今皇上都五体投地,前皇要赐你为本朝‘书圣’,被你劝阻,可见你的书法天下少有。贫僧只求你一回,以后不会再求了。况且,大人出资重建寺院,亲笔题写寺匾,名正言顺,不必过于谦逊。”



    “师父,你的书法远超老夫,你不好自己出手,何必逼老夫露丑呢?”



    “谢大人,本寺匾额‘苍基堂’三字,先期无人题写,但像天书那样自行出现在古佛‘正法明如来’塑像后面泥壁上方;直到两晋时期,寺院僧人通过渠道,托书圣王羲之题写;再后来,寺匾毁坏,理学大家朱熹将‘苍基堂’改题“云车禅寺”;可惜,他的遗迹被大火吞没。谢大人,寺不可无匾,人不可无名。你若不愿更改此寺名称,那就重写‘云车禅寺’也可,求大人赏光吧。”



    谢铎执拗不过方丈的软磨慢缠,脱罢外衣,捋把袖子,接过毛笔,略有所思,将原先寺名改了一字,即将“车”字改成“居”,当即写下“云居禅寺”,作为寺匾,挂在寺院正门上方。四海香客看后,觉得一字值千金,改得确切,改得符合寺院所处地理环境,说明寺院长年累月被云彩所缠绕,表明寺院高如苍穹的仙界梵宫。



    那天,鞭炮声响过,寺匾悬挂起来。方丈手拿鼓槌击鼓。他用全身力气敲击,连续几下鼓槌失手,无法敲响,众人干愣,谢铎略有所思道:“对了,钟鼓配乐,寺院无钟,击鼓不响。”



    方丈自语道:“奇哉,怪哉,敝寺何时才有佛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