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卑贱者最聪明



    设钟鼓，乃寺院之象征。相当规模的寺院大多建有鼓楼与钟楼，钟鼓楼相对而建。一般寺院，大多数东建钟楼，里面塑有观世音菩萨佛像，西建鼓楼，里面塑有地藏王菩萨佛像。寺钟，统称佛钟。佛钟有大小之别，天下无论那个寺院，佛钟的质地都以木头、石头、青铜，或者生铁制造。



    印度佛书记述，最早佛钟由木头制造，叫作“犍椎”。这种钟的起源十分有意思，七月十五日是比丘夏安居圆满而增长戒腊的日子，称为“岁日”。“岁日”怎么来的呢？佛经说这天佛徒告诉侍者阿难，要他在露天草地上速击“犍椎”，即木制佛钟召众僧人。僧人到后，阿难走上讲堂说法，开口道：“我今天来此击如来信鼓，凡如来弟子，以后闻声集于此。”此法传到天下各寺院，以钟声召集众僧人，钟成了寺院法器。



    佛钟的种类有大小之分。大钟，即人们通常称的梵钟、洪钟、钓钟、撞钟或鲸钟等称呼。大钟的声音洪亮而久远。唐朝诗人张继在《枫桥夜》中写有“苏州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诗句，可见苏州城外寒山寺里的钟并非小钟，是大钟，声音传得那么悠扬，又如此洪亮。这类钟远比其他寺院的小钟来得大，钟声传出遥远。



    大钟，一般高度150厘米，直径约60厘米，吊在钟架上，撞击而声响，称为“钓钟或撞钟”。至于“鲸钟”之称的佛钟，制作较特别，主要坐落在海边的一些寺院里有这种佛钟，因为海边有种叫“蒲牢”的动物，遇见鲸鱼后害怕得要命，发出一种怪声。因此人们就按照它的形状铸造，把钟槌做成鱼形，敲响的声音与“蒲牢”碰到鲸鱼时发出的怪声相类似，故唤作“鲸钟”。有不少寺院里的佛钟只能算作小钟。又称“行事钟”、“唤钟”等名称，常挂在大雄宝殿左边，或寺殿门口，用来鸣告法会开始，所以叫“行事钟”、“唤钟”，作为使唤僧人之用。这些小钟高度60至80厘米左右。



    无论佛钟大与小，作用基本相同，其意蕴在于通报时表，召集僧人。不过，敲佛钟很讲究。《百丈清规·法器章》中说，“鸣大钟及僧堂前钟集众，列殿上，向佛排立。”又说，“大钟，丛号令资始也，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还有的佛经对敲钟的数量也有解释，敲佛钟每次要击108下。一说是应12个月24个节气72候的各神总和；又说祛除人生108种烦恼，使人清醒觉悟，获得安顺吉祥。



    僧人天天轮班，“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佛家偈语：“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所以，在众僧眼里，佛钟既是报时工具又是智慧象征。还有的佛经记载，鸣钟者如果能够觉悟一切众生，就能得到更大利益，应边撞边念偈：“愿此钟声超法界，铁圈幽暗悉皆闻，闻尘清净证圆通，一切从生成正觉。”再称呼观世音菩萨名号，随号叩击，其利甚大。”还有说叩击闻听钟声，能够止息一切恶道诸苦，能使一切众生“俱时得离苦”，使一切受难者得到解脱。所以，称寺钟表为寺院法器，是恰如其分的。



    那么，“云居禅寺”里的佛钟跟别的寺院佛钟相比较，究竟有何奇妙之处呢？



    一贫寒的“痴僧”



    成忠大和尚当着谢铎、李平和王缙等人面前击鼓，接连几下鼓槌落地，没有敲响佛鼓，岂非怪事？比这更奇的是人们仿佛听见空中传来一种声音，说寺院里光有鼓，没有钟，难以击响鼓声。话音来自何方，由谁发出来，为什么此人把寺院的鼓与钟连在一起提出？这些都是谜，休说佛法高深的成忠大和尚不清楚，就是来自皇家、身为太子小傅的谢铎大人也未曾听说过，自然无法解释。如此稀奇古怪的岂非奇上更奇了？成忠大尚当众出丑，巴不得马上购买一只大钟，不仅给寺院撑回面子，而且使自己脸面增光添彩，让周围村庄的护法百姓早晚听到寺里钟声，这有多好！



    可是，世间许多事情像天边的月亮一样，不可能始终滚圆，几个月时间过去，寺里钟鼓一直没配齐，成忠大和尚悄然走完了人生旅途，急匆匆返回“天国”，购买佛钟的事搁下。这一搁又拖了百年，如此漫长的岁月人间变化是必然的，便是“云居禅寺”里的僧人们也一茬茬更换，方丈也换了几个。不过，山河依旧，溪水照流，寺院里早课夜鼓，僧人们或出外化缘，或在寺院里念念佛经，他们不可能尝到成忠大和尚未敲响鼓声的尴尬滋味。



    公元1795年春天，也就是乾隆三十二年，即清朝乾隆乙卯年阳春之际。坐在深宫里的乾隆皇忽然心血来潮，想到天下各地微服私访。他信马由缰，遨游江南，想以此举在中国史册上留下惊人一笔。在几个得心应手保镖紧随下悄悄走出皇宫，风尘仆仆地潜到杭州，下榻在“楼外楼”前身的酒店里。



    那天，乾隆皇与近身幕僚坐在一起嗑着瓜子，谈起江南著名寺院。他询问侍从哪个寺院菩萨最灵验？有个祖籍浙江黄岩的武士禀告道：“皇上，台州黄岩有个山顶寺院，名为‘云居禅寺’虽无琼台楼阁之建筑，也无画栋雕梁之庙宇，连大雄宝殿都不怎么像样。但寺院地处丛林，风景十分优美，凡到过寺院的香客都说寺里观音菩萨有求必应。史载宋朝理学大师朱熹曾梦见观世间音菩萨，还与其弟子白狐仙姑有段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愫，一直在民间流传。”



    乾隆皇听后觉得玄乎，脱去龙袍，整束行囊，准备到台州黄岩“云车禅寺”一走。几个卫士慌忙改扮衣衫，短刀匕首插在衣内，化妆成平民模样，跟随主人，听候行动。



    几人正待上路，恰巧朝廷有事，探马跑进，催皇上赶紧回朝。乾隆皇帝不得不改变行动方案。但他离杭时，交代留住官员跟驿站人员商量，给“云车禅寺”下拨扩修寺建房银两，还专拨一笔资金用在建造“云居禅寺”大雄宝殿上。“云居禅寺”的僧人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当朝皇上拨银资助修理殿宇。当然，乾隆皇帝交代的话虽然传旨下去，但下拨的银两有不少落入各级权贵手里。寺院毕竟得到一点“油水”，不到一年功夫，“云车禅寺”大雄宝殿巍然屹立，香火逐渐旺盛。加上寺院里的观世音菩萨在当地民众中除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外，还格外显灵，可谓有求必应。天下香客，求子得子，求女得女，人称“送子观音”。许多香客慕名前往，尤其年轻女子婚后多年肚子未见动静，特地赶到“云车禅寺”，向观世音菩求谶，指望肚子早日挺出，生个胖儿子，传种接代。如此一来，四海香客接踵而至，弄得僧人忙于接待。坐在大雄宝殿里的观世音佛像前摆满了各种供品，香炉里插满了香火。香火点点，红烛闪闪，极为亮丽。



    那时，“云车禅寺”住持这把高椅已传到成道大和尚手中。其实，成道大和尚坐在这个位置已有十多年。他也在洛阳白马寺出家，从远离江浙的五台山走来，一路上翻山越岭，遇寺挂单，遇人化缘，标准的苦行僧，因历练多年，对各地风土民情熟悉。他的头顶没有发，并非剃头师父老到，括得精光，而是从小癞头，头发脱光。出家后，师父给他前额点了两排黑洞，分外夺目，加上他身材矮胖，待人又随和，见人三分笑，跟人接触，不管施舍他什么东西，从不讲究，便是给他荤食，他也倒在钵盂里，转过身倒掉便了。他终年穿双麻鞋，背着一个黄色香袋，像弥勒化身。真是“人不可望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他个头不高，长得矮胖，但在河南嵩山住了几年，学得一些拳脚，武术本领比前祖成忠和尚还要精湛，动起拳脚，三五个年轻后生别想靠拢他。但他整天露着笑容，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声音要比别人低得多。虽然才过不惑之年，但对天下大事能测算一清二楚，准确度八九不离十，他还懂天道，明礼仪，识阴阳，精相术。且不说别的，对朝中皇上的爱好、擅长以及龙位年限能知一二。平日里，不犯戒违规，有人作弄他，一笑了之，不与理论。他对寺里的寺产管理也极不严格，有香客想要寺里东西，他会尽量满足。有时，人们在他头顶上拍几下，跟他闹着玩道：“大和尚，你过来，给你娶个女子好吗？”



    他不记恨，不脸红，大不了回句话：“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哉！”



    一次，有个年轻人跟他玩，他步步谦让，被对方打翻在地，他不但不生气，还厚着脸皮向对方磕头认错。人们都喊他“傻和尚”。他不气不急，反而双手合十，低头认错，念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有一天，这个被人称为“痴僧”的成道大和尚，在太阳西沉时，不像往日里亲手关上山门，回房歇息。他独坐在山门前的“五色树”下，朝前边“布怛洛伽山”方向眺望，直看得双目眯糊，收回目光，背靠树干，脑袋后仰，双眼往树顶上观看，自言自语道：“五色树啊，你还能开出五色花吗？”



    树叶在山风中发出“沙沙”响声，仿佛对他的问话作出回答，正在这时，有一幅树叶飘下，落在他的前额上，他拣起观看，发现树叶上似乎写着天书那样的纹路，他睁大双眼仔细辩认，看了好久，认不得上面写些什么，便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对天念道：“观世音菩萨，贫僧求你指点迷津，树叶上写些什么文字？”



    忽闻一声惊雷响起，雷声由远而近，适才天晴，阳光彤红，怎么一下子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呢？成忠和尚看着天边的黑云，见乌云滚滚，随风飘飞，大有压塌苍翠山之势，接着又一声惊雷，云层里露出观佛像，稍然即逝，但他的耳膜里清脆地听见“有缘见皇”的响声。



    成忠和尚默念了几声“有缘见皇”，谁有缘见皇呢？不会是他吧，皇上乃真命天子，我从小癞头，家贫如洗，父母难以养活，才送进佛门修行，进了寺院，未有正果，仅仅禅坐念佛而已，被人称为“痴僧和尚”，有见皇上的眼福吗？他顾不得将要下雨，微闭双眼，仍坐在树下不动，盘起双腿，用手指推算天时、阴阳，见大雨将要来临，身边传来有人跑步声，他以为几位师弟寻他有事，或给他送伞，身子仍靠在树上不动，双眼观望天象，发觉乌云散去，天空却露出点点星星。他向师父学得观望天象本领，从星斗移动中发现，近日朝廷有变。这时，一颗闪亮的星星飞向东南方向。他不自觉地露出一句：“难道皇上果真暗访不成？乾隆皇帝，难为你给我寺拨银送物。敝寺傍山倚水，四周杂木野花，荆剌丛生，僧不足十名，经不足百部，上没给朝廷出力，下没替百姓消灾，整天吃喝拉撒干坐着，无功无才，授之御物，皇上哪，不瞒你说，咱普通僧人有过，有过哉！”



    他从地上站起，拍拍屁股走进山门，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往四周张望，以为自己脑子出了事，不声不响地走进卧室，才到门边，遇见师弟，开口问道：“师弟，听见有人没有？”



    “有啊，我以为师父月下练拳。”



    “刚才雷声大作，哪有心思练拳，天黑了，回房歇息吧。”



    “师父，你说什么声音？”



    “不清楚，不清楚哉！”



    正在这时，有几个黑影蹿出，围住成忠和尚与他的徒弟，他见来者不善，便大声喝道：“你等来此何事，快告之贫僧。”



    有个蒙面人提着锋利大刀，站在成忠和尚面前，反问道：“想活命吗？把银子交出来！”



    “贫僧在此多年，寺院从来没有余银，去年皇上拨下银子，早化在建殿上，银子没有，命一条。”



    “嚯，还算识相。你说的没错，我等兄弟就为银子而来。听说皇上拨银，能买半个黄岩城，仅建个殿宇，多余银子哪里去了？是不是被相好女人骗光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哉！”



    “看你长得癞蛤蟆样子，哪有女人相中？皇上为什么拨银给你？莫非你在朝中有‘靠山’，说，谁是你‘靠山’？”



    “贫僧无‘靠山’。”



    “无‘靠山’，皇上为何拨银给你？”



    “不清楚，银子是黄岩县府派人送来的，内中原委，贫僧一概不知。”



    另一位蒙面人提刀前来，伏在成道和尚耳边悄声道：“老大，别跟他噜唆了，割下他头颅，冲进寺院夺取得了。”



    只听得一声吼：“大胆，看棒！”惊得几个蒙面人慌忙逃蹿。



    二邂逅小酒店



    几个蒙面人围住成道和尚师徒二人，逼他俩交出银子，危急之时，突然跳出一个手举铁棒的武士，挥舞铁棒，解了成道和尚师徒二人之危。此人不是别人，乃王缙将军传承弟子。当年王缙与李平等人保护谢铎捐给“云车禅寺”银子，攀登上山，在荒草丛生的野地里住些日子，重建了寺院。他回到宁波，跟妻小告别，赶回黄岩宁溪“白石村”，与后妻说明原委后离开，当夜冒着凄凉细雨，投奔“云车禅寺”，拜成忠和尚为师，剃度出家，从此削发为僧，一面修行念经；一面从寺院周围村里招收十多名男青年，整天练拳，功夫传遍江南各寺院。



    一晃过去几代人，到成道和尚担任住持时。王缙将军早已成为古人，但他教练的拳术没有因他的去世而消亡，相反传承更广，最出名的继承者叫“苍翠山人”，此人祖籍宁溪白石村，便是王缙将军的玄孙晚辈。他从“白石村”移居“决要村”，靠出钱雇用几位山民收购竹木，运往山外，从中赚些银子度日。他自己深居简出，天天拳不离手，他的功夫，别说官府不知，便是村中老幼也不清楚身边有如此超人拳师。村人只知他是贩销商家，从外地搬迁至此娶妻生子，而真正的底细若明若暗。他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聪明伶俐，渐知世事，苦于无人提携，跟着他一起深居山谷，报国无门。



    那天，几个强人路过“决要村”，住在一户村民家中。这些山野强人，自以为盖世英雄，肆无忌惮地称王称霸。他们的行踪岂能逃过“苍翠山人”眼睛？他发觉强人提刀带叉，潜出村外，急忙手提先祖王缙将军使用的铁棒，悄悄跟在强人身后，攀登上山，窥视动静，正当这些强人对成道和尚师徒二人动手时，他当即飞奔前去，喊声比王缙冲杀沙场还要宏亮，震动山谷，威严贯穿长虹，大有“路见不平，不顾生死，两肋插刀，拔刀相助”的江湖义士气概。众强人虽受之一惊，见“苍翠山人”单枪匹马，哪里把他放在眼里，跟他血拼起来。几个回合，强人发觉对手非等罕之辈，虚晃刀叉，纷纷逃蹿。“苍翠山人”也不追赶，看见成道和尚师徒二人平安无事，转身离开。



    成道和尚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当即向苍翠山人施礼。



    “苍翠山人”回道：“师父，受惊了。”



    成道和尚拉着对方的手走进寺院山门，感概道：“多亏壮士相救，请问尊性大名，哪里人氏？”



    “莽夫加草民，非壮士也。师父不必多礼，日后如再相会，唤小民‘山人’足矣！”



    “家住哪里？”



    “师父，不必打听，山人生在深山，来来去去，无有定居。”



    “壮士功夫了得，请问，手中铁棒莫非祖上所传？”



    苍翠山人见成道和尚提起铁棒，笑道：“师父有所不知，此铁棒乃先祖拿手兵器，传至山人手里，已有好几代人了，上面刻有先祖大名，只因年代久远，难以辩认。”



    成道和尚接过仔细观赏，看见铁棒上果然刻着“御赐王缙”四字，大吃一惊，问道：“难道你先祖叫王缙将军，此宝为皇上御赐兵器吗？”



    “不假！”



    “王将军保护建文帝有功，建文虽失国丢位，但王将军功不可没。贫僧知王将军脱掉战袍，穿起袈裟，在本寺善终，今你前来，乃敝寺荣幸。贫僧求你助一臂之力，不知可否？”



    “此话怎讲？”



    成道和尚将自己拣到一幅“五色树”叶，树叶上出现的画纹，以及传来奇怪声音告诉苍翠山人，并告诉他有见皇上之眼福，想外出化缘，寻找皇上行踪，如果皇恩浩荡，御赐佛钟一只，以添寺院光彩。



    苍翠山人当即答应道：“师父，既然你有拜见皇上之机，到时候可别忘了身边小民，让我跟你一起饱览眼福如何？”



    “我早听人说过，‘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你不同贫僧出家之人，浑身武艺，血气方刚，又一表人材，肯为国效力，皇上会量才录用。”



    “不敢，山人不贪官求位，只图能替寺院出力。先祖为重建‘云车禅寺’含辛茹苦，寺院虽遭暴雨袭击，洪峰冲刷，但寺院稍作修建，一定会重震威名，恢复江南名寺。”



    翌日，成道和尚同“苍翠山人”扮作商贩下山，先到温岭城内，在一家不起眼的酒店下榻，吃点东西，二人坐在房内歇息。苍翠山人洗毕，纳头便睡。成道和尚微闭起双目，背靠床头，刻指细算，发觉天子抵东南方，但不知具体地址，好生郁闷，禅坐思虑。



    却说乾隆皇帝回京，处理朝廷大事后，带着几个足智多谋、十八般武艺件件皆能的卫士悄悄出宫，再次到达杭城，随时准备暗访各地，打听“云居禅寺”庙宇建造情况。卫士禀告道：“黄岩知县转告，云居禅寺大雄宝殿已建成，僧房大面积翻建，等待皇上前往巡访。”



    乾隆点下头，龙颜大悦。至于何时到那里察看，他自有主张。在深更半夜时，乾隆皇帝从床上跃起，经过束装打扮，变成武士模样。他身披战袍，腰别宝剑，腕扣铜环，脚扎绑带，带两名近身卫士出门，三人离开杭州，穿越州，抵天台，经临海，过黄岩，潜入温岭泽国，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不起眼的小酒店，先了解浙东南社情，伺机去“云居禅寺”一游。



    乾隆身经世间诸多险事，对微服私访的各个环节都作了周密思考。此次私访括苍山，山高路远，峻峭险恶，偏僻山乡，峰峦林立，地形复杂，若遇地痞、刁钻之徒，恐难对付。因此，他精心化妆，不露蛛丝马迹，即使跟朝臣察肩而过，对方也难以察觉他当今皇上。



    成道和尚怎么会算，也算不过老天。他没想到乾隆皇住在隔壁。那夜，苍翠山人的鼾声惊得乾隆皇睡不着。他如此这般地向卫士交代：“去，想没把隔壁打呼噜的人赶出酒店。”



    卫士提刀悄然潜进，正待动手，被成道和尚发觉。幸亏成道和尚功夫不凡，一个翻身，跳上房顶，伏着偷听。月光下，看见有人进房，他拍了几下手掌，掌声招至更大险情。乾隆皇与另一卫士跳出窗户，身轻如燕，来到成道和尚跟前。



    “苍翠山人”虽疲劳沉睡，但他翻了个身，发觉窗口吹进一股冷风，寒意透身，刀光逼人，急忙抓过床头铁棒，说声“有变”，鲤鱼翻身般下床，铁棒挡住刀锋，一个闪光，“咣”的声响，刀砍铁棒，棒头喷火，火花四溅，急转身躲闪门后，待对方弹跳，棒头着地，顶住对方肚子。那卫士功夫也十分了得，边防卫对手边提腿踢蹬，逼“苍翠山人”不敢近前。



    乾隆皇帝跟卫士逼近成道和尚。不一会，双方交手，成道和尚早已听说乾隆皇帝“珠砂掌”与“螳螂拳”两功夫精湛，能至对手于死地，交手几下后，便知对手果真自己寻找的目标。他边退边跟“苍翠山人”靠拢，双背相倚，面对三位拳术高手。五人各自发挥专长，混战一起，刀来叉去，棒去刀砍，杀得天昏地暗，仍然不知胜负。



    三火烧“御厢房”



    双方对阵，紧张拼搏，你死我活，刀光剑影。往往取胜者善于运用计谋，依靠动脑子想办法，找敌软肋部位，出奇不意制服对方。战略学是这样，战役与战术上同样如此。



    成道和尚与苍翠山人退到天井围墙边，再无退路了。然而，乾隆皇帝等人骁勇善战，大有致对手于死地而后快的勇力与决心。“苍翠山人”不像成道和尚那样清楚对手乃当今皇上。不过，他身上有王缙将军的遗传基因，流动着王缙将军战必胜的血液，隐藏着先祖决斗必胜信念。尽管已处于山穷水尽境地，但他飞身跳到围墙旁边高地，占据有利地形，手中铁棒飞舞，进能击倒对手，退能纵身飞越墙外，采取能防能攻，据高临下，步步进逼，弄得乾隆皇帝等人忙于招架，无还手余地。他不愧为王缙后代，采取“杀人先杀马，擒贼先擒王”的战法，在假装往后退两步时，突然对乾隆皇头顶扫去一铁棒，将乾隆皇手里的大刀“咣当”一声打落。乾隆皇尽管大刀失手，但确有点战略家风度，喊声“好棒！”毫无计恨之心，赤手空拳，腾空而起，乘机拣大刀。



    “苍翠山人”乘乾隆皇拣刀之机，又一棒过去，幸亏乾隆皇帝身后卫士冲上，提刀接住铁棒。否则，乾隆皇帝脑袋被铁棒头砸得粉碎。乾隆皇帝到江南私访以来还没尝到过如此滋味，他虽被对方打得狼狈，但他跳到一边，发自内心赞赏，叹道：“好小子，真厉害！”



    多亏两个卫士左冲右夺，拼命保驾，接住“苍翠山人”铁棒。乾隆皇帝才趁机逃离，幸免于难。双方各自稍停。



    乾隆皇帝不肯败在无名鼠辈手里，身为堂堂天子，丢不起这种面子。他手提宝剑，又冲杀上去，一名卫士情急中喊道：“皇上，当心铁棒！”



    成道和尚与“苍翠山人”被乾隆皇等人围在核心。成道和尚与“苍翠山人”已听见卫士喊“皇上”的声音，断定跟他们交手者乃当朝天子。如果再战下去。胜，必伤三人性命，到头来被官兵捉拿，难免一死；败，被对方杀绝，命赴黄泉。仍然是死。“苍翠山人”足智多谋，想了一计，边舞铁棒边飞身跳出圈子，佯装败走。



    乾隆皇帝身边一名卫士紧追不舍，逼“苍翠山人”决斗。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苍翠山人”猛然转身，使出他最拿手的“顶棒术”，铁棒头一点，拄在对方胸口，对方哪里禁得住这一棒，跌倒在地，口吐鲜血，急忙手按前胸，硬是挺立，不敢追赶。



    “苍翠山人”跑回房间，草草收拾自己与成道和尚的东西，背在肩上。然后，跑到乾隆皇帝等人住地，点起火把，将火把从窗口丢进。顿时房子起火，浓烟滚滚，火势猛烈。救火人们纷纷赶去，边跑边喊：“着火啦，快救火哪！”



    成道和尚被乾隆皇帝与一个卫士围住对打，听见喊救火声，各自慌忙回房。“苍翠山人”趁混乱之机，跑到成道和尚身边道：“师父，东西已取，快跑！”



    成道和尚与“苍翠山人”两人没命地奔跑，成道和尚道：“山人，不好啦，闯大祸了，咱们刚才跟皇上交锋，已成朝廷钦犯。”



    “你活着称僧人，死了叫和尚，怕什么？听我句话，当死跑不脱，不死杀不掉，跑，赶快跑！”



    成道和尚拖住“苍翠山人”，取回自己东西，懊悔道：“咱俩寻找皇上，意在指望他赐寺院佛钟，这回跟他死活拼杀，别说不赐佛钟，还可能把咱俩当作钦犯捉拿，取咱俩首级。你快想办法，如何逃过这一劫？”



    “苍翠山人”脖子一歪道：“咱们又不知道他是皇上，不知者无罪。再说，三对两拼命，咱们走投无路，谁不为活命死战？不要怕，快走，待到天亮，温岭知县派出捕快，真的跑不掉了，不杀头也要坐牢。”



    “你怎么不留一手，胆敢纵火烧御房？这把火，说不定真要害两条命，倘若烧毁皇上玉玺，咱俩九族将除，家小脑袋搬家。我出家人死一个，老命一条。你不一样，妻小一窝，看往哪跑？”



    “师父，事至此，惧怕无际于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逃走，回苍翠山再计议。”



    “好不容易见到皇上，不能错过良机。”成道和尚想告别“苍翠山人”，回到酒店自首认罪。



    这时，天已放亮，鸟瞰海面慢慢露出朝霞，海鸥在半空盘旋，自由自在飞翔。“苍翠山人”心里十分清楚，天大明，便成瓮中之鳖。他劝成道和尚逃走。可是，成道和尚不顾死活，说什么也不走。“苍翠山人”见成道和尚愿意，连忙扛起铁棒，乘天色蒙胧之时，潜回括苍山。成道和尚见“苍翠山人”跑得没了影子，壮起胆子往烧得一塌糊涂的小酒店走去，尽管他心里清楚此去凶多吉少，但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乾隆皇帝与两个卫士跑回房间，见火势猛得无法冲进，里面重要公文全被烧毁，他担心随身玉玺失窃，这可是他的命根子，如果没了这东西，万一天下人知道，他不就成为空头皇帝？见房间已烧得面目全非，焦急得站立不安，手提宝剑，寻找该死的对手。他被一个卫士架到房前，坐在已成废墟的焦炭堆上，浓烟里发出剌鼻的恶臭。堂堂一国之主，落到这般田地，要是传开，岂非让天下人笑话？此刻，他才想起捉拿凶犯，他令卫士：“去，把那女店主喊来见我！”



    那酒店女店主生得分外俊俏，人也十分精明。此时，她不请自来，站在原本酒店的门外空地上来回走动，寻思办法。在乾隆皇办入宿手续时。她心里猜测，这位商贩神貌出奇，长得仪表堂堂，悬胆鼻，阔嘴巴，凤凰眼，肤色洁白，举止斯文。她跟丈夫开酒店已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英俊、潇洒、五官端正得无可挑剔的男人。她又大胆地窥视打扮小厮的两位随身客官，不觉一愣，发觉两人内衣藏着短刀和匕首，长得极为威武，举止动作干练利索。她猜测此三人不像做买卖。因此，把乾隆皇帝等人视为最高贵客，除了满脸推笑外，还跟丈夫商定，分上下班守夜。两人心里明白，赚点银子事小，住店旅客万一出差错事大。为了让眼前这三位顾客高兴进来，满意离去。无论在房间、被褥、供水、卫生、就餐等方面都精心安排，特殊照顾。



    女店主才办理乾隆皇等人住宿，门外走进一个和尚和武士打扮的客人。她连忙迎出，满脸推笑地招呼道：“二位客官，住宿吧？”



    “阿弥陀佛，女施主，多有冒犯，我二人投奔贵店住宿，只求普通房间，住一宿便走，请施主接纳。”



    女店主一面推笑，一面盯着武士打扮的“苍翠山人”，见他手拿亮光光的铁棒，心里“格噔”一下。这位女店主见识江湖义士不少，什么人也逃不过她双眼。她猜测这位客官乃好斗之徒，以为此二人跟前三人属于同伙。所以，笑道：“二位客官，你俩跟那三人同做买卖吗？”



    成道和尚道：“出家之人，不做买卖。”



    “二位客官，如此说来，本店已客满，请到别地投宿吧。”



    “苍翠山人”把手里的棒头在地上发出几声“咣当”声响，吓得女店主心里发虚，忙推笑道：“开句玩笑，别当真！”



    说罢，将成道和尚与“苍翠山人”安排在乾隆皇帝等人隔壁房间住下。她没提防这五人在夜深竟然动起手脚，彼此恶斗。当“苍翠山人”跑进房间收拾东西时，她发觉不对劲，顾不得自家性命，也不管酒店财产，把三位客官房门打开，将东西藏起来。房子烧毁，但乾隆皇帝等人东西未遭殃。当乾隆皇命令卫士捉拿店主时，男人已溜之大吉。女店主提着东西走到乾隆皇跟前道：“不必你们费心，我自己来了。”



    卫士“哗”的一下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女店主咽喉，威胁道：“说，为什么把强人安在我们隔壁，知罪吗？”



    “我无罪，待我把话说完。”女店主挺起胸膛，大义凛然地走到乾隆皇跟前。向乾隆皇冷笑。乾隆皇喝问：“你还笑，笑什么？”



    “笑你们三人饭桶，三打两，落此下场，不值得可笑吗？”



    两名卫士准备拿绳子绑女店主。女店主又大笑道：“绑呀，绑一个手无伏鸡之力的弱女子啥本事？有本事把那两位抓回来让老娘看看！”



    乾隆皇满脸羞红道：“好啦，我只问你句话，看见我们房间里东西没有？”



    卫士狐假虎威地跟着主子喝道：“说，快说！”



    四高僧投案



    乾隆皇帝手下的卫士逼问女店主，而女店主镇定地面对凶狠的对手，不慌不忙地站在三位凶神恶熬的客官面前，大声笑道：“两位勇士真乃天下奇人，你们三人都没抓住他们一个，哎呀，怎么说呢？你们实在是……”



    “放肆，不许再胡说八道！”跟在她身后的一位卫士制止女店主把话说下去。



    “我有嘴就要说话，凭什么不让我说？他们把我酒店烧成这样，你们不急，我能不急吗？我倒怀疑你们是同伙！你们知道丢失东西不好受，难道我酒店烧成这样心里好受吗？”



    乾隆皇帝苦笑道：“好，好，有话说吧，酒店烧掉，是该心痛。”



    女店主听乾隆皇帝这么说，心里似乎好受些，把提在手里的一包东西放下在地上，捧起脸颊，擦着泪水道：“大人，有你这句话，我没话说了。”



    “小噜唆，你没回答我家主人问话呢？”一名卫士急着催促。



    “你家主子斯文而又隐重，他不焦急，你干急什么？这年头，咱们小百姓靠的谋财吃饭，不像你们大商贩，一桩生意办成，银子如水流入腰包。你们丢东西，我一定赔偿，保证如数送还。我家房产烧成这样，你们打算怎么办？不给我作些补偿？”



    “你家小小酒店，我出银全买下又能值几文，而我的东西，你赔得起吗？”乾隆皇帝说出话来，口气吓得惊人。女店主挺有心计地扬了扬脑袋道：



    “我保证赔你们东西，请问，你们能赔偿我店里损失？”



    “只要我们东西一点不少，你这酒店值多少银子，我如数支付。”乾隆皇帝当即答复女店主。那女店主精明得出奇，用十个手指头计算，把店里房子、资产以及家杂计算得准确无误，合计损失三千两银子，转悲为喜道：



    “客官，房子烧了，还有酒水、现金、其它财产等折算不少于三千两银子，如果重新造起酒店，还要二万两，合计二万三千两银子，你付得起这么多吗？”



    乾隆皇帝站起，走到女店主面前，跟她赌头击掌道：“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你先把我们东西找到，我当即付给你银子，如若借故取闹，误了我等事情，休怪手下无情。”



    “好哇，一言为定，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快去拿来，我等举事，难道不及你女流不成？”一名卫士催逼。



    女店主跚跚而去，匆匆而来，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放在乾隆皇帝等人面前，拭把汗水道：“着火时，我跑到你们房间，把你们所有东西卷出来，包成两包，全在这里，请客官检点，少东西没有？”



    乾隆皇帝吩咐卫士连忙清点，他站在边上观望，经一一验证，没有少东西，玉玺仍包扎在龙鞋里。乾隆皇帝一见，放声大笑道：“哈哈，天助我也。”马上取出一张公文纸，提笔写下：“圣旨下，温岭知县接旨，速拨二万五千两银子赠泽国‘迎宾客栈’，并划拨2亩地皮，重造‘迎宾酒店’，不得有误。钦此！”乾隆写毕，取出玉玺，盖上印鉴，递给一名卫士。卫士一看，问道：



    “当家的，错了，多拨了二千两银子。”



    “何错之有？当奖二千两，马上送给温岭知县，不许说出我等去向。还有，命知县捉拿那两钦犯，抓活的，不要死的，听见没有？”



    卫士接过文书，应声“诺”。乾隆皇示意女店主道：“快，你跟他去知县那里领银子，共二万五千两银子，分文不少。”



    “我只要二万三千两，另外二千两我不要，你们想叫我多领二千两给你们，这种事做不得。”精明的女店主还不清楚眼前站着的竟然是当今皇上。她以为对方大不了朝廷钦差大臣，担心乾隆皇等人不怀好意。



    乾隆皇帝大笑道：“奖励你二千两银子，我们一两不要，放心好了。”



    女店主咧着嘴巴离开，正巧碰到成道和尚，一把揪住不放，朝乾隆等人呼喊：“快来人啊，抓住他！这个和尚烧掉我家酒店。”



    卫士当即把揪住成道和尚，不让动弹，厉声道：“放老实点，说，同伙呢？”



    成道和尚被卫士与女店主拖到乾隆皇面前。他看见坐在废墟上的男人，见他“呼啦”一下抽出腰上宝刀，刀口架在成道和尚脖子上，大声喝问：“说，到此何事，同伙在哪里？”



    “大施主息怒，贫僧来此化缘，别无它图。”



    女店主推着成道和尚的后背，威吓道：“什么，化缘？分明行窃，你们杀人放火，犯死罪，知道吗？”



    “知道，贫僧知道。”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乾隆皇龙颜大怒。



    “贫僧知罪，求大人给条活路。”



    “说，为何行剌，又为何烧房？你告诉我，提铁棒的那厮逃往哪里，他姓甚名谁？如果给我等引路将他捉拿归案，免你一死，放你回寺。先回答我，你来自哪个寺院？”



    成道和尚耷拉着脑袋答道：“贫僧来自‘云车禅寺’，在寺任方丈。那位武士叫‘苍翠山人’，先祖为建文帝手下兵部待郎，后任明州剌史，保护建文帝逃到台州黄岩，隐姓埋名，出家为僧，老死在敝寺内。这位‘苍翠山人’承传先祖武功，手拿百二十斤棍棒，跟贫僧一起，想见当今皇上一面，求皇恩浩荡，为国出力。”



    乾隆皇帝见成道和尚长得憨厚，瘦骨如柴，顿生怜悯之心，转身对女店主道：“店家，施点饭菜，他虽当斩，不能做饿鬼。”



    女店主走进隔壁房间，向邻家讨得一碗冷饭，倒在成道和尚钵盂里。成道和尚已有两餐没吃东西，伸手抓把冷饭便吃，滚下泪水道：“阿弥陀佛，大人，你比当今皇上还关心民生。”



    卫士催促道：“少废话，快吃，吃饱了送你上西天。”



    乾隆皇帝吩咐那位卫士赶紧带女店主去温岭县衙领取银子，他走到那个卫士边上如此这般地交代后退回坐下，对另一位卫士使眼色，要他再给成道和尚取些饭菜，让他吃饱上路。



    不一会，取银子的卫士跑来，对乾隆皇帝叩头道：“当家的，银子领来了，知县大人非要赶来看你，我挡他不住，你看这事？”



    “不见，不能见，见之露馅，快整理东西，马上离开这里。不然，走不掉了，有可能招引更大的风险。”



    卫士见成道和尚吃饱后，把他双手捆绑起来。乾隆皇帝当即制止道：“解开，把他捆绑，万一有人盯上，他跑不动，咱们叫谁带路呢？”



    “当家的，如果他不知恩典，跑掉怎么办？”



    “和尚想跑，咱们无法抓他。你听说没有，明朝永乐年间，有个叫成忠和尚，他逃避朝廷捉拿，皇上派了几万人都没把他抓住，你们知道他藏在哪里？躲在黄岩广化寺最高楼层。官府最难对付的并非什么刁民而是出家人，他们以寺为家，生死度外。我告诉你们，括苍山‘云车禅寺’，皇上拨银给他们造大雄宝殿，住持不好好守寺院，跑出来作孽，有何办法？这个寺院的住持爱跟朝廷作对，咱们去看看，是不是寺院坐落在龙角上，让天子不得安生？”



    成道和尚断定面前这个“大商贩”乃当今皇上，当即跪伏在乾隆皇帝膝前道：“大人，云车禅寺乃‘古佛正法明如来’法坛，观世音菩萨初道场。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寺院僧人愿为国尽忠效力，求社稷安定，安居乐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大人愿去敝寺一走，寺院蓬荜生辉。去年，皇上已拨下一笔银子，要求建造大雄宝殿，早已竣工，恳盼皇上亲驾寺院。”



    乾隆皇帝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瞪起双眼责备成道和尚道：“起来，不许强词夺理，走，前面引路！”



    五平地起风波



    几人风尘仆仆离开温岭泽国，前往“云车禅寺”。温岭知县大人赶到“迎宾客栈”，看见一片狼籍。其实，他想看的非观看烧毁破败的民房，也不是对女店主有什么好感。他跟女店主赶到现场，想通过她跟“大商贩”——当今皇上搭上桥。他在任几年，没见过皇上，而这位女店主开着小酒店买卖，却看到天子，这内中什么关系，这对他来说确是个谜。他想通过这层关系，与皇上套近乎，说不定能飞黄腾达。



    他没见到皇上，以为女店主耍手握诳骗。不过，皇上的亲笔圣旨不会有假，那皇上到哪里去了呢？便问女店主道：“哎，你不是说有个‘大商贩’太像皇上吗？怎么不见他人影呢？你是不是看走眼。要不被人骗了，现在骗子多得很，到处有骗子，就是皇上圣旨也有人敢伪造。”



    “大人，你放一百个心，我妇道人家，岂敢骗老爷？”



    “皇上呢，我见到他就相信了，没见到他，我怎么信呢？”



    “是啊，人到哪去了呢？”



    “我凭你一张空文拨银子，万一有人冒充皇上，挖国库银子，皇上追查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再说，我拔给你二万五千两银子，超过本官职权范围，还要一块地皮，你算过没有，万两银子，以皇上的名义拔给你，你消受得起吗？”



    女店主当即跪伏于地，央求说：“大人，我也不清楚皇上还是‘大商贩’，反正，反正他叫我向县大人要银子。你若不信，问邻居去。”



    “大胆，本官不相信你，对皇上能不信吗？银子怎么办，本官跑这么远路，坐轿屁股都坐痛了，白跑一趟？”



    “大人，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二千两银子给你，另外二万三千两银子，你想想，相当于本官半年薪金，你一个开店的妇道人家凭什么向官府领这么多银子？以本官之见，要么，你赶紧退还；如不退回，你能保证不被人抢走？”



    “大人，你行个好，我家弄成这样，是，是‘大贩商’资助。他还说，叫我重新造房，继续开店，说不定以后还会来住宿。”



    “看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人呢，他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好啦，本官日理万机，听信了你，赶到这里，却扑了个空，你知罪吗？来人，把这个无耻村妇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几个衙役冲到女店主身边。女店主早已作好防备，把银子装进袋，吊在裤带上，几个县衙三两下将她捆绑拖下去。那女店主边哭边喊：“老爷……饶命哇……别打我，我不要银子，我把银子全给你……我不要造房地皮，你放我走吧……”



    “别喊，再喊，加二十大板。本官早就看出你个泼妇，胆敢欺骗到本官头上，我堂堂朝廷命官却难见到皇上，你个村妇能见到吗？笑话！既然交出银子，把她放掉，不许喊冤叫屈，听清没有？”



    “大人别再打我，小女子不敢声张。”



    “众衙役，打道回府！”



    县老爷坐进轿子，怀里抱着从女店主手里夺回的银子，喊声“起轿”。十多名衙役跟在轿后，威风凛凛地护卫知县大人回府。



    女店主哭倒在地，边哭边喊：“天哪，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呀……”



    正当女店主哭得十分伤心的时候，乾隆皇帝等人由成道和尚带路到达黄岩县内，他们心急如焚，没有住宿，出西门，赶了一天路程，到达宁溪，走到“觉慈禅寺”山门前，“觉慈禅寺”方丈看见几个陌生人押着“云居禅寺”方丈走进寺院，猜测来者不善，装作挺热情的样子接待，烧的饭虽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寺院里最好的素食全部拿出来。几人坐在桌边，边吃边喝，说得还算投机，连夕阳西下，月儿上山都没察觉，拿着一块麦饼吃得正香的乾隆皇向“觉慈禅寺”方丈打听：“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位手拿铁棒，名叫‘苍翠山人’的汉子。”



    正是说到曹操曹操便到。“苍翠山人”手拿铁棒，棒头捅开虚掩的山门，三步两脚闯进僧厨，看见那个“大商贩”和两个卫士正在狼吞虎咽，大声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罢休，好呀，今日在此较量，决一雌雄。”



    成道和尚连忙劝阻道：“壮士息怒，他们并非……”



    “并非什么？并非我的对手，休想取胜于我？此地属于括苍山区，遍地有好汉。你们能肩扛脑袋回去，算本事了。来吧，谁先跟我较量一番。”



    “觉慈禅寺”方丈劝阻道：“壮士，来者都是客，不许失礼。”



    “苍翠山人”手指点着乾隆皇等人骂道：“这帮匪徒已对我失礼了，我岂能容忍？有本事出来较量，没本事赶紧滚蛋！”



    两个卫士哪能容忍？一丢碗筷，手取刀剑，直取苍翠山人。其中有个卫士提醒乾隆：“当家的，快退边上，千万小心！”



    乾隆皇帝从剑鞘里抽出雌雄“龙泉剑”，退到靠墙壁的窗口旁边，以防万一，随时准备从窗口跳出。



    两位方丈眼看龙虎相争，必有一伤，担心出人命关天大事，互相对视一眼，提着东西，悄悄躲避。寺院里的几个僧人也逃之夭夭，只有乾隆皇与他的两个卫士跟“苍翠山人”混战。



    两卫士直取对手，三人你来我往，欲置对方于死地。乾隆皇帝看见双方各执兵器，功夫了得，正是国家栋梁之才，见“苍翠山人”似蛟龙腾空，一人对付两人，铁棒如雨点，步步进逼。两个卫士如猛虎下山，刀剑架住对手铁棒，兵器想碰撞，打得铁花四溅。乾隆皇不见两个方丈身影，大场喝道：“停止，别打，有话好说。”



    三人斗得浑身是汗，两个卫士听见乾隆皇帝喊停，连忙收住刀剑，听候吩咐。乾隆对“苍翠山人”施礼道：“真壮士呀，跟我走，要银给银，要官封官，怎么样？”



    “苍翠山人”冷笑道：“想收买我？枉费心机！除非当今皇上，小民愿为国出力，其他人免谈。”



    “好大口气，山中燕雀，装成大鹏，知道羞耻吗？”一个卫士大声责问。



    乾隆皇帝发觉两位方丈逃离，身处陌生山谷，面对鲁莽硬汉，难以赶到“云居禅寺”，打算先回温岭，再作道理。便对两位卫士道：“这位壮士不让路，带路的师父又不知去向，咱们先回原地吧！”



    “回原地？”一个卫士问。



    “当家的，你说回哪个原地？抓住他，不能让他逃走。”另一个卫士问。



    乾隆皇对“苍翠山人”再次施礼道：“壮士，后会有期！”



    “苍翠山人”收起铁棒还礼，因急于搞清对手底细，像询问对方，又像问自己，脱口而出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