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父所言非虚,仿佛神机妙算一般,在这天夜里果然下了一场大暴雨。
这场雨实在太大,雨水就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一样,大雨磅礴的同时还伴着大风呼啸而过,吹得山上碎石滚滚,场面十分吓人。
由于下雨,地上湿气重,张家俊和王大壮已经不能再睡在地上,于是两人在太师父的指挥下,在地上铺上了木板,简单制作了一个床铺。
安排好这一切后,老人自己盘坐在床上,耳观鼻,鼻观心,像个入定的老僧。濮阳白躺在床里面,不一会他的呼吸就平缓悠长起来,这是入睡的征兆。
爷孙二人还是像往常一样,不管屋外有多大的风雨,还是该打坐打坐,该休息休息。但是张家俊和王大壮一时间无法入眠。一道闪电横空而过,电光透过窗户瞬间照亮了屋内,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炸雷声,这雷声就好像在头顶上炸响的一般,震得人耳膜生疼,头脑发晕。
王大壮咽了咽口水,抓着张家俊的胳膊晃了晃,小声说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啊?”
张家俊摇摇头答道:“印象里没有,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天气。”
“啧啧,看起来还是挺怕人的,也不知道这小石屋能不能经得起这风雨,万一塌了怎么办?”王大壮抬头张望,但在这黑灯瞎火的屋里他又能看到什么呢?这个动作纯粹就是给自己找点安慰罢了。
张家俊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担心起来,而这种担心慢慢的开始扩散,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他开始想到公司的事,想到记忆中沈慧的笑脸,耳边仿佛能听到沈慧在喊他:“张家俊,你去吃饭吗?张家俊,这是我做的汤圆,你尝尝好不好吃?”
眼泪无声地滴落在膝盖上,张家俊想要努力忍住,可是眼泪还是像不听话的孩子,自顾自的滴落下来,等他快要控制不足的时候,太师父轻咳了一声道:“你们睡不着就跟着我读一段古文吧。”
“哦!”王大壮答应了一声,而张家俊则是赶紧抹了抹脸。
老人颂一句,王大壮和张家俊跟着读一句。“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跟着读完一遍后,王大壮忍不住问道:“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太师父没有给他们解释,而是说道:“继续跟着我读。”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读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王大壮还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读的是什么,而张家俊已经反应过来,这两段都是《道德经》里的话,先前他还有***德经,好像自己就翻看过一次,之后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张家俊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跪好,之后俯首贴地道:“请太师父指点迷津。”
黑暗里,太师父的话又响了起来:“有大智慧的古人说,看不到的东西叫做‘夷’,听不到的东西叫做‘希’,摸不到的东西叫做‘微’,他们三者无相无形,但是却浑然一体。你说这种东西是什么?”
张家俊抬头想了想,之后再次俯首道:“弟子不知道。”
老人继续说道:“这种东西上面不光明亮堂,下面也不阴暗晦涩,它无头无绪、延绵不绝而又不可名状,它不断变化最终又回到无相无形之中。这种没有形状,无法言喻的东西,古人称之为‘恍惚’。你迎着它,却看不到它的前头,你跟着它,也看不见它的尾巴。这又是什么?”
听到这里,张家俊浑身一怔,“思想”两个字差点从嘴里迸出来,但是随后他又忍住了,因为他觉得这里面还包含有其他的东西,只不过他现在还想不明白,只能隐约感受到它。
“呵呵。”老人轻轻地笑起来,他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不管你们称它是什么,古人却认为它便是‘道’,它便是驾驭现实之中具体事物的道。想要了解它,就必须从了解这个宇宙,了解这个世界,了解每一次的花开花落开始,之后再追溯到最初的起始,这样才能够认识到什么是‘道’,进而才能找到你的‘道’。”
张家俊闭上眼睛,在心里记住了这句话,之后他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继续请求道:“多谢太师父指点迷津!”
“你的‘道’具体是什么别人不会知道,它只能由你去寻找发现,你看窗外的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它们也许就是你的‘道’,同样,那条潺潺流淌着的小溪也有可能是你的‘道’,我只能把你领到这里,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
“我明白了。”张家俊答道。
而王大壮也若有所悟地说:“我好像也明白了一点了!不过,下面还有一段话啊,那是什么意思?”
“修行的目标之一便是达到极端的空虚无欲以及彻底的清静无为。万物一起生长,枯荣往复。考察它们的规律,发现世间万物,纷纷芸芸,探究它们的根源,说到底就是清静二字,而清静便是复归于生命,复归于生命便是自然,掌握这个规律便得到了智慧,不能掌握这个规律而轻举妄动,便容易引发灾祸。掌握这种规律的人是无所不包的,无所不包就会坦然公正,公正便能周全,周全便能符合自然的‘道’,符合自然的‘道’方能久远,才能趋善避恶,逢凶化吉。”
老人的话说得很缓慢,说完一句话可能需要好几分钟,而张家俊和王大壮此时都闭目聆听,慢慢的他们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屋外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耳边只有娓娓道来的说教,这声音没有抑扬顿挫,听了之后也不会热血沸腾,但是这声音听起来却像是从远古传来的一般,仿佛有些特殊的魔力,让人陷入其中,忘乎所以。
张家俊和王大壮不知道太师父昨夜讲课讲到几点,他们一早听见鸡鸣便醒来,发现自己盘坐着就睡着了,这让他们惊讶不已,先前他们也尝试这般盘坐着入定,可是怎么也做不到,想不到昨天晚上不知不觉就做到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高兴,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便摆在张家俊和王大壮的眼前。
由于昨天夜里的一场大雨,先前他们修好的青石路,现在部分路段又垮塌了下来,而且垮塌的地方全是他们整修过的地方,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他们辛辛苦苦修的路根本不行,雨一淋风一吹就垮了,还提什么完工不完工的?
王大壮盯着躺在一边的青石板,扁扁嘴灰心丧气地说:“这怎么办?”
张家俊仔细察看了一番,之后挠挠头道:“咱们先前做的确实不细致,你看这些石板,下面都是铺平的,仿佛这个位子就是为了它而存在的一样,所以它才纹丝不动,而我们整修的那些石板就这么摆了上去,也不管它的根基,自然摇摇晃晃,外表看起来好看,其实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王大壮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别解释这么多大道理,我就是个粗人,听不懂,你就直接说吧,咱们怎么办?”
张家俊叹口气道:“重新返工!”
“天哪!”王大壮捂着头做痛苦状,之后转身跑回石屋,张家俊也跟着他回去,同时奇怪地问:“你回去干啥?”
“我早上没吃饱!现在还想再吃两个窝窝头,要不然饿着肚子怎么干活!”
张家俊表示无语,在王大壮狂吃的时候,他找到太师父,羞愧地说:“太师父,我们修的路经不起风雨。”
太师父呵呵一笑道:“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持永远,说实话,这条路我已经修了一辈子了,现在还是这样,你还愿意修吗?”
张家俊一愣,之后哈哈一笑道:“那就继续修呗。”
“好!去吧。”太师父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