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⑧修罗夜欢声清绝
日光茗薇,天空湛蓝的水色,山庄里人语轻轻,唯有鸟鸣阵阵,花香扑鼻,住在这样的地方里,上官弘夜差一点忘记了自己还是伤病员,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是宫氏江山的大将军王。
人呐,总是有惰性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
宁悠远远地看着少年坐在邻水亭榭里,眼神淡漠迷茫。
"小姐,不过去吗?"翠玉儿立在她身边,那日被丢下,她便知道了小姐一定是遇上了麻烦,她所做的唯有耐心等待着,到了今日,果然小姐派了人接她过来,翠玉儿才知道自家小姐所掌握的芷兰山庄究竟是怎样神奇的存在。
不仅仅是京城里的那一条街巷,而是在国境内各处甚至是敌国都有芷兰山庄的存在,有人的地方便有买卖,有生意买卖的地方便有芷兰山庄,他们是商人,真正的商人。
"不了。"宁悠回头,手里端着才刚刚煎好的药,什么时候喝都可以,那少年的眼神,她现在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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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家的店铺在小镇上最好的几处车马来往的交集,算得上是最好做生意的地方了,可是账簿里的收益却完完全全显示了这些地方的鸟不生蛋的鬼城地位。
宁悠带着兰灏、翠玉儿,一家一家登门拜访。
"去去去,没看见招牌上写的今日休息吗?"才是第一家,宁悠便吃了个闭门羹,这青天白日的,为何连生意都不做了。
翠玉儿娇俏指着伙计的鼻尖,"你们店开着不做生意,像什么话,你们掌柜的呢,喊他出来。"
"小妞,你倒是挺有脾气,我们掌柜的不在,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也一样的。"那伙计十足的流氓气息,看见翠玉儿的模样可人便心存绮念,想要动手动脚起来。
当兰灏这样的蓝颜殿殿主是死人吗,他握住那伙计的手腕,看上去轻轻柔柔,那伙计脸色却涨的通红,"疼疼疼,你轻点,你这人谁呀!"兰灏理睬都没有理睬他,一个利落的过肩摔,将他撂在一边,只留下几声呻吟。
"主子,请进。"兰灏板着脸,看上去严肃,带着几分江湖人士的狠厉,竟然没有一个人胆敢阻挡。
宁悠第一次要进自家的店铺是以这样的方式,不过呢,她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掌柜的的的确确不在,这一家制作金银首饰的铺子里,连个师傅都看不见,剩下几件半旧不新的东西放在外头,难怪没有任何人进来购买,再加上这欺客的伙计。
"玉儿,走换下一家。"宁悠看了眼这里的位置,她要开始慢慢忙碌了,兰灏也仔细观察这里经过的人流,熙熙攘攘,这铺子端的是浪费了。
第二家铺子,也不比之前好到哪儿去,掌柜的没有怠工,坐在铺子里看着,不过这三个伙计一个掌柜的凑成了一桌麻将是怎么一回事情,宁悠看着这里的都是玉器首饰,居然落了厚厚一层积灰,看不出属于翡翠的晶莹圆润,宁悠忍着心头的怒火,"老板,这件东西怎么卖?"她手里取出一件小巧玲珑的翡翠貔貅。
"四两银子。"掌柜的随口就答,连看都不看。
四两!宁悠手握成拳头恨不得往掌柜的脸上招呼,一个如此规格质地的翡翠就价值四两吗。
一家一家,宁悠觉得这不是一次来查账的过程,而是自己找气受,兰灏和宁悠一般痛心疾首,虽然他是作为芷兰的守护者,但是,一直以来耳濡目染,他也能看出这些铺子的宝贵。
连他这样的外行人都明白,为何那些掌柜的都如此不珍惜东家的机会,如此糟蹋这些铺子。
翠玉儿不明白生意里的事情,只是这些掌柜的、伙计的都如此倦怠的模样,她小心翼翼的询问,"小姐,是不是这里的麻烦很大了。"
宁悠沉痛的点头,回到暮家的别院,吩咐道,"马上让那些掌柜的都来见我。"
她是暮家少夫人,也是芷兰山庄主人,阎王手段看她如何整治这些家伙。
当那些掌柜的出现在别院,一个一个眼睛都要掉出眼眶里了,"她就是少夫人吗?"极少数的几个因为之前过于关注在自己的副业里,还没有认出宁悠来。
"不久之前,我们才刚刚见过,很简单的来说,你们以后都不是暮家的掌柜了。"宁悠做事向来干净利落,这些蛀虫既然没有存在在店里的必要,那么,就果断的直接开了。
"你不要后悔。"
这些人居然倒是都很有骨气,直接放了狠话离开,看的宁悠心头的怒火更甚了,这些人都已经做不成掌柜的变成了地痞无赖了吗,别院的老管家紧张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少夫人,这么做了会不会招不到掌柜的?"
"谁说因我要招人的?"宁悠舒了口气。
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些好的铺子绝对不可以再这么被浪费了,从芷兰山庄里调来一批新培养的掌柜的,也算是在暮家帮忙照样按月发例钱便好,至于那些闹事的人。
很快,这小镇里便传出了消息,那些曾经暮家的掌柜的都老老实实开始重新做人了,只是什么脸上带着些乌青,有的身上多了擦伤什么的,也就不是宁悠所管辖的范围了。
短短几日,她已然处理好了这里的店铺,幸好暮家的商业经营不算多,除了这里就都在京城里了,她也可以早一点回去见祈然了。
忙碌之后,宁悠才记起在山庄里养伤的将军王少年,可惜他早些便离开了。
"他的伤好了吗?"宁悠询问如今身边唯一懂得些医术的兰灏。
他一脸悲愤欲绝,额,怎么会是这样的回答。
"宁悠姐姐你不知道,你带来的那人已经连续打败兰灏三天了。"蓝沁儿扑哧偷笑,这几日她可是看足了笑话才让那人离开的,"姐姐放心,他身子一定好的不得了。"
宁悠也乐呵呵的看着兰灏,这对小冤家,"兰灏,这里的事务才敢刚重新开始,你留下和沁儿一起照看着,可好?"
"我才不要!"蓝沁儿忍不住反驳。
"鬼才想和这个丫头一起照看着。"兰灏也是。
某些人,口是心非了,宁悠才不管他们的愿不愿意,带着翠玉儿一人离开,他们还在原地争吵不休,待到发现的时候,宁悠和翠玉儿早已经溜得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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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前面已经到了京城地界了,我们已经快要到暮府了。"车夫爽朗的笑声传来,大难不死,他变得乐观许多。
马声嘶鸣,车轿内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摇晃。
"小姐。"翠玉儿一阵惊呼,赶紧上前扶住,后怕的拍了拍心口,回来的时候,她们同车。
只见她搀扶的女子,扬起一张素净的小脸,不施粉黛,正是从小镇返回的宁悠,她脸上带着款款微笑,解决了之前暮家账簿的麻烦,还得知上官弘夜已经平安到京的消息传来,心中大为安定。
只是小小颠簸,早一点回去便好了。
"玉儿,都已经这么久,还改不过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宁悠话音盈盈。
翠玉儿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嘴,刚才惊怕之下,她那么大声,的确失了分寸,她的不是。
宁悠没有在意自家丫鬟这垂头丧气的模样,伸手掀开窗帘,外面小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地上薄薄的一层晶莹。
已经离开了数日有余,为了那孩子又多多耽搁,她抬头望向不远处隐约可见的京都城,爷,她回来了,小别而已,却有一种恍然的感觉。
宁悠接过热腾腾的茶水,刚准备抿一小口,却心底倏地一疼,片刻脑海中空无一物,失手将茶盏打翻,茶水滚烫翻落,她的手背上被烫的一片通红。翠玉儿连忙擦拭,将茶盏端开,转身在马车上的小抽屉里寻找起来,"小姐,奴婢去取药膏,您先忍会儿。"
这茶明明是稳稳的端在手中,怎么会打了呢?宁悠蹙起眉头,为什么心底如此不安,像是蚂蚁在啮噬这她的心尖,有一下无一下,仿佛踩在云朵里般的失力。
马车疾驰,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倒退,光影恍惚成一片流年婉转。
已经快到暮府了,这不安越发强烈起来,让她心慌慌的。
宁悠偏头看向窗外,雪依旧寂然飘落,整个京都城笼罩在安静的雪中,只是苍穹边际那片天空,被云霞染成血红色。
车马辚辚,车外响声越来越大,安静不再。
她皱了皱眉,掀帘一瞧,只见通往暮府的长街上人头攒动,议论声小小嗡嗡不断,"停车。"宁悠出声。
翠玉儿朝着站在马车边上的人问道:"大叔,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站在马车边上的人望了望,扬手一指,正是暮府的方向,道:"暮府突然之间走水了,都烧了老半天了,这火光半个京城都看得到。"
宁悠闻言呼吸一窒,推开翠玉儿便跳下马车,朝着暮府的方向跑去,马车堵在路上,翠玉儿也挽起了衣袖,跳下去,追随着宁悠。
拥挤的人群中,她的发髻散乱,鞋子也不知何时被人群挤掉,宁悠却没有回头去取,她没有时间,白色长袜裸露在外,沾染乌黑的印记,她听不见后面翠玉儿呼喊她的声音,感觉不到柔弱的脚下传来的痛,心中变得麻木异常,耳边只有那人所言,"暮府走水了……"
宁悠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火光滔天的地方而去,她跌跌撞撞的冲进了人群的包围圈里,暮府前一片狼藉,她的目光逡巡,焦急的寻找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唇角苍白的吓人,不住的呢喃:"祈然,祈然……"
"祈然,祈然你在哪里?"她嘶声叫着他的名字,却听不到那熟悉声音回答,那个傻孩子会唤她娘子,在她需要他的时候。
为什么,还不回答我,祈然,你在哪里?
宁悠眼见着身边一个老者伛偻的背影,分外熟悉,她发疯一般抓住暮秋远老爷,颤声问道:"爹,相公呢,相公他去哪了?"
暮老爷一句话也没有说,望了望火势未灭的房屋,深深呼息着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悲伤,"宁悠,祈然他还在里面,恐怕……凶多吉少了……"
她颤抖地转头望向身后的火海,烈焰肆意的猖獗,吞噬这藏青色的屋瓦墙砖,宁悠一把夺过边上仆人的水桶,劈头倒在自己身上,不顾暮老爷的相劝,想要冲进了屋里。
翠玉儿拦住了自家主子,"小姐,你不可以进去。"她张开双臂,像是护犊的老雕张开双翼,在火海前,容颜照应着红色霞光,她绝不可以让小姐进去。
"滚,不要挡在我面前,我要去找祈然。"宁悠看不清面前的是谁,她的眼睛里只有那火焰侵蚀的地方,那里可能有她的爷在等待着。
"不可以进去。"翠玉儿固执的阻拦。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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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儿眼睁睁的看见着那纤细的身影没落于火海之中,小姐……
火势最大的地方,便是然苑。灸热的火焰带着焚尽一切的恐怖力量,呛鼻的浓烟几近让她晕厥,宁悠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祈然,祈然,你在哪里?"
她的身上,衣服沾了水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黏稠的发烫,虽然不会燃烧,可是却让宁悠的脸颊通红,身上翻滚着一阵一阵热浪。
"爷你答应会等我回来的,我回来了,快出来……你不可以这么不讲信用,爷,不要和我闹了,快出来。"
她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却再也没有人回答她。
浓烟阻挡她的视线,一阵阵刺鼻烟味让她窒息,她踉踉跄跄的向前,摩挲前进。曾经熟悉的地方被火焰包裹着,她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爷,你出来呀,我回来了。"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不知道这是哪里,没有回音,没有回答,只有火焰里噼啪作响。
宁悠怔住,她眼里的泪水簌簌而下,火光落在眼中,烈焰的恶魔,她的泪带着滚烫的温度,一点一点升腾气化,妖娆氤氲成一绺白烟。
专注的她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方,一根燃烧的柱子支撑不住,从空中坠落,眼见着就要砸到她的身上,宁悠还是一点没有察觉。
突然,宁悠被一个宽阔的胸膛拥入怀里,碰撞见听见一声闷哼,那人被燃烧的柱子打中背心。
宁悠也被带倒在地上,她的视线模糊不轻,只看见一张银色面具一晃而过,那双粲然的眼眸如星辰闪烁。
她脑袋里被浓烟熏得昏昏沉沉,不自觉的宁悠勾起那男子的脖颈,感觉熟悉。
那男子微微一怔,低下头,却看见宁悠昏沉的睡颜,"已经混过去了吗。"他无奈摇了摇头,忍痛站起身来,纵然一跃,带着宁悠离开摇摇欲坠的宅子。
"祈然,爷……"宁悠从昏迷之中兜兜转转醒来,眼前一片黑暗,眼角麻酥酥的感觉,她不想睁开眼睛,不想看见没有了暮祈然的世界,为什么她的世界里没有他,这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她心中的痛谁人能知……
三个月前,她才嫁与他,他不聪慧甚至痴傻,却是一副金子般的心肠,他待她如若世间至宝,而她同样以一颗真心相待,他的笑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可是,为什么老天要剥夺她这仅剩的小幸福,她哭不出来,泪水早已在火海里蒸发流尽。
宁悠躲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
三天之后,她终于推开那扇紧闭的门,风吹起她的宽大的衣袖,翩然若蝶,所有的下人们惊愕的发现,他们的少夫人,青丝化作白发,平凡的容颜却从眼角眉梢透出妖冶。
"听我命令,从今开始,重建暮家。"她清冷的声音不似从前的黄莺般悠扬婉约,带着冰封一般的冷酷,传来,她的眼角一滴血泪堕下,勾勒成残缺的弧线。
翠玉儿等候在门前,脸颊红肿,无声无息。
三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醒不醉。
原来,爱到深沉,不是追随你而去,而是即使你不在,我也会为了你独活在没有你的修罗场。
祈然,如果有一天,我支撑不住,你来接我,可好?
只希望那时在我的梦里,我可以多看你一眼。
宁悠,那个宠溺你的男子已经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宁悠,
那个宠溺你的男子已经……
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