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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强行无礼
    散文作家高海平却被这篇《北方的庄稼汉》深深吸引了,文章中那磅礴气势和雄浑的力量以及洋溢着的那种热情通过速锵的文字节奏表达出来。高海平觉得张至穹的文字在燃烧,张至穹的心和他的情感历程生命历程以及较深切的人生体验通过他火烤灼灼的文字一直燃烧在乡村四季里,燃烧在广袤辽远的北方土地上。



    从悠久的年代走来,从洪荒的远古走来,从刀耕火种的岁月走来,从连枷声从击壤歌的执着、悲怆中走来,带着尧舜禹淳厚遗风的这群庄稼汉们,在北方这块发烫的土地上演绎出千百年苦难和辛酸、勤劳与智慧的黄土文化。当变革的大潮凶猛地冲刷这片文明悠远积淀沉重的黄土地时,庄稼汉子们被四面八方雄性的风刺激得痛苦不安亢奋和浮躁了,恪守土地的诺言恪守春种秋收的诺言和心里失却了固有的稳定和平衡。大片土地在气势恢弘地实现着一个大预言的时候,庄稼汉子们也在阵痛中进行一次庄严的洗礼和神圣的嫔变,在这激动人心的嫔变里,扛着铣镢耙子的庄稼汉们开着小四轮开着播种机斤着联合收割机的庄稼汉们,踩着山脊踩着高原踩着黄土的风尘一同走向高悬的太阳。



    庄稼汉,北方的一群生生死死的庄稼汉们。看到最后几个段落的时候,高海平就大声地把文字朗诵出来,他说,默默品读这篇东西已经有些对不住这样金石掷地一样有力度的文字了,不大声朗读就不能以泄心头之快,只有读出声来才能感受这黄河奔流的节奏和大山一样沉重的文字内含……这就够了,至穹,真有你老兄的,这趟老家,你没有白回,这篇散文的价值不亚于你一个反响平平的中篇小说的,老兄,你捎带着侍弄一篇散文,就让我这个专事散文的人无地自容啦,哎,说也是,你是用你的心血你的全部感情的投人去写作的,真的,至穹,这一炮定能打响!



    高海平的预言没有落空,《北方的庄稼汉》在《山花》发表不多时,即被全国有影响的《散文选刊》选载了一个头条,之后又获了一次大奖,那是后话。



    张至穹青黄的脸上被兴奋浸柄出一片潮红,他知道高海平一向对文章苛刻,他绝不会轻易奉承或吹捧哪篇文章的,他的话同他此时的表情一样,是绝对真诚的。



    走,今天我请二位的客,咱们到饭店细谈。高海平邀请;请客,请什么客,咋能老让你一次次破费?



    张至穹埋怨他。高海平条件稍好一些,多次朋友聚会,都是他慷慨解囊的。



    是啊,别出去啦,就在这儿吃吧,我很快就烧好菜啦!曲如坤说着便去系围裙了。



    可别可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请你们二位还要请“北方的庄稼汉”,意义就非同一般,当然,还要和你们商董一件事情,走,咱们到饭店谈去——高海平拽起张至穹,也催曲如坤快快动身。



    原说在学府饭店的雅座里清清静静吃一顿饭,正吃饭时,师范学院的大学生们忍受不了大学食堂的淸汤寡水,把个宽大气派的学府饭店占了个满满当当。



    高海平正犹豫之间,有些不平的说,学生娃娃不甘淸苦,整曰下馆子划拳猜令,吃得油头粉面的,吃得油嘴滑舌的,不成个学生的样样,一个个的做派倒像一个个小政客小商人的,仗了家里有了俩钱,真是校将不校,国将不国啦!



    发了一通牢骚,正在选择饭店时,张至穹说,城南有个孔乙己饭店,何不去吃一吃,也风雅一回?



    三个人便来到孔乙己饭店。



    孔乙己饭店不知是哪位文人起的名字,饭店简朴却也整洁干净,一进门的大屏风上,是鲁迅先生的画像,居然是一幅油圃,至穹和海平不免精神一振。



    嗬,是韩亭君老师的作品呢,好像是前两年画的。



    曲如坤眼尖,从画的色彩和风格上看出是韩亭君的手笔。



    几个人走近细看,果然是韩亭君的留名。



    亭君这小子,早就有经济头脑呢,平阳城的大小饭店大小会议室里,恐怕有不少他的作品吧!



    高海平抚摸着画像,感叹地说;现在人家一个心眼赚钱哩,连这类东西也顾不上画啦,唉张至穹很复杂地说,有些伤感的样子;曲如坤轻轻碰碰他,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么,也算一种人生体验吧,等赚几年钱,有了一些资本,返回头来,或许还能重操旧业,继续他的油画创作呢!他的目的不在于赚钱,赚钱是一种手段。



    恐怕他赚够了钱,就没有这份创作的心性了,这很可怕,不由人的,再说,赚钱,什么时候是个够呢,这得适可而止呢!张至穹真为他的朋友韩亭君忧心忡忡了。



    曲如坤没说话,想想韩亭君一整天为歌厅跑前跑后,为拉客人费心劳神的样子,真不敢想像以后还会不会拿起画笔。



    还是高海平豁达,请他俩坐进了雅座里,说道,莫为古人担忧,这年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认为怎么好就怎么来,万不能一根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多一个歌厅老板和少一个画家,对如潮的生活对大千社会并没一点点影响,说句学生腔吧——这就是寻找自己的生活坐标。一切顺其自然!



    还是高老师的观点对,生活就不是整齐划一的,至穹的偏执在于他过于认真,选择了文学创作就非走一条苦行僧式的路子不可,还按这个标准准则要求别人,这就是他常常忧心忡忡的缘由之一了,不像高老师你这样看得开。你拥有这样平和的心境,或许是你写好散文的一个先决条件吧。你闲下来,可得好好劝劝至穹呢,有时候得推心置腹地开导他,他听你的,他常常说,在这个城市里,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知己就剩下高海平一个人啦!



    曲如坤说过,给几个添上了茶水。



    高海平连连摆手,说言重了,如坤你真会说话,至穹真正意义上的知己是你曲如坤呢,这个位置是任何人替代不了的,用至穹的话说,你是他一颗温暖的太阳。那么我呢,是紧随他左右的一颗星星,这才是千真万确的。话说回来,要出成果出成就,三心二意又想弄钱又想出成果,就像政界一些无耻又无聊的官员一样,当自己的官儿就好了,还要附庸风雅,拉关系走后门出一些狗屁集子,这真是连昙花一现都够不上呢。至穹的个性是他成功的基础,这一帮文友哥们中,谁心里都暗暗佩服他哩……张至穹嗬嗬笑了,说,海平,左右话都让你说了,上上下下都光滑圆润,三日不见得刮目相看呢,我看你可以当总理了写什么破散文呀,处理国家社稷的大事去吧,十五大召开时我投你一票!



    说得三个人都哄地笑了。



    点菜,点菜,点几个可口的菜再说。



    高海平拿起菜单,先让曲如坤点。



    一盘土豆丝,一盘“过把瘾”行啦。



    曲如坤点过;我点一盘茴香豆,一盘盐煮笋,再温一碗酒——张至穹点过。



    服务小姐笑笑说,先生,没有这两盘菜,你另点一种豆儿吧!



    三个人又笑了。



    高海平大方地点了一道清炒三色鸡丝儿,一道汽锅鸡块和吉利虾仁扣鲜贝,一道麻辣昌鱼和烧鲜鸭掌扣鲜菇。



    等菜上齐了,他自作主张地要了两瓶孔府宴,给曲如坤上了筒健力宝,一筒雪碧。他知道老朋友就爱喝点曲酒。



    斟满酒的时候,高海平的祝酒辞也像他的散文作品一样质朴一样热切。



    天请二位到这里,主要是祝贺至穹兄能结识如坤这样秀外慧中、气质非凡的女子,祝你们以后举案齐眉,相携一生,干杯。



    干杯!



    高海平执意让曲如坤头三杯喝白洒,三人便一齐干了。第二杯是祝贺至穹兄近日写出的中篇力作《天光》和大散文《方的庄稼汉》,这两篇作品定会在文坛引起一些反响的,干杯一干杯!



    正如高海平所预料,中篇小说《天光》刊发不久,即被在全国的影响有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头条选载,作为问题小说,之后又被中宣部引起高度重视,认为是一部针砭时弊又分寸把握得当的作品。文学圈内,也有人认为它是一部边缘小说,也有异议微词……还真正起到了一些反响作用。



    在学府圈里的高海平就具有这种超前的目光。



    这第三杯么,高海平接着说,是我自己的事情,当然需要至穹兄的劳动了。我们报社要出一批文学丛书,定名为秋日的合唱,一套五本,有我的一本散文集子,我稍加整理了一下,计有二十余万字,是近十年间的朝花夕拾,也是这十年中的海天片羽,现在出一本书,结一本集子,绝非易事,所以,我请至穹兄为我。



    这是大好事呀,于你于我,是空前的喜讯,真该为你祝贺呢!至穹举起了酒杯;是的,祝高老师第一本散文集子顺利出版!曲如坤也举起了酒杯;所以,我特意请兄给我写一篇序言——什么?



    张至穹吓了一跳,杯中的酒也洒到了桌子上。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咋能给你的集子作序?我人微言轻,无名小卒一个,这不是……这不是折杀我老身么!



    张至穹为难了,他觉得不合适,海平的散文集子,得有一个当代散文名家给他作序才匹配呢。



    我就反对那些拉大旗作虎皮的货色,请名人大家写序,纯粹是攀高结贵,名人了解你么?大家熟悉你么?贱兮兮用一脸奉承讨好的可怜表情求名人给你写序,或送礼送钱,或给予什么其他好处,名人奈何不得,勉为其难,硬着头皮给你敷衍一篇不着边际不痛不痒的文字,然后你再拿这样的序文给自己脸上贴金,以抬高自己的身价,沽名钓誉然后再达到自己的不可告人的目的,纯粹是无耻官员的狐借虎威的卑鄙做派,让人可笑可怜可恨可叹!就这班无耻的小人把文坛的清水给搅浑啦……高海平愤愤然说道,以亮明自己的观点。



    揭得深刻,骂得痛快!驳得解气!



    张至穹拍着桌子响应着高海平的话,我就喜欢这样本真的高海平,维护心目中神圣的绿洲,在原则问题上旗帜鲜明,具有一个作家的良知和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高海平声调缓下来说,序言是对全集一个高度的概括和评价甚至批判,把人与文有机地结合起来,最真诚最客观也最恳切地分析文章,它就需要熟悉你,了解你的师长、知己文友们来提笔侍弄,依着作者的思想轨道和人生轨迹来真诚地评判他的文章,这样,序言才不至于被庸俗化官腔化甚至卑劣化高君所言极是,这是你以笔为旗的基本思路,每一个文化人都应有这个观点这种态度的。



    张至穹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所以说,至穹兄得责无旁贷地写这篇序言了。



    高海平的话题又回到最初的要求上。



    哈哈哈,好厉害的散文家,敢情你画了一个大圈,设了一个大圈,为了放长线套住我么?实在聪明,在下钦佩之至了,行啦,我受宠若惊,就斗胆给写一次序吧,哈哈……三人舒心地大笑,酒慢慢地喝,菜慢地吃,话呢,也就海阔天空地谈。



    高老师,我想听听你对散文的一些看法,或者创作谈吧,在至穹那里,我读到过你的《文人》、《乡人的后代》、《丁香树》和《一只驳船》等,这可能是你近期的作品,它们侧重于抒情和!理性的思辨,或者干脆就成了寓言式的散文,同你前一个阶段的“故乡系列散文”相比,风格有所变化,前者沉重、压抑,后者轻松舒缓,我很喜欢《丁香树》那样的作品,那次给歌厅的两个姐妹读起来,她们都有同感呢……曲如坤的话让高海平很感激,她居然读了他的不少作品,并有很准确的评价,他觉得这女子还真有些水平。



    他谦虚几句,说道,散文不同于小说,小说可以把作者自己严严实实地掩盖起来,让人物和情节出来说话。散文则不同,它是通过具有独特个性的思想感受和艺术途径去和读者对话的,它洋溢着作者本人的深切感觉,只要是真正意义上的地散文,就都充分地表现出自己的个性,在向读者交心的时候,一个完整的自我形像也袒露给了读者,这就需要一种品质,真诚和性情,要更高一层来要求,还有一种文化。



    虽说散文文体活泼、自由,山川河流,宇宙星球,一花一木,花鸟鱼虫,兴之所至,情有所动,均可人文的,但散文又是很难把握的文体,要真有了自己的真发现、真颖悟,真感受,真思索,真性灵,而达到崭新的境界,实非易事的……如坤认真听着,点点头。



    张至穹接话说,散文是写一种精神状态的,哀乐之心感,肷咏之声发,丝毫不得虚假,它更要求的是作者的心态,在这个功利化、商品化、物质化的社会里,不论哪路人马,都非常可笑地有一个自命不凡的心态,自我感觉空前地好,不论是官员不论是大款,只有真正的文化人心绪总是沉甸甸的,不是故作深沉状,而是渴望找回本真,找回清新的感觉。目下的散文,从一定意义上说是这个大范畴中的寻找,这是真切的生命体验,是对人性复归的呼唤。海平拥有这样可贵的心态,和你生之活在相对静宁的大学校园里不无关系,你少了浮躁和欲望,有场了心性和思考,只要在语言上再自觉一些,你的散文会有一个大的突破和升华的,真的。等你的集子出来,定送我一本哟!曲如坤笑着说,我一定好好拜读。



    高海平说了些什么,张至穹又说了些什么,曲如坤没认真去听,她有些心不在焉了。



    曲如坤此时很有些为张至穹着急,他二百万字的作品了,居然还没有一本集子出来。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南方来的书商白光绎。她的心里突然间乱糟糟的……15汽车配件商人王京宝爱上了雁北妹子李兰的忧郁冷艳,她让他回忆起遥远的过去。曲如坤却请求白光绎给张至穹出一套小说集,老谋深算的光绎放长线钓大鱼,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曲小姐什么时候抽得空闲了,好好教我学跳舞呀?



    在不断闪烁的彩灯之下,与曲如坤慢慢跳着三步的南方书商白光绎,轻轻对她说;白先生不是跳得很好么!舞步很娴熟的哟!



    曲如坤陪他跳着舞,想找一个同他说话的机会,又感到跳着舞说起那件事来不大合适,便没有说出来。



    白光绎的右手挽着她的腰,左手握着她的右手。她觉得这个男人的手心滑腻腻的,像是出了汗。



    不行的,这三步还凑合着跳,其他的“戈”们广巴”们就生疏得可以,这歌厅太小,不是学舞的地方,改日我特聘请曲小姐当我的老师,咱们到全市最大的舞厅“麦当娜歌舞厅”去,不知曲小姐乐意不?



    白光绎的目光如炬,紧紧看着如白雪公主一般的曲如坤。曲如坤不置可否地笑一笑,这时候,一盘舞曲结束了,大家权且小歇一会儿。



    天地歌厅说是维修装修,其实在格局上是动了很大“手术”的。歌厅老板韩亭君采纳了南方书商白光绎的建议,不但扩展占据了南边的又一间地盘,把整个通往南间的通道装饰的别具南方风味,并把南间地盘全隔离成七八个小小单间。白光绎说,这叫座谈间,客人多了时,客人唱歌跳舞后小歇时,可由小姐陪同在这一个个隔音很好的小单间里品茶说话,何乐不为?这样客人来卡拉OK,可翩翩起舞,没此雅兴者就可以饮茶座谈了,天地歌厅不愁来不了客人,更不愁门前萧条啦!



    初谙此道的韩亭君心领神会一点即通,画了十年油画的灵巧的双手很快绘出了简便的图纸,同白光绎交换了意见,在90年代中期夏末的那十余个富有激情的日子里,动用了工人很快维修完毕。



    韩亭君不知道他的这一举措在晋南这座中等城市里带有多么超前的意识,且不说在此之后天地之约歌厅成了一块诱惑巨大的磁铁,吸引了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腰包鼓起来的款爷们,吸引了本城和东西两边各县市许多支配财权的行政官员们和乡镇书记乡镇长们,以至于在春季来临的时候,全市的歌厅们纷纷效仿之,大小歌厅里叮叮当当一片繁忙的维修装潢的景观。



    作为一颗圆溜溜的铁球最先滚向这块极富魅力的磁铁的,是在解放路上经营汽车配件生意已有十余个年头腰包里鼓肿得外溢的王京宝先生。



    当曲如坤和白光绎跳完一曲三步舞坐在沙发上小歌的时候,汽车配件商人王京宝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天地歌厅门口。



    老板生意可好——王京宝笑着,一张四十**岁的发福的脸,一口地道的北京口音在问,韩亭君热情地打招呼。



    韩亭君第一次听“生意可好”这样的问候,仿佛他不是一个堂堂天地之约歌厅的老板,而是街面小摊上的菜贩子或生肉铺的二掌柜。



    还行,还行,先生请坐!



    韩亭君见来人口气颇粗,非一般观望等闲之辈,就谦卑地笑着,并弹出一支红塔山让给来人。



    王京宝抽着烟,说,第一次来这里,可早就听说市里有个天地歌厅啦,今儿,老哥我就领略领略天地的风采。



    韩亭君忙陪了笑,说,欢迎欢迎,老哥一来,天地生辉呢,只是,今儿有所不便,已有一位先生早老哥而先来一步,实在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了……王京宝说,不只是一位么,他如何占得了偌大个天地哟,老板莫怕,老哥我有的是老头儿,今儿在你这玩定啦!王京宝说罢,把几张百元面值的票子放在靠门边的吧台上。



    韩亭君好不惊讶,知道是一大方的户主,深知道一点也不敢怠慢,便说,这就得委屈先生了,本歌厅有四五个漂亮小姐呢,能陪先生唱歌能陪先生跳舞,南屋还有好多小间,饮茶聊天座谈解闷儿,由先生您随意挑啦。只是,由我先进去给先来的那位说一声,看他下面想玩个啥,您俩好错开一些,大哥稍候稍候,小弟马上给您安排。



    韩亭君进去在白光绎身侧耳语了一阵,白光绎笑说,可以可以,我们已唱了大半天啦,我正好想和曲小姐到后面坐一会呢,那边相对安静一些。



    韩亭君说,还是白先生给面子,老朋友就是不一样喽。如坤,白先生既然点了,那就陪白先生到那边坐着去吧,这半天你也唱累啦,对,把龙井茶冲好,这边你就不用管啦。



    正合三人之意。



    走过风格别致的长长的走廊,白光绎反客为主地择了一个隔间,将推拉门拉开,让曲如坤先进去。这边韩亭君殷勤万分地把王京宝先生引了进来。



    进了歌厅的王京宝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像两只悬在脸上的灯泡儿,熠熠地放出一些光彩来。仪态万方各具风采的几位小姐的芳容着实让他惊讶和高兴,他第一个感觉是方才放下的那几张老头儿值!第二个感觉是他将要在天地歌厅里演绎以后的故事了。



    嗬嗬,小姐们好亮的盘面,好俏的身段儿,一个个环肥燕瘦,好不谗人,怎么这个城市的美女全集中在天地歌厅啦,今儿,算我老王有艳福呢——高高大大的嗓门,粗粗亮亮的声带,在歌厅里嗡嗡地震响,倒把几个小姐吓了一跳。



    中原妹子刘芝款款走过去,笑着说,听听这音质,这声带,王大哥真是唱黄土高坡信天游的料儿呢!



    王京宝一屁股坐在黑皮沙发上,嗬嗬嗬放出一串大笑来,很随意地抓了刘芝小姐的双手,拉她坐在他的身边。



    小姐,大哥可不是什么黄土高坡信天游,大哥是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的地方哪!



    几位姑娘听他的一口京腔,倒也圆滑地道,知道这是个京油子。



    王京宝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老北京,只是初中毕业后积极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不远千里来到晋南平阳城东的农村里插队落户,沾两脚牛粪炼一颗红心,这里有他小青年的汗水心血,有他永不忘怀的初恋,也有差一点置他于死地的伤心伤腑的失恋,当然,还有后来步入政界且掌握了实权的他的许多哥们老朋友。十余年后知青大童返京回城的时候,王京宝思虑再三没有回去。与其回去在京城卖大碗茶,还不如在晋彡南平阳城里搞他的汽车配件生意。这里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优越的地方优势作为政治背景,还有,就是在这块土地上被女性无情抛弃的刻骨铭心的伤感和愤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当他从一个身材单薄营养不良的黄瘦小青年到了粗壮结实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他所拥有的金钱也和他如今的身材一样鼓鼓胀胀。他有资本在这块土地上寻找他遗失了的东西,准确一点说,他要在这座城市里寻求他的心理平衡,以百倍的努力来填充昔日爱的苍白……王大哥请喝茶一犬川妹子孙菊一如既往地给来客恭敬地沏茶端茶,她端着地闪闪泛光的精致的托盘将圆圆巧巧的茶碗放在王京宝面前的茶几上时,王京宝双手爱抚地托住了她圆圆巧巧的脸蛋。



    我的舰妹妹,大哥来可不是喝茶的,大哥是来和几个漂亮妹子寻乐子的。



    那请大哥跳舞吧一雁北妹子李兰邀请;那请大哥唱歌吧!东北妹子赵梅邀请;看小姐们一个个这么热情,我可真高兴,我这人有个毛病,这毛病几年了都改不了,恐怕以后还会更严重,这就是一高兴了就给我带来幸福的人散散钱,今儿这毛病又犯啦,这没办法,大伙接了大伙收了就是给我医了病,你看怪不……王京宝说着不经意地从口袋里码出四张五十元的大票子,看中原妹子刘芝坐在身边,就塞在她高耸的胸脯前的衣缝里;插进四川妹子雪白脖颈下的衣领里;见东北妹子赵梅穿着长筒丝袜,就撩起她的裙子将票子放进大腿处的袜口里;大同妹子李兰似乎躲了一下,哪能躲得过,王京宝深深地瞅她一眼,抓住她凉凉的酥手,把钱放进她的裤袋里……中原妹子刘芝站起身,拿来几个麦克风,给了李兰赵梅各一把,说,就给大哥献歌儿吧,大哥请点——王京宝还不急于点歌,他一把拉过小白兔一样的川妹子孙菊,让紧紧靠着他,然后才说,好!就请几位小姐给我唱首《女人是老虎》吧,我除了爱听《北京的金山上》,就是这首女人是老虎了——音乐响起来,电视屏幕上扭动着几个极有性感的外国服装女模特,踩着一字步,那丰胯摆动得好凶。



    三个女子一起唱道——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喔——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为什么老虎不吃人好——,好一,唱得好,想不到可爱的小老虎们还有这样的好歌喉一王京宝拍着巴掌,居然伸过手来,一把揽住了川妹子,川妹子孙菊挣了一下,没挣脱,王京宝的粗壮胳膊像一根结实的椴木。



    老和尚悄悄告徒弟这样的老虎最呀最厉害小和尚吓得赶紧跑师傅呀,呀呀呀呀坏坏坏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



    哈哈哈哈……王京宝一阵快活的大笑,随着笑声浑身的胖肉在作着地震一般的抖动。



    在他大笑的时候,川妹子孙菊悄悄挣出来,走到歌厅的一边去。



    王京宝的目光此时集中在雁北妹子李兰身上。李兰今天穿一件连体的竖条新潮合身长裤,因为无袖,两条玉臂就白净修长地裸在外面,那个衣服把她原本就颀长的身段勾勒得就更修长柔软了。那是一件芝麻呢的面料,条纹巧妙的布置,在悄悄塑造着她迷人的身姿,此时显出了优雅大方柔软舒适,给王京宝的感觉是淸新秀丽又柔情万种。



    再看她白净的面容下似乎不时在透露着不可言说的忧郁神色,这使得李兰有了可人又怜人的独到的美。



    王京宝对李兰说,我看这位小姐就不是歌词中的老虎,这位小姐倒更像是一个天使哪,我请天使给我唱一一支歌,唱啥都行,给你大哥赏个脸吧。



    李兰对他笑一笑,说唱得不好,才开始学呢。想一想,说,就唱一首《别问我是谁》吧!



    好!大哥不过问你是谁,大哥现在就想听听你的歌儿,听到小姐这么好听的声音,我就一,我就,那个话怎么说呢,就联想翩翩,心就被小姐的歌儿带走啦一带到海里啦,带到天上啦,带到山里啦……其实刚看到李兰的第一眼,王京宝的心就被强烈地刺激了一下,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子简直就是二十多年前同他相恋又最后弃他而另攀高枝的另一个女子。时间在推移了二十多年之后,王京宝又清晰地看到了广阔天地的生活场景,看到了让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漂亮的姑娘,他爱她,爱得深切最终他也恨得深切。想不到在二十多年后的歌厅里能见到酷似她的这一张年轻的面孔,时间在他的记忆里定格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强烈的报复欲充塞着王京宝的心。李兰那一对幽怨的大眼睛直让王京宝心里发颤。



    她不是她,她仅仅只是二十多年之后这座小城歌厅里的一个小姐呀!



    王京宝强令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之中。



    真他妈邪门了,天下竟有这么相像的人。二十多年前,这小姐还没出生呢……李兰的歌声幽幽地飘逸,这歌声让王京宝安静了下来。



    从没说过爱过谁,为谁憔悴。



    没有想过对不对,我眼中装满疲惫。



    需要人来陪,不让我心碎,让我爱到深处不后悔。



    小姐的歌儿唱得果然不错,不过太让人觉得憋闷难受了。你要是真感到寂寞了,不妨让大哥来陪陪你,大哥最喜陪孤独寂寞的美女啦,哈哈哈……李兰小姐没笑,暗暗的灯光下能看到她的眼里蒙了一层亮亮的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