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清州城后才知道的,是一位来抓药的人无意之中说出来的。”
“你,你哥哥他,他知道这事吗?”云皎有些不好意思,眼看被面,声音低得若有若无。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一向独来独往,少与人接触。”
周静南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他就不会多次要与自己私奔。如果不是知道了自己被景少谦抢回家这件事,他应该要迎娶自己才对。要是当时自己也知道了这事,一定不会是现在这种结局的。
景少谦估计着周玉卿的诊治快要结束了,回到玉馨院看诊治结果。刚刚进入玉馨院,就听到从房间里传出云皎的啕哭。
“你们都知道,就是我不知道,就是我不知道。”
从昨夜到现在,景少谦一直都在伤脑筋:夫人看自己的目光像刀子,总想将自己大卸八块,不知道她是羞恼至极点一时转不过弯来,还是把自己归入为仇人一类。要是夫人属于前者,景少谦自信有足够的信心等待她回心转意,要是属于后者,可就棘手了。
午饭后,景少谦就回玉馨院试探云皎的反应。
走入这熟悉不过的房间,景少谦抑制不住地心虚,就像是明明知道别人不欢迎自己还走入别人家中作客一样,脚步僵硬心中惴惴不安,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才算是正确,顶住床上射出的那两道刀子一样的目光,景少谦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到底不放心,折身走向外面关上房门才转身走回来——担心有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发生,叫别人看见了。
这下放心多了,就算是房间里发生了谋杀亲夫的事件,外人也不会知道的,当然以夫人这种能力肯定是谋杀未逐。
“夫人,你吃过午餐了?”话刚说出口,景少谦自己都觉得是废话,,刚才是自己亲自叫人送食物到房间中给夫人的,这还用得着问。
云皎见到坐在椅子上的仇人在跟自己客套,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地挠头,那滑稽的样子实在叫人忍俊不禁,失声笑出来,这一笑,畜在眼中的仇恨当然也飞散了。
景少谦在这笑声中受到鼓舞,想想她是自己的夫人,现在身体不好躺在床上行动都不方便,实在用不着害怕她的,心中就豁然开朗,走到床边坐下看躺在床上的人。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滚!”云皎收了笑意,板着脸怒目而视,这被抢的奇耻大辱可不是这样容易就忘掉的,誓与仇人势不两立。
景少谦想开了,对云皎这种态度并不害怕,笑嘻嘻地凑过去用一只手指勾起云皎的下巴,看那张怒目圆睁的小脸,涎着脸说:“夫人就是美,笑的时候好看,生气的时候也好看。”
咳,人家恨不能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他还有心情欣赏夫人的娇颜。
云皎用力打开景少谦的手,冒出了教训这个恬不知耻的恶霸的念头,摸向头上寻找发簪,头上空空的,刚才因为要午睡卸妆了,金簪放在梳妆台上,云皎的手转伸向枕头下掏出袖箭小筒,要给这个恶霸尝尝晕厥过去长眠不醒的滋味。
景少谦察觉,抢过云皎手中的袖箭小筒握在手中把玩,他看不明白是干什么用的,看到上面有个突出的小点,就要按下去。
“千万别按。”
云皎看到袖箭小筒正指向自己,惊得仰面重重地倒在床上,要是被小弓箭射中的话,这长眠不醒的不是景爷,是自己了,他们不可能找到解药给自己服用的,这长眠不醒也就是与世长辞了。
景少谦看倒在床上的人,因为床上铺有厚厚的褥子,她这一仰面倒下去并不碍事,将目光重新落到手中这小铁筒上。
云皎躺在床上仰面看还在研究袖箭小筒的人,愤怒极了:“你想谋杀我?你要是嫌我碍眼早出声,我就是走不出去,也可以叫人抬出去的,保证不会赖在你家。”
景少谦抚摸这滑溜溜的小铁筒,从她惊吓的程度猜测到这小铁筒威力不小,就联想到她几次麻翻刺客的事,故意用小铁筒对准她,吓唬说:“我试一试。”
“小心别走火,解药在我的香囊里。”云皎惊慌地摇手,趁早提醒他万一走火的补救办法,她可不想长眠不醒。
真是用来麻翻人的工具,景少谦想到她刚才掏出来的企图,将小铁筒没收了,放入自己的口袋中,免得放在她那里防不胜防。
“这是我的,还给我。”云皎看到自己的东西进入了景少谦的口袋,当然不甘心,咒骂着扑上来抢。
景少谦欢迎有人扑到他身上来,但是反对拿走袖箭小筒,他用大手护住口袋中的小铁筒,任由云皎在自己身上折腾,脸上那悠然自得的神色分明在说:随便。
云皎气冲冲地扳景少谦握住口袋的大手,费尽力气都没有见效,牙齿在景少谦的大手中留下深深的牙印,都没能叫景少谦松开手,瞟抢去袖箭小筒的人,景少谦正笑着睨自己,怒不可遏地伸手向他的脸抓去。景少谦用一只手就把两只伸来的爪子扣住,连人拉到身边。
看看身边的人,又气又怒又无奈,瞪眼皱眉呲牙,这神态丰富多彩另有一番趣味,叫景少谦觉得刚才的一番争斗其实是很有趣的,戏谑地向云皎眨眼,以胜利者的姿态说:“你说投降,我就放开你。”
云皎对景少谦怒目圆睁恶言相向,景少谦都不为所动,扣住云皎的双手不放,只是沉默地看她。
两个人坐在床上,四目相对。云皎眼中怒火中烧目光凌厉。景拓远悠然自得若无其事。
云皎败下阵来,收回目光。
“浑蛋,你就会欺负我。”云皎很没骨气地流泪,刚才的一番长时间混战,让云皎一下子忘记了与仇人作战是要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
这哭声还真管用,景少谦马上放开云皎,眨眼看人抹眼泪。
云皎怒气冲冲地躺下,用被子盖住身体,连脸部都蒙住了,在被子里哭泣。
“夫人,原谅我。”景少谦凑近了隔着被子求里面的人。
“你休想,恶霸。”被子里传出的声音是带着哭腔,但是恶狠狠的。
“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肯原谅我的过错,你说出来,我一定照办。”景少谦很希望能和云皎达成协议,自己满足她的要求后她能对自己抢她之事既往不咎,安心留在自己的身边,总是这样折腾下去不是办法。
云皎可没有想过原谅这个抢夺自己回来的仇人,听到景少谦请求自己提出条件,就随口说:“好,你把天上的月亮送给我,我就对过去的事既往不咎。”
这算什么。景少谦黑了脸,瞪眼看在被窝里露出半边脸的人:“这个不算,重新说过。”
云皎坐起来拭泪,想到他给自己带来的奇耻大辱,以及刚才他抢夺袖箭小筒的罪行,决心要狠狠地刁难他,故意作思索一番的样子,然后说:“你要是肯跪下来求我,我就答应你。”
“你说什么。”景少谦气得跳起来,脸霎时阴霾,他景爷的膝盖只向神佛祖先跪下,还没有向人跪下过,要他向自己的夫人下跪,男子汉大丈夫的威严何在。
“不行!”景少谦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跪拉倒,我可没有求你下跪。”这在云皎的意料之中,她不屑地扭头向另一边,摆出坚决与景少谦划清界限的样子。
景少谦权衡一下,虽然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从下跪到起来用的时间不过一两分钟,就可以免去过去抢劫事件引来的纠结,也未尝不可,何况这是在房间里,自己向夫人下跪的事只有天知地知夫人知和自己知。
“你说,我要是向你下跪求饶,你就不再追究我抢你回来的事?”景少谦心动了,先核实一下事情的真伪,以免学浪费动作。
“嗯,说话算数。”云皎眨眼看景振无,不相信他会真的向自己下跪。
景少谦下床,在床边向云皎作揖:“夫人,我知道抢你回来对你是种奇辱,为夫错了,求夫人原谅。”说完,跪下向坐在床上的云皎深深一拜,才站起来。
云皎的小嘴张成O形,一时难以合拢,她以为景少谦宁死也不会向自己下跪,没有想到他转眼间就完成了下跪求饶的动作,还很自觉地加上一拜。
景少谦坐在床边看傻子一样的云皎,轻松地说:“夫人,这下子你可以消气了吧。”
被人抢回来成亲对一个具有现代思想的女性来说的是何等的耻辱,云皎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原谅景少谦,刚才她只是以为景少谦不会下跪才这样说的,她狡黠地看景少谦:“不算。刚才明明说好的是跪下求饶,你是先求饶了才下跪。不能算数。”
“你,你!”景少谦真想马上掐死仰面看帐子顶的人。
反正已经跪下一次,折了威风,再跪多一次也无妨,要不忍辱下跪的事就白做了。景少谦无比气憋地又在床边向云皎下跪:“夫人,我知道过去对不起你,求夫人原谅我。行吗?”
“不行!”
景少谦保持下跪的动作僵化当地,两分钟后就明白自己被这小女人耍了,她根本就不想放过自己,气得景少谦七窍生烟,跳起来窜到床上去一把抓住云皎的长发:“你,你,你竟敢耍我。”
云皎痛得呲牙咧嘴,泪花打转,愤怒地叫嚷:“浑蛋!恶霸!你耍了我快一年,我只不过是耍你几分钟。放手,快放手。”
看到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景少谦悟到自己这位夫人经不起自己的铁拳,连忙松开手,已经从云皎的头上揪下一缕长发夹在手指间,心慌地要藏匿起来,却被云皎看到了。
“浑蛋,你欺负我。”
云皎躲在被窝中,呜咽不止。
景少谦眼看自己手中的这缕长发傻眼,有了这罪证,刚才做的一切更是白搭了。不,可能她更加恨自己了。可是,是她戏弄自己在先的,她怎么就能委屈万分地哭泣,而自己就像是罪犯。
有脚步声来到房间外,可能是听到哭泣声,犹豫着又走开了。
景少谦向外大声问:“什么事?”
“回老爷,夫人的母亲老夫人来了,现在客厅等候。”
“来得正好,我要跟母亲回去。”云皎掀开被子起床,用衣袖拭泪,恨恨地向呆坐在床边的景少谦说。
“你。”景少谦眼大,头也跟着大。
云皎的母亲端坐在大厅里,手捧香茶等候,想来上次回去后将这里的情况一说,家里人都不相信,家里人都说云皎在景爷府上一定被景爷虐待,过着地狱般的生活,老夫人这一行肯定是被人蒙了,说得老夫人自己都起疑心,心里想这次来一定要留神看,女儿在这里到底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云皎与景少谦双双出现在门口,两个人脸色平静,叫老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
“女儿给母亲请安。”云皎在周妈的搀扶下,来到老夫人的面前向老夫人行礼问安。
敏感的老夫人一眼看出,云皎眼睛红红的分明刚刚哭过,就马上想到家人的话,心中哀叹:“女儿在这里过得真委屈,整天抹眼泪过日子。”这样想着,老夫人的心里就落下了阴影,脸上现出淡淡的忧伤。
唉,女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女儿被人虐待,做母亲的哪能不伤心。
景少谦不敢确定老夫人会不会认他这个女婿,为避免出现难堪的情景,他不去向老夫人请安,只是远远地向老夫人含糊不清地说:“啊,你来了。”
老夫人点头作回应。
云皎与景少谦双双坐在正中的主位上。
景少谦巍然而坐,坦然地喝茶,他沉默时,身上总是散发出一股煞气。
云皎接过丫头递上的参茶,用银勺子慢慢搅动,再用银勺子送入口中,她一看到老夫人就想到要跟随老夫人回去的事,费心地寻找一个合适的说法。云皎想了几秒钟,微笑注视老夫人说:“母亲,我离开家快一年了,从来没有回去看过,真掂记家中人,现在正好你来了,我跟你一起回去看望家里人。”
景少谦听得心中一颤,这小冤家真的要离开,迫不及待地提出来,是一点都不依恋这里。她要走,自己可不会放人。景少谦不等老夫人开口就说:“夫人,你身体不适,今天早上回春堂的大夫还说要你少走动,你现在是不能走远路的。就是要回去,也要等身体好之后。”拖延一时是一时,反正本人是不会放你走的,景少谦在心里想。
“月儿,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老夫人马上关切地看云皎,目光在云皎的腹部上停留了很久。
云皎和景少谦两个人同时不自在,两个人都想起了昨夜的事。
“昨夜我们去姑奶奶家吃饭,不小心就触动了胎气。”云皎说得轻描细淡,昨夜的事是不好广而告之的。
老夫人慈爱地看女儿,责怪女儿粗心大意,叮嘱女儿以后要小心,怀孕的人是特意要注意的。云皎再提起回家的事,老夫人就不满意了,嗔怪女儿不懂事,身怀六甲还到处乱跑,不爱惜身体。
老夫人的一番话,深得景少谦的赞同,感激地看老夫人,刚才他还担心老夫人同意云皎跟随回去,这样他就只得用强迫手段叫云皎留下,那种情景不是景少谦所希望看到的。
“母亲,你在这儿玩多几天,让我好好陪伴你。”云皎看回去不成,就挽留母亲住下来,要和母亲预先商谈离开景府的事,有娘家人的支持,自己离开景府就容易多了。
“多住几天也好。”景少谦也出声留客,虽说这挽留并不是十分热情。
老夫人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弄清楚女儿的生活情况,见到有人挽留住宿正中下怀,就答应在这里住一宿。
云皎马上吩咐管家娘子带人去安排客房,给老夫人一行今晚留宿。
就在这时候,景子政刚从姑奶奶家回来,走进大厅看到云皎心中十分高兴。刚才在回来的半路上,景子政以为自己再不能看到云皎。给父亲和母亲请安后,景子政兴奋地站在云皎身边,和她说这个说那个的。
老夫人看到一个秀气的小少年站在女儿身边,与女儿显得十分亲热,试探性地问:“月儿,这是谁呀?”
“母亲,这是府上的大少爷。子政,过去拜见老夫人。”
知道是母亲的母亲来了,景子政乖巧地走到老夫人面前,向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细看这个文静内向的小少年,暗暗称奇,景爷以凶恶闻名,他的儿子却是一个秀气文静的孩子。
丫头领老夫人一行先去看客房,暂时休憩一会,景子政也要把二姑奶奶给的礼物带回他的怡湘院,云皎和景少谦两个人回到玉馨院。
进入玉馨院,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强忍了很久的云皎马上远离景少谦,要划清界限。景振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远了,靠近云皎时,招来的她的一阵恶语相向,服侍的周妈等人一看情况不对,都溜入房间躲避。
景少谦尽力克制,对怒气冲冲的云皎好言相劝:“周小姐今天还说要夫人静养,夫人总是动不动就生气,对身体不好的。我真想不通明白你哪里来那么多的气。”
“要我心平气和,除非你在我眼前消失。”云皎生气地说,这是她这时的心里话,从昨夜确切地知道自己是景少谦抢回来之后,云皎一看到景少谦就恶从心中生,不论景少谦是笑是气是沉默还是说话,云皎都看着不顺眼,谁叫他是抢自己回来的仇人呢。
景少谦心中郁闷,沉默不语,不紧不慢地跟随在云皎身边,像是云皎的影子。
云皎气得停下脚步,景少谦也跟着停下脚步,这阴魂不散的样子,云皎更加厌恶。云皎忽然想到一件事,向景少谦招手:“你过来。”
景少谦疑惑地靠近,提防这位冤家下黑手。
果然不出所料,云皎来个突然袭击,伸手到景少谦的口袋中,掏出袖箭小筒,没来得及放入自己的香囊中,就被告景少谦劈手夺回去,重新又放回他自己的口袋中。鉴于夫人目前这种状况,景少谦觉得这个小铁筒放在自己这里比较安全,半夜睡觉都要提防枕边人的谋杀,是很累人的。
“我帮你保管。”景少谦拍拍自己的口袋。
“我的东西,快还给我,我是用来防身的。”云皎激怒,扑向景少谦。
这场战争没来得及进入房间,在院子里就爆发了,好在景府的下人是不敢轻易进入玉馨院的,在这里服侍的三位躲入房间中不敢观看,因此除了战斗的双方,没有观战者。
云皎不甘心自己的宝贝就此易主,怒气冲冲地誓死要夺回袖箭小筒,她也明白景少谦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用手扳用口咬都搬不动景少谦捂住口袋的大手后,继而迁怒景少谦身体的其他部位,一双爪子在景少谦的身体上又是揪又是扯,长长的指甲划破景少谦的脸庞留下两道伤痕,想逼迫景少谦松开捂在口袋外的大手。
景少谦狼狈不堪,要是他一掌将云皎击毙很容易做到,但是要他只用一只手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还要控制好力道不伤了云皎,这就显得手忙脚乱了。景少谦明白自己的这位夫人出手再厉害,最多在自己身体上留下几道抓痕,要是自己手下不留情的话,可能就是一尸两命了。
唉,好男人真难做。
云皎的进攻近乎疯狂,她一手扳景少谦保护口袋的大手,一手向景少谦的脸上抓去,这次景少谦的力道就控制得不够好了,拨开云皎抓向自己脸庞的手,用力大了一点,云皎就站立不稳,向旁边踉跄几步像是要摔倒了,吓得景少谦赶紧伸手扶住云皎的腰,避开了夫人摔倒的危险。
“浑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云皎却趁机揪住景少谦的头发不放。
老夫人看过客房,心血来潮地要到女儿的庭院中看看,这样来个突然袭击更加看清女儿的生活状况。
侍候在玉馨院外的人不敢阻拦老夫人,得罪了夫人的母亲就是得罪了夫人,老爷今天才刚刚吩咐过不要惹夫人生气,于是老夫人一行就不经通报直接进入了玉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