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卿匆匆忙忙地赶来,走入房间时,先在外间看到了景少谦无精打采地瘫在椅子上,再走进里间,就发现周妈和景子政坐在床边,低低地陪云皎说话,劝说云皎。
周玉卿简要地安慰云皎两句,就将手指搭在云皎手腕上,开始为云皎把脉。周玉卿心中吃惊,脸上不露声色,随便地问云皎:“姐姐现在感觉到身体怎样?”
云皎轻轻地叹气,很疲倦地回答:“就是感觉到胸口涨痛,头晕目眩,有时看不清楚眼前是什么人。”
站在床边的景少谦脸上抽搐了几下,想起刚才云皎将自己当成李安岩的事,心中憋得慌。
周妈和景子政紧张地看周玉卿,等待她宣布云皎的病情。
周玉卿平静地望向云皎,给她一个宽慰的笑:“琳儿姐姐只是心中太紧张了,只要休养一些时间,就会没事的。”
在场的人听了,都松了一口气。景少谦更是暗自庆幸。
房间中燃起了火盘,周玉卿与云皎说了一番宽慰的话语后,就给云皎施针,又细又长的银针插上云皎身体各部位,周玉卿修长的手指在各根银针上轻轻地弹动。
针灸后,云皎暂时昏睡过去。
景少谦与周玉卿来到玉馨院的小客厅中。
周玉卿接过周妈递过来的茶,望着杯中茶水,神情凝重地说:“景老爷,实话告诉你,云皎姐姐现在的身体很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景少谦心中猛地一跳。手中的茶水倾倒在手上,盯住周玉卿问:“请周小姐说清楚,我夫人她现在怎样了?”
站在旁边侍候的周妈脸色苍白,屏气凝神地看周玉卿。
周玉卿脸色十分难看,抬头望向远处,低声说:“琳儿姐姐的脉相十分混乱,腹部有轻微的收缩现象,有可能会……”周玉卿没能说下去,想起朋友可能会出现的惨状,心中一片悲伤,作为一位大夫保持心平气和是最基本的要求,她克制自己心中的情感,闭上眼睛调息一会,用平静的语气说:“为了能更有把握地救琳儿姐姐,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景少谦心中突突地狂跳,周玉馨没有将话说完,他已经猜出个大概,事情比他刚才想像的还要严重。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为了云皎平安无事,景少谦顾不了许多了,叫人传来了李安岩,要他将地牢中发生的事情详尽地告诉周玉卿。
李安岩站在两个人的前面,将地牢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说到后来,李安岩不得不中断几次,调息后才能继续说下来。李安岩没有号啕大哭,只是声音颤抖,谁都能听出他在极力控制心中的痛楚。
周妈一边听,一边擦拭泪水。
景少谦后悔莫及,用手擂打自己的脑袋。
周玉卿是最冷静的人了,闭着眼睛听完李安岩的话后,平静的问:“回到房间后,她的表现又是怎样的?”
景少谦挥手叫李安岩退下,他和周妈一起互相补充,将云皎回来后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周玉卿深思一会,挥笔写下药方,叫人马上去抓药,取出一块香料递给周妈,叫等到云皎要休息时,在房间里点上。
“这是安神香料,姐姐今晚不可能自行入睡的,只有点上这种香料,她才可以入睡。景老爷,为了不再刺激姐姐,我建议你这两天不要在姐姐清醒的状态下出现在她的面前。”
景少谦点点到。现在,为了能够让云皎早早恢复健康,叫他做什么都行。
周玉卿乘坐的马车离开了景府,摆脱了大夫的身份,周玉卿想起云皎的惨状,忍不住悲伤,压抑地哭泣。
在玉馨院里,景少谦凝视昏睡过去了的云皎,心如刀绞般的痛。自己总是在无意中伤害到她。难道自己这个天生的克妻命,注定不能与夫人长相厮守?
景少谦粗糙的脸紧贴在云皎的脸颊,悔恨的泪水溢出眼眶,用沙哑的声音低语:“对不起,我真的是无意要伤害你的。夫人,我真的没有想过,要这样折磨你。夫人,相信我。”
玉馨院的房间里。
云皎注视五六步远竖起的屏风。她不能看清屏风后的李安岩,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身影站立在屏风后,只能听到李安岩低沉的男低音。经过昨天的地牢恐怖事件后,李安岩低沉的男低音在云皎听来,是更加的亲切、富有吸引力。
“我没有想到你变得这样胆小了。想起在周家村时,你胆子大得很,整天爬到大榕树上去看窝中的小鸟。在梯子上摔下来几次,都没有把你吓倒,仍旧要爬上去看刚刚出壳的小鸟。”李安岩凝视坐在床上的人,猜测她此时此刻的神色,话语中带有微微地取笑。此时的李安岩,竭力忘却自己在景府中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家丁。
只有与云皎单独在一起时,李安岩才真正感觉到,他是云皎的一个亲人,一位挚友。
景少谦坐在李安岩身后的椅子上,听到李安岩亲昵的话语,心中有些不自在,脸上不动声色。
站在床边的周妈望向云皎,接过话茬儿说:“是呀。当时我和老头子私自嘀咕过几次,琳儿不像是一位小姐,更像是一个好动的小子。哪里有一个年轻小姐整天爬到树上去的。活泼过头了。”
“你们当时是那样想的?”云皎吃惊地看看周妈,望望屏风后隐约可见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回想起在周家村时最初的生活,云皎整天面对的是李安岩一家人,能够与云皎做伴的只有李安岩,云皎整天支使着李安岩干这个做那个的。
云皎不好意思地支吾其词:“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看小鸟,还能干什么。再说我过去从来没有见到过刚刚出壳的小鸟。”
屏风后的景少谦听到这里,回想起有一次无意中碰到云皎爬梯看鸟窝的情景,哑然偷笑。
景子政的好奇心被激发了,紧盯住云皎追问:“母亲,那里有很多小鸟?”
云皎依靠在床栏上,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神往地说:“对,大榕树上到处都是小鸟,树杈间有很多鸟窝。一天到晚都有小鸟在枝头上吱吱喳喳地鸣叫,在大树下往上看,时常看到大鸟叼虫子回来喂小鸟。”
那种单纯而快乐的生活,已经成为过去了。
周玉卿微笑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的佘波不时在云皎的脸上晃过。
“这样多的小鸟,一定叫得很动听。”景子政神往地说,他偶尔会看到小鸟飞来怡湘院的竹林中,但是都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飞走了。
云皎回忆起过去的生活,愉悦地说:“安岩哥学小鸟叫,能以假乱真。”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李安岩来一下。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周玉卿适时地怂恿,好像她童心未泯,对于人学小鸟叫十分地感兴趣。
景子政到底是小孩子,一听到学小鸟叫就兴奋起来,马上随声附和:“对对,学给我们听听。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早知道李安岩会学鸟叫,就叫他教自己了。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床上床边的人都望向屏风。
“吱——喳,吱吱——喳——”
屏风后传出婉转的鸟鸣,在这叫声中让人联想到有一只小鸟在枝头欢呼雀跃。这小鸟欢乐的鸣叫时而欢快,里面绵长悠然。
云皎与景子政是听得入神。
“吱喳——,吱喳——”
另一只小鸟的叫声响起,好像是在远处寻声找来,声音由微小渐变得响亮清脆。两个小鸟的鸣叫声同时响起,就像是两只小鸟在枝头上意外相逢,亲切地交谈,呢喃软语。
好家伙,居然还有这一手。
云皎侧耳倾听,过去她只听到李安岩学一只小鸟的鸣叫,还没有听到过他同时学两只小鸟鸣叫的。他居然会口技!
“真好听。”景子政坐不住了,跑去窥视屏风后的情形。只往屏风后看一眼,他就恍然大悟地叫:“原来是这样的。”
屏风后,除了李安岩站立在那里,景少谦坐在李安岩身后的椅子上,两个人同时合拢嘴唇,在模仿小鸟的叫声。难怪会有两个小鸟的鸣叫了。
一向阴霾着脸的父亲居然也会学小鸟鸣叫!父亲的形象在景子政的心中亲切了许多。
李安岩只是吃了一惊,继续模仿小鸟鸣叫。
景少谦瞪眼看儿子,一边学小鸟鸣叫,一边向儿子摆手示意。
屏风后传出的小鸟声在片刻间出现了走调,继而转回刚才的逼真。
景子政站在屏风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父亲和李安岩,这一边看人一边听显然更加有趣。
周玉卿敏捷地闪到景子政身边,附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快回去,别让你母亲怀疑。”然后,周玉卿轻笑着向景子政说:“景少爷,别打扰他了,我们还是回到那边去听的好。”
景子政坐回到云皎身边,望向屏风,想起父亲合拢嘴唇学小鸟叫的模样,忍不住傻笑。
周玉卿担心露出马脚,偷偷地向景子政使眼色。
原来,这场李安岩到玉馨院中探看云皎的戏,是征得景少谦的同意后,周玉卿刻意安排的。其他四人在进来前,周玉卿都嘱咐过一番。周玉卿没有想到心理治疗这一词,只因为云皎受到严重刺激后精神出现混乱,身体很差,周玉卿就想到了找几个与云皎亲近的人来,与她谈论些轻松的话题。让她能够尽早从地牢中的恐怖阴影中走出来。
云皎看出端倪,笑问景子政:“屏风后是否有什么问题?”
周玉卿与周妈都看向景子政不作声。
景子政机灵一动,向云皎作个怪相,样子十分地滑稽,说:“原来学小鸟是这样的。”合拢嘴唇发音,却怎么都发不出小鸟的鸣叫。
云皎失声笑了,明白景子政是在故意逗笑。
这笑声让屏风后的两个人听了,别有一番滋味。景少谦对这种欢笑并不陌生,云皎刚刚回到景府时,经常这样的欢笑,只是渐渐地她就不再笑了。李安岩回想起在周家村时,是经常听到云皎这样冲他笑的。
屏风后的鸟鸣声一直在悠然响起。后来,两只小鸟似乎发生了争执,一只小鸟生气在叫几声,远去了。另一只小鸟不舍地呼唤,终于没有能够唤回远去的同伴,也飞走了。
云皎望向屏风后,带着责备说:“安岩哥,原来你有这种绝招,过去居然不表演给我听。我一直以为你是憨厚老实的人,原来也狡猾得很。”
李安岩不得不尴尬地干笑,承认自己是个坏人。谁叫身体后的这位老爷是不能在云皎面前露面的。
云皎兴致很高,对周玉卿说:“来到周家村。我才知道大山上居然有这样多的野生动物,山鸡、野兔、獐子、野猪,仙女岭上都有。更没有想到我还能打猎。”
“母亲上山打猎过?”景子政心中羡慕不已,他从来没有走出过清州城,对打猎生活只限于书本上的认知。
云皎看到景子政眼中的渴望,就将两次打猎的经过说给景子政听。
景子政是听得心驰神往。
景少谦听云皎讲述的打猎生活中,不断地出现李安岩和周玉卿,心中这才明白,为什么云皎跟他们的交情非同一般,原来是他们曾经在一起这样亲密无间地生活过。听着云皎声有色地向儿子描绘打猎的镜头,显得轻松愉快。景少谦默默地祈求,但愿她早日康复。
“母亲,以后要是你再去打猎,一定要叫上我。”景子政一听到云皎讲述完毕,马上就恳求,希望能够亲身体会这种打猎生活。
云皎知道,这种生活是不会再出现了,只是不忍心拂了景子政的兴头,勉强地回答:“如果以后再去打猎,肯定叫上你。”
为了不让景子政在期望中等待,云皎吓唬景子政:“其实,打猎也是件危险的事,有一次我们上到仙女岭后遇到了大风雨回不来,就在山洞中过了一夜。”
“在山上宿营,更加有趣了。”景子政的兴致更高。
云皎无语,真想收回刚才说出的话。
“我们在山下等不到你们回来,安岩他爹要上山去找,我不让他上去。我心中想你们四个人中,只有琳儿一个身体弱,其他三人都身手不凡,周公子和安岩都习惯于野外生活,在上面应该不会有问题的。过了不久,周小姐的家人就来说,四人都在仙女洞中过夜,不回来了。我们到底不放心,担心了一夜,好在第二天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云皎和周玉卿都吃惊地看周妈,到现在她们才知道当时有人为留宿山上担心了一夜。
后来,由打猎的事聊到了抚琴,云皎向周玉卿夸景子政琴艺好。
周玉卿眼前一亮,提议景子政当众表演琴艺。景子政害羞不想弹,看到周玉卿的眼色,知道是为了母亲的身体健康,就叫人回怡湘院拿琴来,坐于窗前弹琴。
悠然的琴声在房间内回响,如春风拂过柳梢,像小溪潺潺流动。云皎侧耳聆听。暂时忘却了世事的忧伤,沉浸于琴声中,心胸豁然开朗,宁静而致远。
景少谦静听这琴声,心中涌起一种为人父的自豪感。原来自己的儿子,竟有这种本领。
悠然的琴声响个不停,云皎闭目倾听,揪紧的心得到了彻底的放松,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睡眠中。
房间中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每个人心中都有同一个愿望:但愿她能够早早地恢复健康!
卢夫人在媚儿口中得知。云皎背着景少谦离开景府了。卢夫人又在媚儿口中得知,景少谦将云皎关入地牢中,折腾得半死,又亲自抱回玉馨院中悉心照料。
自从云皎与景少谦两个人间战争不断后,卢夫人一直避开云皎,为的是明哲保身,担心跟云皎接触会引来麻烦。这次,卢夫人与仇洪良夫妇俩仍将云皎的逃跑事件当作云皎与景少谦间战争的延续,只不过是战争状态升级了。
女主人身体不好,寄宿在别人府上,不去看看实在过意不去,卢夫人与仇洪良商量后,决定要去探望云皎,表示一下关心。感情好不好是憋在心里的事,这情面上的事一定要做足的。
地牢事件过去两天了,卢夫人打听到云皎身体状况已经好转多了,景少谦已经允许人前去探望夫人,就决定到玉馨院中探望云皎,充分表达一下对云皎的关心之情。当然了,景少谦也会将这次探望看在眼中的。
这天一早,云皎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广玉兰花树下练习瑜伽。云皎进入冥想状态,忘却了一切。好久好久,云皎收功时,就感觉到整个人是神清气爽,浑身畅通,有说不出的舒服。
身体是**的本钱。云皎要与景少谦这个恶霸作不屈不挠的斗争、要再次逃离景府,都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云皎决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身体恢复健康,然后再精心策划,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种鬼地方,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云皎深深地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各器官功能在迅速地恢复,深受鼓舞,在心中不禁呐喊: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补充足够的营养也是身体恢复健康的一个必要条件。云皎洗漱过后,就叫服侍的丫头端来早餐,有滋有味地喝肉粥、吃糕点,尽可能地给自己和腹中的胎儿补充营养。
景子政从外面进来,走到餐桌旁边将云皎打量几下,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转而看餐桌上各种精致的早点,偷偷地吞口水。
云皎有些诧异,自己是起床迟,早餐才吃得迟,景子政一向早起,应该吃过早餐了才对。
“子政,你没有吃早餐?”云皎关心地问一副饥饿样的人。
“母亲,我还没吃呢。”
云皎连忙叫晴儿添餐具,责怪景子政:“你起来这样长时间。为什么不按时吃早餐?经常饿肚子,对身体不好的。”
要在过去,景子政是早就吃过早餐了,昨天父亲特别交待景子政来陪母亲用早餐,多呆在玉馨院中陪伴母亲说话,景子政这才忍住饥饿等云皎一起用早餐的。
“我起床后念了一会书,就忘记吃早餐了。”景子政不好直说,支吾其词。
念书念到废寝忘食的境界。云皎又是高兴,又是心疼:“以后要先吃了早餐才念书,经常挨饿对身体不好的。”
景子政答应着,用勺子舀起肉粥喝个不停,偶尔与云皎闲聊几句。云皎也是胃口大开,喝下两碗粥,又吃了一块糕点,才抚着肚子放下勺子,吃进这么多,足够两个人所需要的营养了。
用过早餐,景子政没有离去,父亲嘱咐他多陪伴母亲。再过几天就要去学堂念书了,景子政本人也想趁现在与云皎多呆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卢夫人前来探望。
卢夫人?云皎差点就忘记景府上还人这个人存在。自从云皎得知自己是景少谦抢来之后,云皎就很少与卢夫人相遇。
云皎让景子政回避。景子政不想离开玉馨院,进入一个房间中随便找一本书来看。
卢夫人与云皎客气地互相问安后,周妈向卢夫人献茶。
卢夫人借着吹茶的动作,细细地打量云皎,看到云皎并没有久病后的憔悴。刚刚练习过瑜伽又喝过粥的云皎是脸色红润,精神焕发,要不是云皎身体上散发出淡淡的药味和手指头上缠有绷带,卢夫人真怀疑媚儿所说的事子虚乌有。
云皎坦然地微笑,毫不在意卢夫人的观察。
卢夫人心中失望,脸上堆笑,作出关心的模样说:“听说夫人身体欠佳,我们一家子都很担心。现在看到夫人身体已无大碍,我就放心了。”
其实,云皎身体不好,卢夫人暗自高兴。云皎与景少谦间摩擦不断,云皎的身体大受影响,这段时间来,云皎长时间没有心思过问景府的事务,景少谦不得不让卢夫人再次管理景府的日常事务。卢夫人自从接管事务后,原先对她不理不睬的人,都对她露出了恭敬的笑。当然了,管理景府事务的好处并不仅仅在于此。
这当权与不当权,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