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望了一下四周,只有周妈这个老成的人在侍候,就压低声音问:“上次夫人要离开,难道夫人不打算在这里呆下去了?”卢夫人很想知道,云皎上次离开景府,是故意与景少谦呕气。还是铁了心要离开这里。
这话问得够诚实的,回答的人就不好如实地回答了,云皎模棱两可地说:“你看,现在我不是坐在这里吗?”
卢夫人听不到确切回答,理解成了这样:“就是,为什么要离开。你堂堂的一个夫人,为了男人收个丫头离开,岂不是傻子。要离开的是那些贱人,不是我们。对于这些贱人,能忍就忍,忍不下去,找个借口将她们撵了。”
咳,云皎可没有想过要这样做。云皎不是不敢撵媚儿,而是云皎觉得现在就是媚儿马上在景府永远消失,云皎自己都不想在景府滞留了。早早离开这种地方,趁早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并不是因为老爷收了媚儿才离开的。”这点云皎还是要澄清的,她不想让人给看扁了。
卢夫人不相信,反问道:“要是没有媚儿,你会无缘无故地离开?大家都是女人,同病相怜的,用不着隐瞒。”
云皎一时无语,暗自想想,在没有发现景少谦与媚儿的事之前。自己是早就存了心要离开的,只是一直没有过采取行动,得知他们两个人的事后,就毫不迟疑地离开了。确实,如果没有媚儿的到来,自己不会这样快就下定决心离开的。
景子政在房间内往外看,发现晴儿在端一盘子的水果走向小厅,就走出来,接过晴儿手中的水果,向小厅中走去。
卢夫人看到云皎沉默不语,就当作云皎承认了因为媚儿离开的事。拿出一副关心教导的模样说:“记住我的话,只有我们赶这些贱人走,没有我们为了她们离开的道理。要是走了,岂不是给人腾位子,更加便宜了那些贱人。”
云皎仍不想说什么,她对于这种问题不感兴趣。云皎心中只在想,保养好身体,尽快离开景府重新生活。
“夫人,你害怕景老爷,不敢赶那个媚儿走?”卢夫人看云皎不出声,十分关心地询问,并要进一步教云皎赶媚儿的方法了。卢夫人有自己的小九九,云皎要是真的敢赶媚儿走,就开罪了知府大人和二姑奶奶,云皎与景少谦间必定又会引发纠纷,云皎更加没有心思管理景府事务了。这样,当然对卢夫人有利。
云皎看到景子政走进来,示意卢夫人住口,这些话可是儿童不宜的。
景子政却已经听到了卢夫人的话,心中就想:原来母亲想要赶那个媚儿走。
“子政,你还是回去吧,学堂快开学了,温习一下书本才好。”云皎看到景子政站在旁边听,没有离开的意思,就找个借口打发他走。
景子政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心中还在盘算:母亲想要媚儿这丫头离开,又不敢赶她走。不行,我得想想办法,不能叫母亲为难。
“夫人,其实你可以这样……”卢夫人要向云皎指点一二。
云皎适时打断了卢夫人的话,感叹说:“卢夫人,身为女人,有很多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呀!”
卢夫人想到李姨娘的事,也有感而叹:“是呀,谁叫我们是女人呢。”卢夫人很快就信心十足地说:“要是明来,我们是不行。要是暗中进行的话,这神不知鬼不觉的。你看,谁能把我怎么样?”卢夫人脸上现出得意的阴笑。
云皎知道是指暗算李姨娘的事,不得不佩服卢夫人的手段独到,李姨娘腹中的胎儿流掉了,不知道仇洪良和李姨娘是否起疑心,反正卢夫人没人事一样。
当然,这种阴险毒辣的事,云皎自己是干不来的。
卢夫人与云皎再闲聊一会,看到云皎没有就这些事深谈下去的意思,就起来告辞了,恳切地对云皎说:“夫人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相帮。”
“真到要卢夫人帮助时,我一定不会客气的。”云皎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事要卢夫人帮忙,要是公开的事大可以叫何管家去办,要是秘密的事云皎是不放心叫卢夫人帮忙的。
地牢事件过去了三天。景少谦征求过周玉卿的意见后,才敢在云皎清醒的状态下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这三天中,景少谦可谓绞尽脑汁,寻找向云皎陪罪的方法。
云皎为什么要逃离自己,景少谦坐在房间的外间无意中听到了云皎和周**对话,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更加后悔自己对云皎的惩罚失控,让夫妻间情谊全无,就想要挽回云皎的心,重新培养夫妻间的情感。
景少谦很是头痛,在过去他总是犯错,不断地向云皎认错陪罪,凡是他能够想出的陪罪方式全都用遍了。这次关云皎进地牢中让她差点被老鼠吃掉,犯下这种滔天大错不陪罪绝对是不行,但是要怎样陪罪,就大伤脑筋了。
今天中午有人请景少谦去赴宴,在赴宴期间看了几场戏,其中的一场“负荆请罪”让景少谦深受启发。别人能够负荆请罪,老子也能负荆请罪。
对,就向夫人来一次负荆请罪!
下午,景少谦找到一要滑溜溜的木棍。一身酒气地回到玉馨院。刚刚走入院门,景少谦就听到房间中传来一阵琴声,是儿子在弹琴。根据周玉卿的建议,这两天儿子经常到玉馨院中陪夫人说说话,弹弹琴。景少谦本是想不出弹琴与夫人身体健康之间有什么关联,但是既然周玉卿这位小大夫这样说,就错不了,于是景少谦就吩咐儿子到玉馨院中陪夫人说话、弹琴。
景少谦不想打断这琴声,在外间坐下静候。
晴儿与莲儿看到老爷带一根木棍回房间,摸不着边,跟进来给景少谦泡茶后,又退出去了。
景少谦心不在焉地喝茶,耐心等候,一直等到里间的琴声停止了,才站立起来走入里间。
云皎、景子政和周妈看到景少谦突然出现,手中还拿木棍,都吃了一惊。
景子政畏惧地望父亲手中的木棍,在他的记忆中,被父亲用木棍修理的次数不算少,每次的结局都是伤痕累累。景子政以为父亲手中的木棍是冲自己来的,飞快地反省这几天来自己所做的事,虽然确信自己没有什么行差踏错,可是还是心中打颤。
景少谦喷着酒气命令景子政和周妈:“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景子政知道父亲手的木棍不是冲自己来的,不禁又为云皎担心了:“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母亲。”
唉,不用说,父亲肯定是要用木棍来修理母亲的。
“老爷。你……夫人她身体没有痊愈……”周妈迟疑地望景少谦。
这些人都想到哪里去了,难道自己真的天生一副凶恶样,连单独要跟夫人在一起,都让人不放心。景少谦很是不耐烦,直想将这两个碍手碍脚的人甩到院子里:“去,给我出去。要怎样做,老爷我自有分寸。”
周妈欲言又止,犹豫不决地走出去。
景子政认定父亲要修理母亲,苦着小脸,顶住父亲恶狠狠的目光,弱弱地质问:“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母亲?”
景少谦不等儿子说完这句话,拎住儿子的衣领提到房间外,恶声恶气地说:“你小孩子懂什么,滚回你的院子去。”
怦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景子政沮丧地向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实在不放心父亲与母亲呆在一起,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身体紧贴墙壁站立,侧耳聆听房门里面的动静,打算一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冲进去保护母亲。
房间里静悄悄的。
有两三天云皎没有与景少谦见面了。云皎还以为景少谦从此以后不再与自己见面,乐得眼不见为净。谁想到才两天,景少谦就冒出来了。
“喏!”景少谦走到云皎前面,将手中的木棍递给云皎。
云皎冷眼看伸到眼前这根又细又长而且光滑平整的木棍,不明白景少谦递木棍的意思,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反应。
景少谦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僵化地那里,眼睛紧紧地盯住木棍,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将动作做到位。
景少谦一下子双腿跪下,手举木棍向前,眼睛望向地下,大声地说:“夫人,我错了,请你责罚我吧。”
云皎愣愣地看跪在眼前的人,半晌才明白景少谦的意思。
这个恶霸是在向自己认罪!
云皎注视景少谦,他绷紧脸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脸的严肃,显得十分紧张,就像是在接受法官的审判。
窗户外的景子政听到父亲的话,吃惊地瞪眼,继而捂住嘴巴偷偷地笑,继续聆听房间中的动静。父亲向母亲请罪,有意思!
周妈在其他房间走出来,发现景子政在偷听房间里的动静,又是挥手又是瞪眼,示意景子政离开。景子政装聋作哑,仍然站在窗户外不离开。周妈无可奈何地在远处干着急。
景少谦跪下将木棍举向半空良久,云皎都没有反应,只是望木棍发愣。景少谦就焦急的。夫人要是一直发愣下去,自己岂不是要一直跪下去?
“夫人,我做错了,请你打我吧。”景少谦眨眼看云皎,真希望云皎马上抓起木棍将自己打一顿,尽快结果这场负荆请罪,尽快地原谅自己,让自己悬起的心安定下来。
云皎只是看看景少谦,看看木棍,一言不发,更不要说动手打人了。
景少谦真是气憋。唉,求人打自己原来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云皎沉默不语,没有任何的行动,她在猜测景少谦唱的是哪出戏。云皎不想轻举妄动,这景爷变脸比翻书还快,他要对人好时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他在是翻脸不认人了,杀气腾腾的,凶狠异常。
“夫人——”景少谦眨眼看云皎,显得可怜巴巴的。
云皎不好再沉默,冷静地问:“景老爷,你这是干什么?”
咳,跪了这样长的时间,有人还不明白要干什么。白白让膝盖受罪,早知道要先向她说清楚才下跪。景少谦有点懊恼,又怀疑云皎是成心捉弄自己。
“夫人,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在向夫人负荆请罪,请求夫人原谅。”本着真诚地认错的态度,景少谦严肃认真地说明自己此举目的。
云皎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挑剔的目光在景少谦的身体上来回移动,嘲弄地说:“景老爷,好像负荆请罪的人都是脱光了上衣,才向人请罪的。你这个样子。似乎不够诚心。”
脱光上衣?景少谦望着云皎身上穿的那件厚厚的狐裘,再看看云皎身边那盆烧得旺旺的火炭,脸部在抽搐:这大冷的天,脱光了上衣,就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了的。
景少谦是诚心诚意地向云皎陪罪的,可他不想被冻僵了。
“夫人,这戏文上的负荆请罪可不需要脱光上衣的,夫人想来是弄错了。”景少谦心中一着急,说话就欠考虑了。
“景老爷,原来你是吃饱了没事干,来这里学唱戏。对不起,我没有心思陪你唱戏。景老爷,你另找他人吧。”云皎十分生气,从椅子上站立,要离开。还以为这恶霸要干什么,原来是看戏后佘兴未尽,要来表演一番。
咳,为什么这现实中的跟戏文上的相差这样远。那戏文上的书生一负荆请罪,他的娘子就感动得泪水涟涟,可自己的夫人却对自己的负荆请罪冷嘲热讽。
景少谦急得放下木棍,按云皎重新坐回椅子上,将脑袋伏在云皎的膝盖上,匆匆忙忙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夫人。我真浑,居然把夫人关到地牢中,害得夫人吃尽了苦头。我知道自己错了,请夫人原谅我的一时鲁莽。”
云皎有些怀疑,景少谦负荆请罪后,紧接着是不是就跟自己算帐,反正他的言行不值得可信。
“景老爷,你没有错,有错的是我。景老爷,男儿膝下有黄金,请你不要动不动就下跪的,我受不起。”
“夫人,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就一直跪下,直到你原谅我为止。”景少谦下定了决心。
这决定并没能打动云皎的心,不要说云皎不相信景少谦是诚心诚意请自己原谅,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就此原谅他的。在地牢中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以及由此引发的仇恨,不是这样容量就能根除的。
景少谦跪在云皎面前,脑袋放在云皎双腿上,双手抱紧云皎的双脚,云皎几次要站立离开,都没有成功。
咳,看来不原谅他是不能离开的。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云皎气得要疯了,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愤怒地看死死地粘着自己的人。
景少谦心慌意乱,心一直还下沉,难道自己与夫人间真的就此成为仇人?!
景少谦不甘心,他与云皎虽说没有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过,可也曾经和和美美在生活过。为什么别人能够拥有的幸福,他就不能够拥有。
“夫人,不要这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能没有你,夫人。我们曾经一起快乐无比地生活过,我知道你曾经真心喜欢过我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生活……”
景少谦深情地回忆过去的快乐生活,说得热泪盈眶。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云皎确实感到快乐,直到发现景少谦与其他女人有染后,云皎的快乐就渐渐地消失了。云皎长叹着,叹息那短暂的快乐生活。
窗户外忽然传来了哭泣声,让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大吃一惊。
景少谦迅速地打开房门走出去看,气得瞪圆了眼睛:“你小子在这里干什么?”
“喂,你等等。”云皎看到景少谦有动武的念头。及时叫住了他。
景少谦停止了要迈出的脚步,回头迷惑地看云皎。
云皎走到门口处,预先拉住了景少谦的大手,才顺着景少谦的目光向窗户那边看去,见到景子政还倚在靠近窗户的墙上,用衣袖擦拭眼睛。
唉,景少谦唱的这场戏,看戏的主没有动情,旁听的倒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全部落入了儿子的耳中,景少谦是暴跳如景,这小子什么不学偏学会了听老子的墙角。景少谦是越想越生气,要走去教训儿子。云皎紧紧地拉住景少谦的大手不放松,景少谦甩了几次都没有甩脱,又不好连带云皎一起拖了过去,只得气咻咻地站在门边瞪眼看儿子。
云皎也没有想到景子政会将刚才的话听了去,一个小孩子,不应该参与到大人的纠纷中来。
“子政,偷听别人说话是没有修养的行为,以后不能这样做了。别在这里惹你父亲生气了,你回怡湘院去吧。”
景子政瞟了一下父母紧紧扣在一起的手,快步向外面走去。听到父亲的话。景子政是一知半解,知道父亲并没有生母亲的气,也没有要修理母亲的打算。既然这样,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看父亲现在气冲冲的,还是趁早离开这里的好。
景子政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外。
房间门口处只有景少谦和云皎紧靠站立在一起。云皎醒悟到自己还拉住景少谦的大手不放,动作太过于暧昧,连忙放开这只大手。景少谦反手拉住云皎的手,握得紧紧的,云皎挣扎几下都没能挣脱,让景少谦拉入房间里去。
景少谦坐到床边,手上仍旧拉云皎的手不放。
云皎甩了几下都没能甩掉,愤愤地叫:“放手,老拉我干什么,不要脸。”在云皎的心中,景少谦早不能算是一家人了,是陌路人外加带有仇的那种,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
“原来拉手是不要脸,刚才是谁先不要脸的?”景少谦拉云皎的手不仅没有放开,而且握得更加有力了。
云皎皱眉,她的手上隐隐作痛:“你要捏断我的手,把我弄残废?”
景少谦听了,马上松开手,看向刚才握住的地方,果然红了一圈子。这女人,真像是瓷做的,碰一碰就要坏了。
景少谦改用手揽云皎的肩膀。注视这张生气的俏脸,温和的说:“夫人别生气,我是一个粗人。原谅我,哦?”
云皎拉下脸,掉头看向另一边。原谅他,说得轻巧。
这个动作,景少谦十分熟悉,云皎过去生气时总是这样将脸扭向另一边去,过不久又与自己和好了,想来这次也不例外。景少谦的心情大有好转,注视云皎的侧脸戏笑:“小心眼儿,就会这样给我脸色看。”
云皎骤然转过脸质问景少谦:“你说谁小心眼儿?”
“这里只有你和我,我还会说谁,当然是你了。”景少谦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回答。
云皎板着脸,直直的盯住景少谦问:“景老爷,那你一定是心胸开阔、大肚能容天下可容之事了?”景爷要是心胸开阔,就不会暴戾成性了。
景少谦不想与云皎探讨气量方面的问题,他只关心云皎是否还在记恨自己,一把将云皎逼近的脑袋就势搂在胸前,放柔声音说:“夫人。我们和好,行吗?我能够原谅你逃跑的事,你也原谅我一时的冲动,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一时的冲动?不!我绝不原谅!”
云皎狂怒地推开景少谦,想起在地牢中老鼠在身体上肆意爬行的恐怖、想起指尖上生生地被撕咬的剧痛,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让云皎不能自控。
景少谦也恼了,怒气冲冲地看云皎,低声地吼叫:“你逃跑了,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要在别人家,弃家逃离的女人被抓回来,大都被乱杖……”
看到云皎脸色煞白,景少谦及时住口,想起自己不是在跟夫人算帐,是在跟她讲和的,向她陪罪的。景少谦顿了顿,换上笑嘻嘻的面孔,握上云皎的手轻摇:“夫人,我们来个一笑泯恩仇,好吗?”
一笑泯恩仇?
“不!绝不!”云皎尖叫着抽回手,脸上浮现出极度的嫌恶和强烈的仇恨。这个恶霸不顾自己的生死,坚持把自己关入地牢中,让自己饱受折磨,云皎现在连杀景少谦报仇雪恨的心都有,怎么可能会与他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