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没有动作的赵老爷也起身,极力地安抚宾客,毕竟来的都是赵家的亲朋好友,虽然议论,但也不会闹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踌蹰的赵子附身上,他似乎反映不过来了,满眼只有牧若惜,“快,写休书!”玉芙郡主大声叫道,她急不可耐地,她可不想一进门就做妾。
这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他的目光停在牧若惜的脸上,冷冷一笑,仿佛在讥笑她先前演的那场闹剧。
他将一张纸盏递给赵子附,“大哥,休书我帮你写好了,你只要签个名字印个手印就行了!”站在一旁的家仆将毛笔和砚台也递了上来。
赵子附神情恍然地签完名字,然后按手印。
牧若惜朝着赵夫人,“把我家的奴婢放了,我要一并带走!”
赵夫人气得浑身直颤抖,牧若惜这样一闹,赵家算是颜面丢尽,想不到这丫头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完全把她没有放在眼里。
身边的福嫂用手一指,“姑娘,那四个家仆都在大门口处了,你自己看。今天是大少爷的喜宴,你就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牧若惜冷冷看了一眼赵子附,从他手里抢过休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她身后的赵子附,似有不甘,伸手想要拉住她,结果这只手才伸出来,就被赵子墨握在了手里。他狠狠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大哥,然后将手甩开了。
“小姐……”
“小姐……”
五个分别以久的人抱头痛哭,苏夫人远远地看着,心里头百感交集。
话没有多说,牧若惜带着四个仆人从赵府大门口走了出来,苏宁跟在身后远远地跑了过来。
“臭,臭丫头……你要去哪里?”
牧若惜远远地望了一眼,立在人群的苏夫人,心里一时惭愧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默默地将身上的贵重首饰都摘了下来,然后拢到一起放到苏宁手里。
“你去跟你娘亲说,大恩不言谢,她的恩情,若惜一定会报答的。只是现在,若惜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暂时就不能跟你们回去了……还有,你回去跟叶田茶说,让她明天一早到蓝府后院门口等着,我会派人去接她的……”
苏宁急的直摇头,“我问你要去哪里啊?臭丫头,这马上要过年了,你要去哪里啊?”
牧若惜淡然一笑,“不管我去哪里,我都不可能再去苏府打扰了,我现在是赵家的休妻,人尽皆知,我不想再给你们添什么麻烦!而且,先前我是骗了苏夫人,也许她不会原谅我了!”
牧若惜说完,便是扬长而去,
铅灰色的天空,忽然飘来一阵冷风,将牧若惜白色的裙摆吹得飞扬起来,一朵一朵洁白的雪花从天空萦绕而下,飘飘遥遥地将牧若惜的身影慢慢地掩盖住了。
苏宁望着空落落的大雪,心里的感觉无法名状,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何现在他心底的愁如同白雪一样漫天飞舞起来。
主仆一行五个人,连着找了十家客栈,总算寻找到一家便宜又宽敞的店。临近过年了,许多店都打烊了。有一些不打烊的,都是图着暴利来的,房钱贵得吓人,住一晚上要三两银子,牧若惜手里的钱够她们住不了多久。
这三九寒的天,哈出来的气都可以结成冰了,由于风寒太大,小店的四扇大门,关掉了其中三扇。这满堂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客人。
店小二拎上来一壶热气腾腾的茶,给众人一一倒上,满脸堆笑地说道,“各位客官,你们哪是本店最后一批客人了,过完今日,明日个就不迎客了…….”
“为什么呢?你们有钱不赚啊?”
“哎,都过年了,谁还图这点小钱呢,明天就过小年了,我们店老板和厨子今天早上就回老家了。我家比较近,就在城尾,所以我走得晚点,但明天最迟中午也得回家……”
听这小二这么说,众人的心都冷了到极点,眼下连容身之所都没有了。
由于大厨没在,客栈里也做不来什么美味佳肴来,店小二手脚麻利地煮了几碗鸡蛋面,实实在在的大海碗堆到了众人面前,这热汤热面的吃下来,将全身的寒气给驱散发七分。
店小二自己也抱了一碗面条,跟大伙围在一个桌子上面吃着。反正也没有什么客人,牧若惜两手抱着热乎乎的面汤,笑道,
“小二哥,你们附近有没有房间出租或者出售的啊?眼看着过节了,你们一打烊,我们可就是无家可归了。这寒冬腊月的,不好过啊!”
店小二看着牧若惜穿着打扮,就像是富人家的小姐,又跟着众仆,不像是街上的流浪汉,惊讶地问道,
“姑娘怎么沦落到无家可归呢,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兰西此时也恢复了镇定,认真地说,“小二哥,我们现在暂时落难了,小二哥若是有这方面的消息,我们感激不尽啊!”
店小二想了想,“都这个时候了,要找房子可有点难,这京城又不比乡下,大的宅院没有成千上万两的银子都是买不下来,而且大宅子也没有闲下来的…..”
听到这里,牧若惜一阵肉疼,牧宅也是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房间不下数百,赵夫人居然才给了她三百两,亏了,亏老了去了。
正后悔着,店小二话头一转,脸上犹豫着,“宅子,我倒是有一间,那是我们家老板买的宅子。唉,那宅子倒是间好宅子,只是里面不干净,当时,我们家老板花了一千两银子从一个老头子手上买来的。那老头子急着搬家,所以就是降价处理了,你们知道,这一千两银子在乡下倒是买下很大的宅子,但在京城都买不到了。我们老板也是从外地到京都行商的,就是想图个好的住所,所以买下来了。可是,才搬进去第一天,院子里的家禽家畜全部不见了,第二天,家仆就不见了三个。第三天一早,老板就举家搬了出来。后来,在左邻右舍一打听,原来这宅子里面是不干净,都害死了好几拨的人了。老板肠子都悔青了,他虽然一直想卖掉,但又觉得这样不是坑了人家吗,所以那宅子一住空着…….”
店小二是个直爽人,一点不搀假地把话都说明了。五个人听完便静默了下来,闹鬼吗?他们不敢去想。
门外,天色欲发暗淡了下来,北风呼呼的吹得门框直抖嗦。
不时有鹅毛大的雪花一朵一朵地从门口飘进来。店小二的故事给众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此时的气氛相当的诡异,牧若惜首先反映过来,
“小二哥,你也该打烊了吧,这门干嘛关了,好冷!”
“呃呃,是的是的,天色也黑了,想必是没有什么客人了……”
店小二起身关好门,又把碗筷收拾了干净,然后窝到柜台后面的炉子前面烤火去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便回房休息去了。
一张床,上面挤了三个人,兰西,绢儿和牧若惜。好在客人不多,兰西偷偷从其他客房里抱了几床被子过来,三个人窝在一起倒也挺暖和的。
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火苗一跳一跳的,不时有轻微的暴焰声啪地响起。
“兰西,你说咱们明天把那房子盘下来,怎么样?”牧若惜笑道,
“呵呵,他们老板都不在,再说了一千两银子咱们也没有啊!”兰西抱着被子角发呆,她似乎也并不怕神鬼的传说。
“我这样想的,明天跟店小二商量商量,先给一百两银子抵押着,咱们先住进去,等年过完了,他们老板回来,咱们再商量着要么租下来,要么就折价卖给咱们…….你看我们年轻倒是无所谓,可是叶婶叶叔两老年纪大了,这大风大雪的,总不能跟着咱们在路边挨冻吧!”
“嗯,小姐,奴婢听你的…….”兰西说完不吭声了。
“小姐,小姐,不要啊,里面有鬼啊!”
两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惊,不约而同转过头,是熟睡的绢儿在说着梦话。两个人这才交换了眼神,相视而笑。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牧若惜推开窗子,窗棂上面的积雪堆了厚厚一层。
目之所及,是满目的雪白,京城的雪景白得亮眼。
牧若惜一早安排了兰西去蓝府那边与叶田茶接头,她自己安顿好叶氏夫妇,便趁早和店小二谈这个事情。
店小二还算比较好说话,听牧若惜说她们没房子住的话,就会在街头冻死,那房子虽然诡异,但也是个挡风避雨的所在,反正时间都过去四五年了,就算有鬼,也说不定去投胎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同意了。
“这位姑娘,这银子我就先不收了,这房子是租是售都得老板说了算,反正若是你们住得好,就当是给我们看院子吧!一切都等过完年,老板回来了再作决断。”
两个人谈妥了之后,牧若惜留着叶氏夫妇先住在店里等叶田茶和兰西。
她和绢儿则跟随着店小二去看看房子。
这宅子处在城北的最角落里面,这一路过去,都是门户闭紧的,看不到几个路人,弯弯曲曲的小巷子尽头,一路上积雪堆得老高,雪白干净的积雪上面,看不到有任何动物的脚印,当然,也没有人的,仿佛这个地方已经被这个城市所遗忘了。
高高的围墙上面,白色的泥灰已脱落过半,落出残红的墙砖,一片破败肃杀。
远远地看着,院子里的树木高高的虬枝举起,脱光树叶的枝干像一只只巨大的鬼手直捣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