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咱们走吧,这地怪阴森的!”绢儿一下马车,就缩在门口,不肯进去。
门口两棵茂盛的芭蕉树,此时,也是枯萎倒地,巨大的枝叶交叉着将残破的门槛台阶给遮得严严实实。仿佛一个大大的门封,阻止着任何前来的人进去。
门楣上面,不知道是哪年哪月贴的春联,早已被雨水浸得失去了原本的红色,灰白暗陈的像纸条一样在风中瑟瑟着。
红漆的大门上面,一把牢固铜锁沉重地挂着,店小二熟练地掏出钥匙,一阵咯达之后,铜锁便打开了。
店小二将门推开一条缝,侧过身子,然后说道,
“我就不进去了,姑娘请见谅,这院子里邪门得严,小的还真的不敢进去。
你们要不要就在这门口,觉得不行的话,就跟我回转吧!”
“小姐,小姐,我不要进去!”绢儿眼里闪过惊恐的神情。
牧若惜微微一笑,“没事,你们都在外面等吧,我进去转一转就出来!”
“小姐……”绢儿紧紧拉住牧若惜的衣角,不肯撒手,仿佛这里有一个恶鬼,在瞬间就会将她的小姐给吞没掉。
牧若惜拍了拍她的手,并轻轻拉开,“没事的,我只是进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我会叫喊的。再或者跑出来…….”
绢儿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牧若惜留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推开了这座沉重的大门。
迎门照壁,原本高大的照壁已经倒塌了半片,上面的壁画也模糊不清了。
绢儿缩着脑袋,只能看到这些东西,她紧紧站在店小二的身边,生怕里面会跑出来一个厉害,把她给抓走。
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一阵冷风吹过,细如粉尘一般的雪粒子从空中散散的飞扬起来,绢儿愈发觉得怵得慌。
“啊……切……!”一阵细微的雪粒子飘进绢儿的鼻子和颈脖里,她重重打了一喷嚏。揉了揉被冻得通红的小鼻子,只见一条白色的人影就飘忽进来了。仓惶之下,正准备闪身,忽地被人影抓住,定睛一看,是小姐。
只见牧若惜小脸微红,眸子里闪动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她越过一脸惊愕的绢儿,拉着店小二的长袖头,“搬,搬……这里面太好了,绢儿走,我们等兰西把叶田茶接回来,马上就住进来,这里面真是别有洞天……”
店小二原本以为等了这么久,牧若惜被吓晕了呢,还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人来帮帮忙,把她找出来,谢天谢地,他听说有些人是天生带着煞气,不怕鬼怪的,所以笑呵呵地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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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宅子正房三间,迎面照壁之后便是一间小院子,后面直通三间大屋。东厢是带着小院子的三间大房和两间小耳房,西厢跟东厢是对称的布局。
正房后面是大花院,花院的尽头左边是厨房和下人居住的小房子。右边有一座小院子,拱形的院子门被一道铜锁锁住,这个季节里,上面堆积了一寸多厚的白雪。
这么大的一座宅院,虽然不如赵府和太师府那般辉宏庞大,但也算宽敞整齐,住个四五十个人没有问题。这对于流落在外,无家可归的这五个人来说,这里就是天堂。一时兴奋之下,他们也把鬼怪的谣传给抛置脑后了。
牧若惜带着兰西和绢儿住在东厢,叶田茶和叶氏夫妇住西厢的几间屋。这座虽然古旧,却透着一股雅韵,这里面的家俱漆黑透亮,虽然积满了尘土,但丝毫掩盖不住这精致的手工和沉重的古韵,抹布擦过之后,便露出微微泛红的光泽,是好木料,纯正的红实木。
除了床上的铺盖和茶水杯具,房间里的其他摆设都没有更换过。
经过三天的忙碌,终于把前院的枯草和积雪清理干净了,所有的家俱都抹得逞光瓦亮的,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有一种家的温馨。
现在唯一令牧若惜感到棘手的便是门前的这座半塌的照壁。
说实话,她非常不喜欢这座照壁,觉得它阻挡了视线,你说好好的站在正房目光,视线只能落在这照壁上面,就算开着大门,还不能看到外面,麻烦。
“不如我们把这个照壁拆了算了,反正也塌了……”牧若惜拍拍手里的雪,向身边的两人说道。
叶田茶摇了摇头,“小姐,听说这照壁是用来挡邪用的,你看,这上面还有镇鬼的符号!”叶田茶指着没有倒的另一边说道。
牧若惜靠近一点,上面有画着青山绿水,一排排细细的梵文隐隐可见。这壁面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将字迹都给掩盖得变形扭曲了。
她端祥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放弃,
“你们也别瞎想了,哪里有什么鬼怪,都住了三天,要有鬼就早该出来吓唬我们了……谣言止于智者,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胆小如鼠……”
一时间,叶田茶和绢儿两个的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小姐,话虽这么说,如果真的没有鬼的话,那客栈老板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不住,你看看这些家俱摆设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他们不可能舍近求远跑到乡下去过年吧……”叶田茶面露难色。
她的话也不无道理,牧若惜也沉思了一下,
“要不就这样了,等过年再看看,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来修缉!我觉得吧,就算是镇鬼的符咒,那既然都塌了一半,就说明已经失效了。所以,要想恢复原来的作用,那必须还得请个高僧来画这个符吧!”
三个人纠结了一个下午,就这样作罢。
手上有银子,这个年不难过,牧若惜干脆把银子都交叶田茶来安排,让叶叔叶婶去购置年货,这两老四十岁左右,身体也算硬朗,被赵夫人关押的那段时间生了一点小病,在牧若惜的调理也完全痊愈了。
大年三十,大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叶叔和面粉,叶婶忙着垛肉焰,兰西和绢儿在帮助摘菜叶,一家人忙着热火朝天,准备晚上的一大锅饺子。
叶田茶和牧若惜两个人各抱着一个瓷坛子,用木勺子收拾地上干净的白雪,据说,将年三十收集起来的白雪存在瓷坛里,埋在冬梅树底下,来年三伏天里拿出来,冰凉解渴。
两个人边走边寻,这整个前院被他们来来往往给踩动得,没有几处是完整的干净积雪。
叶田茶伸着脖子,指着后院那座上锁的后院说道,
“小姐,这里面没有人走过,里面肯定都是干净的积雪,不如我们进去挖吧!”
牧若惜趴在门上,通过门上的缝隙望进去。
里面的地方不大,一座被水面结冰的荷塘占去了大半面积,一棵歪脖子的碗口粗的老梅树生在岸边,稀稀朗朗地开着几朵残花,仿佛是年纪太大了,也无力挽留这些花朵了,在一阵冷风过后,艳红的花辨阵阵散落。院子的角落矗立着一座孤怜怜的小阁楼,在雪白的衬映下显得非常幽深漆黑,还透着一异说不清的诡异。
“倏!”冷风吹起一块冰淋子落到了牧若惜的脖子里,空气中寂静得仿佛能听得到冰雪融化的声音。
呆了半晌,牧若惜又看到那大片洁白完整的雪面,心底忍不住馋劲又上来了,仿佛眼前出现了冬天吃冰淇淋的感觉。
她伸脚踢了一下院门,院门震荡着,上面的冰块和碎雪哗哗往下落,叶田茶也觉得有些不妥,犹豫地说道,“不如算了,我们再去别地找找吧,这地方看着挺吓人的。”
“怕什么,反正这地方以后也是咱们的,既然来了,就干脆看个清楚!”牧若惜丢下叶田茶,自顾自地在地上寻找砖头,找到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你去找叶叔要一把斧头过来…..”
“这个,这个不要吧,小姐,大过年的,班门弄斧,很晦气啊!”叶田茶打断道。
“哎呀,你这么婆婆妈妈,叫你去就去,再磨蹭下去天都快黑了!”牧若惜叉起身,关键时刻,把小姐的架子端出来吓唬叶田茶。
叶田茶深深叹息了一口,小姐这个性一点也没有长大啊!
很快,叶田茶搬来了斧头,牧若惜接过来,砸了好久,才把锁头砸掉,这个时候,天色已经一片铅灰色了,北风夹着细细的雪末子一阵一阵呜咽起来。
两个人推开门的同时,就感觉到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叶田茶往后连退了两步,这院子,果真是邪门,无力也能卷走人。她下意识地拉紧了牧若惜的手。
“别怕,有我呢!”牧若惜拍了拍叶田茶的手,安慰道。
说完便是大步迈进了院子,这院子里的积雪竟然有一尺来厚,满面都是,一点动物的足迹都没有。牧若惜欣喜便大挥勺子,恨不得把全部的雪都挖走。
直到坛子塞得满得不能再满了,她才停了下来。
叶田茶东张西望的,总觉得有鬼,所以才装了一半坛子。牧若惜帮着她,一边谈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田茶,你要不要去把赵刚接过来吃顿团圆饭,也好见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叶田茶果然中招,羞色满面,红着脸嗔怪道,“小姐,你又打趣我了!这事还没有准呢!”
经过这一闹,叶田茶果然是没有再注意到其他的东西,专心专意把坛子填满。
埋好坛子正好天色暗了下来,两个人谈笑风生往大厨房,叶田茶回过头,看到昏暗的雪色中,那敞开的院子口像鬼妖张开的大口,仿佛要把所有的事物都给吞嗜掉,愈看愈后悔,拉紧了牧若惜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