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浴室,刚才在那间空房子与恶灵缠斗,四周都是臭不可闻的血水,不可避免的弄得我遍身都是。我也管不了脖子上的烧伤,打开热水龙头拼命冲洗。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恐怕是别想要了。
花子立在浴室外,伸着脖子朝里面嚷:“安妮,你小心些啊,别碰到伤口!”
还不等我答应,就听见阿神道:“管她呢,她哪怕只有一次诛邪归来不弄得自己受伤,我就算服了她!”
我速度飞快地将自己清洗干净,套上衣服晃悠了出来,笑嘻嘻地对阿神道:“不管怎么说,起码这次我是被自己伤到的,也算是有了进步吧?”
“你还说!”它斜了我一眼,“那恶灵根本没什么大本事,昨天下午,若不是你自己乱了心神,哪至于为她所伤?古安妮,不是我说你,我时时刻刻提点着你别莽撞,沉着些,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比如今天晚上,你怎么不由分说,手起刀落就将那女水鬼给灭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请她来我们家玩儿水么?!”我翻了个白眼。
肥腩多取了烫伤药膏出来,涂抹在我的脖子上。自从经历了储藏室里的一幕,我再看到他总有些尴尬,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佯装镇定,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万不可自乱阵脚。
阿神杏眼倒竖,鼻孔张得老大,仿佛可以吞天食地:“你是猪吗?我们连那恶灵什么来历什么目的都没查清楚,这下可好,请你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还能干点啥?”
我自知理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过了半晌,才复又欢实起来,弹了个响指,对阿神道:“嘿,我们还有另一条线索可以跟嘛!”
“嘁,你就吹吧,我倒想听听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阿神不屑一顾地晃了晃脑袋,表情欠打至极。花子和肥腩多倒是很认真,后者甚至停下了手中帮我擦药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摆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来,说道:“你们都忘了事情解决后,门口匆忙离开的脚步声了?”
阿神沉吟片刻,道:“第一,你是斩鬼女,不是侦探。你连跟踪林绣云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两次搞砸,更遑论追查什么线索了;第二,没错,我们都听到了脚步声,也的确都觉得很奇怪,可是,我想请问你,你能单凭着这脚步声,就知道门外那个人是谁吗?”
“这个嘛,就要问花子了。”
“关我什么事?”花子讶异地瞅了我一眼。
“那栋房子是大户型,一梯两户,楼梯在另一侧,无论是楼上楼下哪家住户,就算是不想坐电梯,也绝不会走到空房子这边来,因此,首先,我们可以排除有人路过打酱油这个可能性。其次,大半夜的,若不是有目的,谁会到一间空房子门外听动静?第三,在我们的主观设定里,之前害得我们慌不择路拼命躲藏的那个人,是前来巡楼的保安,可谁能证明?当时,我和肥腩多躲……躲了起来,阿神现本相飞了出去,留在室内的,只有花子,所以,我需要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那个人是什么打扮,身材样貌如何,做了些什么事。”
花子挠了挠脑袋,显露出很为难的神色来:“当时……当时房间里很暗,我又很紧张,其实没怎么……看清楚……”
“没关系,你就拣你看见的,尽量说就行了。”我不动声色地鼓励她,同时在心里不断咒骂她是个大笨猪。
瞧瞧人家那些恶灵,成日里跑来阳界为非作歹,业务搞得风生水起,她呢?光知道怕!
“我……我当时躲在墙角里,只看到那人穿了一身小区保安的制服,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身材有点胖,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至于脸上的五官,我实在没看清。那个人,他进来就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每个角落都看得很仔细,末了还朝我的方向盯了半天,吓死我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走了,出去的时候还关上了门。”
“然后呢?”
“……”
“……”
“然后……就没……没了……”
我简直要抓狂。她说了这一通,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我躲在那柜子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好吗?你们说说,你们说说,我要她究竟有什么用!
阿神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道:“这就是古大小姐你所谓的线索?我还真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哪!多谢,多谢啊!”
我气鼓鼓地横了它一眼。花子不靠谱我是知道的,但,我哪能想到,如今她功力已臻化境?
肥腩多愣头愣脑地听了半天,扭头看看我,又看了看阿神,道:“其实你们为什么不跟尉迟先生讨论一下?现在你们觉得最奇怪的,就是那恶灵的来历和目的。他对鬼怪之类见得多,消息来得也快,说不定能知道一些其中的秘密呢!”
我一屁股将自己扔进沙发里,嘴里嘟囔道:“我给他找的麻烦还不多吗?次次都求他帮忙,我不想欠那么多人情啊!”
阿神略一思索,对我道:“我倒觉得肥腩多的提议很好。眼下不是讲究那些俗礼的时候,早点搞清楚整件事,我们也能踏实一些。明天一早你就给尉迟槿打电话,约他到肥腩多的餐厅见面。大不了我们请他吃顿饭就是了。”
请他吃饭,还我们?说的倒轻巧,归根结底,还不是要从我荷包里往外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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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我早早就去到肥腩多的餐厅。
尉迟槿还没来,我站在店门外等他。闲得无聊,手里攥着一把狗饼干逗阿神玩。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养狗的乐趣。阿神嘴里流着哈喇子,被我拿着饼干的手逗弄得团团转,击掌握手转圈……为了一口吃食,平时气凌霄汉的百岁老神兽无所不用其极,我实在好不开心。
肥腩多店里的事情并不多,索性也跑了出来站在一旁看,一边不断发出“你给它吃吧”、“别这样”之类的哀叹一边笑,我看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精神分裂了。
远处走来三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个指着我们的方向对其他两人道:“就是那间,看到了吗?门口有个漂亮大狗的,他们家的西班牙菜真的很好吃呢!而且,老板兼主厨还是个大帅哥哦!”
旁边两个美眉嘴里发出“啧啧”地赞叹声,问道:“那个卷头发的外国人不会就是老板吧?哎呀,真的好帅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说着她们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愉快地大笑。然后,又朝我望了望,道:“那个女的是谁?不会是老板娘吧?”
第一个女孩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道:“谁知道呢,上次我来吃的时候就看到她在这里,可是,跟那个老板之间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嘛。再说,她长得也不怎么样,难道现在的帅哥眼光真的都那么差?”
我是谁?我是你姥姥!
我在心里暗骂一句,眯着眼睛对她们露出一个假笑,然后蹲下身子来,故意大声对阿神道:“去,咬她们!”
“啊——”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三个女孩瞬间花容失色,缩着身子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尖叫。阿神像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夺走我手中的最后一块饼干,扭着屁股就进了餐厅。
“古姑娘还是这么有趣。”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身,尉迟槿正满脸笑意地看着我。见我转身,又问道:“姑娘身体可大好了?”
我热络地一个箭步冲过去搂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尉迟槿,你来啦,我好得很呢!”
他朝后退了退,极不自然地挣开我的手,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来,道:“送给姑娘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好嘛,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
我疑惑地将花接过来,随即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这个猪头,他送了我一束康乃馨!
“你这……这是干嘛?”我斜着眼看他。
尉迟槿脸上难得露出羞赧的笑容:“我久居山林,对人情世故之事一概不知。之前见袁姑娘(袁晓溪)每次去你家都带着礼物(吃的),于是便觉自己也该尽些礼数。我隐约知道给姑娘家送花总是没错的,于是去了花店,见这花开得正娇艳,便买了下来。”
我的太上老君啊,我是不是该庆幸那花店里的菊花今天心情不好,没有尽情绽放?
我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那几个女的又唠叨开了。
“呀,她怎么还左拥右抱的?看不出,还挺有本事的嘛……”
我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吐着舌头对那几个长舌妇做了个鬼脸,一手一个挽住肥腩多和尉迟槿的胳膊就进了餐厅。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吗?”刚一落座,阿神就发话了。为了怕别人注意,它尽量减小嘴部运动的幅度,声音也细若蚊蝇。
“关你屁事!”我白了它一眼,将菜单丢给尉迟槿,很大气地道,“随便点,算我的!”
尉迟槿拿着菜单看了看,对肥腩多道:“在下对西餐实在知之甚少,全凭鲁伊斯先生主张吧。”肥腩多笑着答应下来,转而看向我,道:“你呢?”
我想也不想,一拍桌子,张嘴就想再度喊出“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给我端上来”这一气势磅礴的经典名句。肥腩多看穿了我,连忙伸出一个手掌制止我,口中连连道:“好了我知道,你别嚷。”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回了厨房。
“姑娘今天找我可是有事?”尉迟槿倒也爽利,见肥腩多离开,即刻就将话题引入正轨。
我将前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略地给他讲了一遍。
尉迟槿听完,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对我道:“依姑娘所说,你在那空房子里所见的恶鬼,倒与‘禁灵’有几分相似。”
“禁灵?什么来头?”我完全摸不着头脑。那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所谓禁灵,其实也就是阴魂的一种。人死之后,短时间内魂魄并未完全脱离身体,若有人在这时取了枉死之人身体发肤的一部分,将魂灵收入其内,就可将这阴魂禁锢,随时归为己用,不过,这法子实在太过阴损,正派人士对此不屑一顾,所以,往往为邪魔歪道达成自己不可告人之秘密时使用。”尉迟槿缓缓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那女鬼并不是原本死在那间空房子里,而是有人故意将她带过去的?”我忙不迭地追问。
“不错。”他点了点头,“我初下山之时,与一位茅山道士有些交情,这些事也是由他告知于我。禁灵由于被长期禁锢,自己的思维早已消散不知所踪,仅余一腔枉死的怨怼之气。因此,不论持有人将她置于何地,只要有生人之气出现,她便会出来作乱。姑娘说,那红色的浴缸里漂浮着一缕能杀人的长发,若我估计不错,那就是禁锢魂魄的载体。若那恶灵真如你所言并无甚本事,那么,依我推断,掌握此禁灵的人目标并不在姑娘。漏水之事,无论是物管抑或小区住户前去探查,都必然掀起一阵喧嚣。”
“所以,那个人,是故意在兴风作浪?可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尉迟槿。
“姑娘可记得城西片场,碧落山庄?那两伙恶灵明显是受了蛊惑才会如此行止。照我看,两件事未必没有关联。如今这态势,我始终觉得,是有人在谋划什么,这只是个开胃菜,接下来,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在所难免,姑娘若决意插手此事,可一定要做好完全准备。”
哎哟哟,我只觉得自己头变得越来越大。早知道如此,真不该把尉迟槿这家伙给叫出来。他这样危言耸听,吓得我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