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他来这的目的达到了。只是想见她一面。
“你对杜泽住在我家这件事一点都不好奇吗?”她想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在意自己的话一定会对这件事不满,但他从刚才起对此事只字未提。是他的心胸真的如此宽阔,还是他对自己根本就不在意?
牵唇一笑,他说:“那是你的自由。”说完,他不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自由?苏次的脑子立刻被这两个字紧紧塞住失去知觉。自由?他说自由?难道他就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信仰者?
被彻底打回原形的苏次抬眼看着陆骁,好久都说不出一个字。他也用平静的眼神回视着她,隔了一会儿,他说,“去吧。”不是她曾经厌烦的‘走吧,我送你’。
他现在连送她都不愿意说了。他们之间真的是这样的,没有生气,没有牵扯和纠缠。
心里被巨大的失落填满,苏次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她承认,是她自作多情的一次又一次的玩上风向的游戏。陆骁不是杜泽,也永远不会是杜泽!在杜泽那里得到的厚待,在陆骁这里忽然就变成了一种几乎不可实现的奢侈品。
“再见。”她说。
“我走了。”他回答。
陆骁走了,顶着巴黎初升的暖阳在长长的街道里背对着苏次离开了。
她不喜欢他说的‘走了’。她喜欢再见,因为再见可以再见面。就像她很喜欢英语的seeyoulater,短暂的告别之后还能再见面。Later,意味着恋人可以再短短的later之后再见面。
金黄色的阳光安静的照在他的身上,外套上,漆黑的发上,可苏次觉得一点都不温暖,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就像地球和太阳之间相隔的一亿五千万光年,可以温暖,也可以冰凉。
什么时候,巴黎可以来场雪?
苏次继续给伍越上课。那天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伍越突然问她陆骁是不是喜欢她?苏次捧着手里的书,越过面前纸张的边沿,一瞬不瞬的望着伍越好半晌没有说话。
伍越也不像平日里的认真,从开始上课就频频走神。“怎么突然说这个?”苏次问,看着伍越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畏惧。
“原来是真的。”伍越若有所思的点头,她没有告诉苏次之前在陆骁家里无意中看见一张苏次站在海边的照片。她不得不承认,照片里的苏次很美,穿一件白色的丝质衣服,褐色的长发在风中肆意起舞。那张被陆骁夹在书里的照片是她在翻书的时候看到。看见照片的时候伍越着实吃了一惊。虽然当时陆骁的回答是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拍的相片,但伍越知道,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自己不是没有感觉,没有醋意。任是多么大方的女人在前男友家里看见其他女子的照片都不会心如止水。
苏次把书放下来,对伍越说:“你错了。”
伍越抬眼看苏次,大眼睛里有不解,她不能理解苏次为什么要否认跟这样优秀男子之间的关系。“被他喜欢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不太好。”苏次背过身,拿出笔在板上写了一个法语单词,“他不喜欢我,或许说,他可能有一点喜欢我,但那种感情至少不是真正的喜欢。想让他爱上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后她转过身对伍越笑了笑,“其实我很羡慕你。”
“为什么?”伍越摇头,对苏次的话好奇。苏次回身继续在板上写剩下的单词,她一边写一边对伍越说:“因为你们彼此爱过,而且,他曾那么深爱过你。”第一次,苏次在情敌面前坦露自己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伍越笑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些事他们都身不由己。苏次没有多问,她对他们的初恋多少有耳闻,当初是伍越为了继续深造选择离开。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伍越:“你后悔吗?”
伍越一只手撑着下巴,用另一只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随便的涂涂改改起来,“说不后悔是假的,”她抬眼看了苏次一下,又低下眼睑,“离开像陆骁那么优秀的男人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和代价,但有些事情我们无可奈何。”
“既然早就料到会这样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离开?”苏次合起手里马克笔的笔盖。“如果认定了一个人不是要死心塌地的在一起,不是应该风雨无阻么?”
伍越说她那时还小,虽然知道两情相悦是一种可遇不可求,但她不想因此放弃学业,放弃家人,放弃自己追逐多年、梦寐以求的机会与梦想。末了,她问苏次:“你怎么知道是我选择离开?是他告诉你的吗?”
苏次点头。她想,原来有些人心心念念的初恋也不尽如人意。虽然能有个人能对那份感情念念不忘,但即便是这样一份纯真的感情仍需要面对世事纷扰,在最美的青春里遇见最美好的人,却终究不能有最美丽的结局。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在美好的青春里没有初恋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伍越见苏次沉默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觉得他不爱你?”
她看见苏次的背影轻轻一颤,隔了许久才回答说:“因为我跟他告白过,他非但没有接受我,甚至为了拒绝我竟然说爱情其实都是骗骗人的,多可笑!”她把书放在讲台上,与伍越对视,“你相信吗,之前最早能够相处是因为他说我和他很像,因为都不相信爱情,所以物以类聚。只是后来因我率先犯规,所以自动被三振出局。”说完嘴角露出苦涩一笑。
“你们的确很像。”伍越说。
“是吗?”苏次不相信,如果伍越所说的相像是因为对爱情的态度,那么现在她早就跟当初不一样了。又是何来的相像?
“真的。你们的举手投足,你们对陌生人的态度,你们不经意间的相似,真的很像。”伍越说,“说了这么多,其实用一句话概括,相似的人注定会相吸。”
相似的人注定会相吸?伍越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又与现实不成立,“那他应该喜欢我才对。可事实不是这样。”
伍越笑笑,不再说话。她看着苏次在黑板上写单词,心想,有些事情,既在常理之外,也再常理之内。陆骁到底的是怎么想的,她大概能猜到几分。那张夹在书本里的照片,多少能说明一些他隐藏起来的东西。
有些东西,明明发生了,只是人们不愿意去承认而已。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她们什么都没做,课也没上,开始说一些以往都不愿意提起的私人话题。比如伍越告诉苏次跟陆骁分开后她在美国认识了一个新男友,但后来还是因为性格不合分手,一段短暂的爱情也是无疾而终。作为袒露心声的回报,苏次也告诉伍越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不恋爱的精神寄托以及她曾经的养狗养老的理论。
两人第一次像真正的朋友一样聊天,说自己心底的感受。不是假想敌,也忘记了曾经的糖衣炮弹和狭隘思想以及低级趣味。
有些时候,女人间的友谊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情义。
有些时候,情敌之间也并不是只有硝烟和战火。遇到对的人,一切就都不在常理之内了。
苏次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连安跟杜泽已准备好一桌的饭菜在等她,连安最近来的频率呈直线上升趋势,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的带很多东西,从零嘴到食材,再到补品,差点把苏次那间小公寓变成一个小食品店。苏次明白,这些都是因为杜泽在。她把没法对杜泽说出的爱全部倾注在那些食物上面,希望借这些和自己有关的东西能抵达他的身体,靠近左胸膛的那一处温柔。
虽然那晚过后,连安跟杜泽之间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但苏次觉得心里的负担可以稍稍放下一些,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做到了。剩下的事,只有交给时间和当事人。
苏次把包放下,笑了笑,“原来连安也有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一面,感情的力量果然强大啊!”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剩下杜泽一个人低头用叉子扒拉盘子里的面条假装没听见。
见杜泽继续装死,苏次决定好好修理一次这些让她们陷入圈套的男人,于是清了清嗓子说:“杜老大,对此您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杜泽一抬头就对上苏次囧囧的眼神,她对着桌上那些饕餮的努努嘴,“这些可都是托你的福才能出现在我家桌上,你没什么想要表示的吗?”
听闻此番话,杜泽终于昂起那颗高贵的头颅,握着手里的刀和叉看向苏次,“怎么,难道要我以身相许?”
苏次一听马上直点头,然后对连安露出一笑,“当然可以,连安你说呢?”倒是一旁的连安今天突然收起往日的豪迈精神,耳根一热瞪了苏次一眼。苏次马上笑了起来,“行啊,你也会害羞,哈哈,可以列入本年度奇闻轶事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