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连安嗔怪一声,偏头偷偷看了杜泽一眼。杜泽的目光一直落在苏次身上,隔了好一会儿,他转过来问连安,“你的意思呢?”
连安把叉放在嘴里,“爷当然求之不得喽!”说完调皮的冲杜泽眨眨眼。于是餐桌上唯一的男人乌泱泱的埋头。
三个人一边互相取笑一边互相揭短,一顿饭磨磨蹭蹭吃了两个小时才吃完。连安留下来一起看了一张碟子,吃了一碗西米布丁,到了快十一点的时候才走。杜泽跟苏次把她送到门口后连安让他们回去,苏次把杜泽打发进去,自己陪连安一起下了楼梯。
两个人沿着小区街边的花圃走,因为寒冷,花圃里几乎看不到一片绿叶。巴黎鲜花最美的时刻还在土壤里酝酿。
“他终于来找我了。”苏次语气很轻,双手抱臂走在连安的左手边。
清脆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连安停下来瞪着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苏次,“哦,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大早。”苏次呼了口白气,“好冷呀。”她跺着脚,鞋跟吧嗒吧嗒的跌进连安的心坎里。
“来这里了吗?”连安见苏次点头后表情吃惊,“他有说什么吗?杜泽也在?有没有在法引起一场黄种男人的战争?”
“亲,你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
“他说什么了?”连安不再幻想,直面现实。
苏次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说很久没见,顺路过来看看。”她故意把‘顺路’两字强调了一遍,“我问他对对杜泽住在我家有何看法时,他说那是我的自由。因为‘自由’二字,我终于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连安也呼了口白气,把手提包挂在手腕处,把两只手都收进口袋里去,“哈,说真的,我真好奇那个陆骁,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这颗冥顽不灵的石头也能开出一朵奇异花。”
“你还好奇什么?”苏次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往围巾里藏深了一点。
“嗯,还有那位神秘的L先生啊!不过见他的可能性应该是不大了,你说是吧?”连安略显失望的说,“有机会的话,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识见识陆骁吧,也让姑娘开开眼呗!让我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奥特曼能把你这只小怪兽制服。”
苏次无奈的笑,“我哪里是什么怪兽呀!能不能含蓄一点。”
连安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道:“嗯,那换个俗气一点的说法就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人会是另一个人的傻瓜,总有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劫难,总有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残忍。”末了,连安开始哼哼的唱起来,“suchafool……”
“那么请教一下本人身边这位沾染了十丈红尘的女侠,我该作何打算才好?”苏次问连安。说实话,她问的尤其心虚。因着连安本身就已经是答案。只见连安则一脸淡定越过肩膀侧头看了苏次一眼,缓缓的说道:“保持原状吧!”
苏次在下一个五秒还没结束时就领悟出连安话里的真正含义。连安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她也加入‘杜连’一列,奉行‘把一切交予时间’的准则。
“好吧,”苏次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让我想起尼采一句话。”
“什么?”连安问。
“不能杀死你的,终究会让你变的更强。”苏次一声长叹,“如果在陆骁这棵不倚亦不屈的树上开不出花的话,你说我还能有下一次破茧成蝶的机会吗?”
“也许吧!”连安呼了一口白气出来,那团白气很快的被融进夜色里,“谁知道呢,就像认识你的所有人一致认为你这辈子只会与狗为伴的候,你却扔出了‘喜欢上男人’的烟雾弹;在这个只有浪漫没有爱人的城市里上演所谓因为爱情而陷入爱情的的剧码!”连安说的时候狠狠把苏次鄙视了一把。“你看看杜泽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原以为守着你很放心,结果一不留神捂了四年的石头热是热了,却跑到别的男人那里开花了。”
“可我记得你说喜欢我这样子啊!”苏次边说边挽起连安的手臂,像只小兽一样蹭在她身上。受不了这般亲昵,连安只好投降,“是啊,喜欢的不得了。沾染了十丈红尘的郭芙怎么会喜欢活死人墓里那个原本一世清高的小龙女呢?”好在这个小龙女最后也fallinlove,落入杨过手里。但此杨过非彼杨过,此小龙女也非彼小龙女。她不是金庸,不能对故事里的情节加以安排。
想到这些,连安侧头又睨了眼正做小鸟状倚在自己身边的苏次心里感慨,这会儿自己身边的人正是金老先生小说里那个古墓里的神仙姑姑么?
由于传说中的小冰河期,巴黎变得很冷。与往年此刻相比有极大的不同。整个巴黎都裹在一片肃穆的寒冷里。
至于陆骁这棵大概永远也开不出花的树,随着时间的流逝,苏次逐渐释然。此时此日,在她长到一定年纪的时候蓦然回首时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于是在某个午后从学校回来,苏次收拾好行囊给连安打了个电话,把依然腿脚不利索但情况大有改善的杜泽一个人扔在家里准备出远门。她把家,和家里唯一的男人一并交给了连安,那个自始自终以来有莲花般馨香的女子。
机场候机厅里,苏次伸手拉了拉头上的雷锋帽把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全部隐藏在那条又大又厚的粗线围巾里,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大厅里的人来人往,有惬意,有闲适。
出门的时候,杜泽再次横亘在她和门之间,整个身体呈大字型。(看到这个姿势的时候苏次想起《阿长和山海经》里那个贪吃又嗜睡的长妈妈。)
他问:“你要去哪?”
她歪头看了他一眼,神态自若的回答:“找灵感去。”
“那我怎么办?”杜泽的长臂横插在她家那扇宽度不足一米的门框上。他知道,以苏次目前的架势出门,没有一段时间是回不来了。
“这里都留给你住了,你爱咋地办就咋地办呗。”苏次不理他,继续理头上拿顶肥硕的大帽子。“好好在家呆着啊!”
但一时情急的杜泽显然没有领会到苏次话里的要义,依旧摆了个大字型。“你走了,谁给我洗衣服、做饭和西米布丁?”杜泽的孩子气叫苏次哭笑不得。行啊,敢情她就这样从上风向的女主角一下子沦落为洗衣做饭的老妈子。看看,进入围城的可怕性瞬间昭然若揭。
“让开!”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走。”杜泽继续孩子气的耍赖。他知道苏次接下来有大把的时间,也知道她这一走他会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她。而接踵而来的将是他会被各种思念袭击的不堪一击。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幸福的不可思议。
苏次把手放在他那条横亘在门框的手臂上,“从眼前利益来说,不走的话本姑娘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不计其数的邮件砸死;从长远利益来看,继续留在这里迟早我会被Rose太太和她的那只哈士奇一起撵出这间房子。”
“别忘了,你还有我啊!”杜泽说,“我保证会让你在这里住到你不想住为止,保证Rose太太和她的狗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留下来,Ok?”他腾出一只手,打了个手势。
“那杂志社呢?下个月的稿子你给我写?”
“他们收影集吗?”杜泽明知故问。
苏次抬起手腕看了表一眼,时间不早。“好了,乖啊,赶紧进去吧!”
杜泽就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已是无力回天,只好默默的退了下去。于是这一刻,苏次可以坐在机场大厅看人群从四面涌来,然后乌泱泱的散去。
到达目的地己是次日,苏次在旅馆简单吃完饭就出门去有看传说中的佛罗伦萨。事实是从决定到付诸行动只是因为那日她无意中从书上看到19世纪一个国内文人写的一篇文章,正是关于这个城市。此外,来这里的另一个纯粹原因是她被‘翡冷翠’这个迷人的名字下了蛊。于是她下定决心来一趟书里的城市看看。现在仔细想来,她跟陆骁都属于容易一时兴起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翡冷翠待到第二天的时候,气温骤降。街上到处是皑皑白雪,许多也地方的水路甚至已结了厚厚的冰。印象中,冬日有暖暖阳光的意大利顿时在记忆里消逝。
而在她家继续占山为王的杜泽据说在连安的照料下似乎过的还算不错。只有陆骁,她永远没有消息。他们之间就像某天不经意在某个点上相交的直线,过了那个点又急急地各自分开,不再交集。
第三天依旧下雪,很大的雪。簌簌的打下来,落在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计划里许多要做的事,要访的地方统统耽搁。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因着大雪被阻挡在室内,让苏次好不懊悔。好在雪在第三天下午停了,苏次像刚从笼子里放出的鸟,迫不及待的匆匆出门,步履轻盈,一路走得异常袅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