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过照片,写完随笔,已是黄昏。没有夕阳的佛罗伦萨沉寂在一片寂静的白雪里。苏次背着包开始往旅馆方向走。就在她以为一日又是在这个城市安静的白色世界里结束的时候,接下来的事让一向默默无闻的苏次狠狠的出了一回名。
在她距离旅馆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发生了抢劫,于是作为路人和旅客的苏次在见证了一名年过半百白发老妇人被一个戴一顶毛线帽子遮着半张脸以上的男人抢了提包。
正当两人各自奋力拉扯提包的时候,苏次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寂静寒冷的空气三个人瞬间扭做一团,在翡冷翠的皑皑白雪里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撕扯。
那个老太太高声的用一种撕心的声音喊着:“help!help!”
好在扭打事件发生到第二分钟左右的时候,旅馆的老板——那个高大威猛的男士从窗户里发现了路上的情况,于是拎了一根棒球棍加入这场激烈的擒贼战。有了男老板的及时相助,小贼很快被制服。
直到当地警车开走的时候,苏次还有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苏次回到旅馆房间的时候已累的全身肌肉发酸,原来一场类似女人间的战争也需要耗如此大的力气。好在最终不法之徒在众人的合力帮助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浴室里,准备洗手的苏次发现自己的左手腕处被那个已被当地警察带走的劫匪抓了三道猩红的血印,这个唯一留在她身上见证了她与刚才抢劫事件有关的唯一标识。被抓深的伤口丝丝咬着皮肤上的神经末梢,让她疼的直咧嘴。
她把手放在水龙头下,打开水,冲洗伤口。
碰了水的伤口更加疼痛,她抽过一张毛巾,轻轻的按在手上。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一瓶药膏,涂在伤口上。算是对这件事最后的清理。
当晚八点不到的时候,旅馆的老板娘出现在苏次的房间门口。那位有一双湛蓝色眼睛的意大利中年女人端了一个精致的托盘敲开她的门。经过短暂的交谈,原来老板娘从男老板那里听闻了这个东方女子勇斗劫匪的事后特地为苏次送来了一份精致可口的意式晚餐,并且决定对苏次这些天在旅馆费用打三折。
“好女孩,祝福你!”临走前,女主人面带微笑着亲吻了苏次的脸颊,祝她用餐愉快。
“谢谢!”苏次在老板娘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谢过善良的老板娘,已经饥肠辘辘的苏次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老板娘送来的晚餐扫荡一空。横躺在沙发上的苏次打了个饱嗝,逐渐被一阵又一阵的睡意席卷。
正当苏次迷糊的准备进入朦胧时,房门又咚咚的被敲开了。
这次门口出现的人数在量上有了飞跃——旅馆老板夫妇和下午被抢老妇及她的女儿。四个人齐刷刷的挤在那个狭窄的门口对一脸茫然的苏次眯起了眼睛。
被抢的白发老妇一把握住苏次的手,率先开口:“亲爱的,今天下午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没有你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老妇边说边激动的握住苏次的手不愿放开,“你有一颗正直并且善良的心,原主保佑你和你的家人一生平安!”
经过一番梳理,苏次明白了。原来是老妇人带着她在翡冷翠当记者的女儿来向她道谢!苏次笑着临时抱佛脚学的意大利语向老妇表达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
“谢谢你帮我妈妈,谢谢你!”那位三十出头的女士也在苏次脸上留了一个充满感激的吻。
面对突如其来的荣耀,苏次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你!”老妇说。
“你是跟善良又美丽的中国女孩!”旅馆老板夫妇说,脸上笑盈盈的。但旅馆老板的一番话还是让苏次事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知道吗,警察在他身上口袋里搜出了一把匕首!好危险!幸好及时把他制服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旅馆老板的原话,说这话的时候这个意大利男人显然也是一脸的严肃。
老太太和她的女儿在一边点头。“真的太危险了!”
苏次笑了笑,说不害怕是假的。
“再次感谢你帮助我妈妈!”
“应该的。”
苏次看见老妇的女儿和旅馆老板娘对自己今日下午的英勇事迹流露出了满脸的敬佩。不禁让她体会了下电视里的英雄主义色彩。
老妇人临走时送了一串玉石给苏次,“这个送给你,希望好人有好报!晚安,孩子!”
“晚安!”
“再见!”
“再见!”
其实是,尽管累的连呼吸似乎都是一种负担,但苏次当晚躺在床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着。她想,如果那个劫匪再凶悍一点拔出匕首,或者旅馆老板没有及时前来帮助的话,她是不是已经去见马克思了?乐观点考虑的话,她现在躺的床不是旅馆温暖柔软的席梦思,而是医院洁白冰冷的病床;再悲观点想的话,她现在躺的应该是翡冷翠某个殡仪馆接待过无数死者的床位,孤独等待家属从四面八方前来认领她那具早已体无完肤的尸体。
连安和杜泽看见自己惨不忍睹的尸体时会不会哭的很伤心?
还有,陆骁,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后悔没有早点喜欢上我?
苏次开始在床铺上臆想各种情况。许久之后,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继续往下想。她不希望自己被源源不断的悲剧情结困扰而失去一双能够及时发现翡冷翠美好的眼睛。于是她拉过被子将自己狠狠的掩埋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
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好!
明天就是新的开始!
当天晚上,苏次做了很多梦。梦见自己再勇斗劫匪的时候死了,然后一个人躺在洁白的医院里等家属前来认领。乱七八糟的梦,扰了她一夜的安眠。
第二天,当整个佛罗伦萨还沉浸在漫天飞舞着雪花的清晨里的时候,苏次的房门又被咚咚的敲响了。苏次窝在被子里,掀开眼皮看了床头的闹钟,开始感到忿忿不平。这旅馆老板夫妇未免也太热情过度了吧,这才早晨五点半都不到,敲她房门干嘛呢?难道又是因为昨天的行为又给她送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哎呀,她不吃了!
上帝,给她点时间睡觉吧!昨晚失眠了一整晚到凌晨才浑浑噩噩的睡去。
被窝里的苏次翻了个身,准备不理会。可门上的响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有节奏的响起来。这下连一向自认为有教养的苏次闷声吼了句见鬼后,披散着满头凌乱的长发一路袅娜的走到门前伸手扭开了房了门。
她耷拉着脑袋,几乎半个身子都快挂到门上,褐色的长发披在身上。
门口一片寂静。
隔了好久按耐不住的苏次又掀开眼皮正打算不给好脸色给对方看的时候,这才发觉映在眼帘的是一双褐色牛皮男士皮鞋,铮亮的鞋面上落了一些雪花的碎屑。她盯着那双鞋看了好一会儿,鞋的主人依旧没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苏次又闷声咕噜了一句什么,终于抬起脸正视门口这位不受欢迎的来客。
接下来的三秒里,苏次彻底石化了。她一动不动的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惊讶的说不出半个字。只见陆骁拎着一个手提包站在门口,把苏次满脸的痴像收入眼底后面不改色的说。“可以借个道让我进去吗?”他看着她,一瞬不瞬。嘴里因为寒冷呼出一口白气。
苏次像失了魂的木偶一样微微侧了侧身,把那个男人让进了屋。而房间里的女人至少在两分钟后才意识到什么,迅速的把散乱在各处的东西收了起来,包括那堆昨夜旅馆老板娘送餐进来还未撤出去的盘子。
但陆骁显然对房子里的乌烟瘴气漠不关心,在苏次面前显示出了他一贯的风度。
“你、怎么来了?”苏次语无伦次,仍然处于一头雾水之中。
“来出差。”陆骁回答,依旧穿着身上的大衣。苏次噢了一声,迅速的移师给陆骁倒了杯热水过来。他在椅子上坐下,脱下手里的黑色皮手套。
两人沉默了好半晌,苏次忽然说:“你什么时候来的?出差几天?”
“随时可以走。”他说。
“哦。”她点点头,仍旧有些浑浑噩噩。
陆骁站在房间里,环视四周的一切。然后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走到窗前,一下子拉开窗帘和窗外。
从外面涌进来清新的空气。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下一秒她就冒出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被她毫无隐藏的表露出来,“你不是跟踪我吧?”
陆骁缓缓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喝了口水默不作声。
“你不是真跟踪我吧?”
“你觉得我有那么闲吗?”
她摇摇头,“不是有这种闲心的人。”
他一副知道就好的表情。
“你到底是这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