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巨响。



    船身大震，几乎立不住脚，兰缡云连忙护住明珠：“抓紧栏杆，别动，我去前面看看。”



    明珠摇了摇头，抓住他衣袖：“别去了，这船，要沉。”



    “难道这船出航就是为了沉在这里的？”兰缡云立刻反应过来。



    明珠苦笑了一下：“昨天半夜上了船，我也没留意，其实，这艘是‘龙宫宝船’。”



    “龙宫宝船？”



    “这溆河之下有一段航道特别危险，常年有船只撞毁，所以周边城镇每年轮流在三月初三献祭给龙王爷，才可保舟楫平安，想必今年轮到了这清水镇。听说以前是用活人投水祭河，二十多年前才由先皇下旨改用纸人，载以楼船，船上置办的精美器物均是献给龙王的。船出之夜，以歌舞送行，船一出航，船上的人就必须禁言禁声，从后舷乘小艇离开。那时候我们都睡熟了，就算有点声响，也以为是船上送客，哪里想得到这些。我早起拆看纸人，见其背后都有‘载享载禋’、‘苍龙登岁’的字样，这才想起来。”



    “那我们上船，船上的人为什么不说明？”兰缡云疑惑地道。



    明珠叹了口气：“有时候会有人因事祈愿，宁以身殉，来求龙王爷保佑，我们半夜登船，又不多话，他们一定是误会了——反正到这段河道，船肯定会在礁石上撞个粉碎，不是来找死的上船做什么？”



    兰缡云左右四顾，沉吟道：“刚才我就在想，我带着你，也许还能脱身，但是我们那两匹马儿，只怕……”



    话音未落，船身一沉，这次是右舷撞在礁石上，虽然兰缡云早有准备，还是踉跄了一下，幸好这船造得高大结实，否则已经撞碎在这河道中了，兰缡云伸臂护住明珠，生怕她被飞溅的船体碎片伤到。



    明珠拢了拢鬓发，望了望天色，微微一笑道：“想必……也该到了。”



    “什么？”兰缡云不解地问。



    仿佛是替明珠回答他一般，两岸同时传来尖哨声响，马蹄声疾，却是两队骑兵，各有二百余人，迅速无比地追赶上来，见到船上的明珠，齐齐在马蹬上直起身来行礼，明珠向他们一挥手，对兰缡云道：“你快去把马儿牵过来。”



    兰缡云应了一声，看着明珠，明珠笑了笑：“我说过，万事有我。”



    “他们是你的手下？”兰缡云问。



    明珠点点头：“我在码头留下了暗记，他们知道这船有问题肯定会赶来的。”



    兰缡云也顾不得问明珠为什么可以统率骑兵，连忙到后舱牵过马来，幸好船身宽敞，两匹马一前一后跟上来也不嫌拥挤，此时船身已有些倾侧，在水里被暗流带得不住旋转，只见明珠不慌不忙地对着岸上的人打手势，岸上的骑兵领队正在大声呼喝，指挥手下，不知他们要如何救援。



    没多时，只见两岸同时有骑兵驰近，各自手持弓弩，对准船舷发射，兰缡云只听得船体“夺夺夺”连珠般一串急响，船身两侧各已钉上了一排利箭，那些利箭均是纯钢所制，坚硬无比，箭头有倒钩，牢牢扣住船板，箭的尾端不是羽毛，而是系着拇指粗的钢线，钢线的另一头依旧连在射手手中，虽然现在河道较前面为窄，但是从岸边射到船上也有二十余丈，可见射出这等强箭的弓弩威力极为惊人，只听岸边骑兵发一声喊，左侧的骑兵将钢线系在马鞍特制的挂钩上，以马力牵住船体，令其不再随波转侧，而右侧正是明珠他们待着的这边，只见骑兵们迅速无比地将手中的钢线用大铁钉缠绕住，钉入岸边地下，随后从马鞍上取下一捆捆黑布，固定住一端，另一端用绳结扣于箭头上，再次发箭，钉入前面那批箭的间隙处，织成密密麻麻的一张网格，黑布绷于其上，顿时平整无比。



    明珠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手下的效率，指着面前由黑布钢线铺就，带着倾斜角度的“道路”，对兰缡云道：“快，将马带上去。”



    “这个能踏马？不会一踩就裂吧？”



    “这不是普通的布，是混着金丝与头发的乌金纻布，坚韧无比，你快带马过去！”明珠的口气不容置疑，兰缡云只得站在船栏杆的边缘，使劲拉它们的缰绳：“黑牡丹！小白！快上去！”



    两匹马虽然颇有灵性，但是在这样水急船晃的情况下，哪里肯跃出船去，明珠将眉一轩，反手拔出随身短剑，在小白面前晃了晃，小白顿时长啸一声，将前腿踏上了船沿，明珠用力拍了下马背：“快！再不跑，你就得娶龙王的女儿了！”



    小白抗议地嘶鸣着，终于将后蹄也挪了上去，战战兢兢地走了几步，蹄下虽然软软的，有点像走在雨后草地上的感觉，主人又在后面直催，虽然还是怕怕的，但是再不跑，主人又要威胁自己了，只能含着眼泪，踏着奇怪的“黑草地”向岸边跑去。黑牡丹见伙伴跑了，连忙跟上，虽然不时有乌金纻布被马蹄踩裂，但是两匹马好歹是踉踉跄跄地奔上岸了。



    明珠欢呼一声，兰缡云从船沿跳下，笑道：“这个法子太好了，你的手下真是厉害。”



    明珠抿嘴笑道：“这原是遇河铺路的法子，他们倒也聪明，我本来要罚他们来迟的，现在被你一夸，倒罚不下手了。”



    “你也太严厉了吧，照我说，应该好好奖励他们才是。”兰缡云一边说，一边看着两边船身上的箭，已经因为与水流的抗力而弯了起来，有些已脱离了船体，或者钢线崩断，知道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向明珠伸出手来：“明珠大人，可否暂时委屈一下，让小的送您过河？”



    话音刚落，船底传来“咚”的一声大响，明显是船底已被撞毁，船身正缓缓下沉，只听得一连串“嘣嘣”声，原来钉在船上的钢线已被那股巨大的下沉力量带得不断崩毁，岸上人喊马嘶，控制得颇为吃力，而船身开始吱吱嘎嘎乱响，显然是快散架了。



    明珠不慌不忙，对两岸的手下作手势下命令，一边笑了起来：“你待如何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