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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就是这样送——”兰缡云长笑一声,轻轻抄起明珠的身子,一手置于膝弯,一手横过肩背,足尖一点,已越过船舷,他有意卖弄,手里虽然抱着人,这一掠竟有五丈,在空中换气吐息时轻轻落在乌金纻布上,微微一弹,立刻变换身形,如穿花燕子般凌空一个翻身,岸上的人见了他这般功夫,纷纷喝起采来。



    “云卿,”明珠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可以不用抱这么紧的。”



    兰缡云一瞥眼,只见明珠的颊边,有着一抹桃花瓣的薄绯,眉眼如凤凰展翼般华美,又偏是无比的清明澄澈。两岸的喧嚣遥遥而去,望定那两泓秋水,几缕拂面的青丝是那水畔香草摇曳。



    涉江采芙蓉,持作相思引。



    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凝望中只有彼此轻柔的吐息,温暖而短暂。



    兰缡云一个旋身,缓缓在岸边落地,小心翼翼而又依依不舍地将明珠放下:“明珠,没事吧?”



    明珠微微一笑,伸手捏着兰缡云的下颔,挑起眉,就如同一个花花大少调戏民女般,在兰缡云的脸上摸了一把:“云卿啊,没想到你的功夫这么好。”



    兰缡云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这么一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调戏自己,目光相触,明珠虽然眼含桃花,却蕴着说不出的深意,一时竟看得痴了,脸上红得发烫,低声道:“过奖了。”



    此时两岸的兵士俱已迅速将钉在船上的钢索收回,船身摇晃了几下,发出巨大的响声,终于崩塌解体,在急流中倾覆沉没。



    此时早有带队的军官呼喝整队,然后齐齐跪倒在地,那名军官抢上前来,跪在明珠脚边:“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明珠还没答话,兰缡云已失声道:“什么?”



    王爷?这个绝代佳人居然是王爷?所有人的眼睛都脱窗了吗?她看上去才二十多岁,就算扮男人扮得像,但是被当成王爷也太夸张了吧?



    兰缡云这一声惊呼才喊出口,明珠一转身,已用衣袖遮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再转身,已是一副雍容高贵的姿态,略一振袖,淡淡道:“夜瞳,你来得甚好,起来说话。”



    那被唤做夜瞳的军官却不敢起身,伏地恭声道:“属下在路上翻越山岭,耽搁了时辰险些误事,请王爷降罪。”



    明珠点了点头:“这不怪你,大家都起来罢。”



    夜瞳这才站起来,他方才指挥骑兵,镇定自如,没想到居然是个眉目清秀的青年男子,明珠叫他上前,低低嘱咐了几句,夜瞳点头,又命人将两匹马牵了过来:“王爷,属下告退。”



    兰缡云呆立着,看两队骑兵上马,如狂风卷云般迅速离去,不一会便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却见明珠牵着马儿,缓步走来,将黑牡丹的缰绳抛给自己:“接着!”



    兰缡云接过缰绳,望着明珠,不动也不说话。



    明珠笑道:“怎么,你累了吗?”



    兰缡云低低念道:“东璇有明珠,辉艳天下闻,只盼一流眄,君倾……”



    “不要念了,”明珠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没有改名换姓,而你也没问我是谁,对不对?”



    兰缡云苦笑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头笨驴,东璇国姓为夜,而你初遇时便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叫明珠,我居然一点都没想到你就是东璇的监国皇叔,尊贵无比,武勇第一的夜明珠!我真傻,除了东璇明珠,还有哪个人会有你这样的惊才绝艳?”



    明珠淡淡道:“我只是希望,你还是把我当初遇时的那个明珠,别的只是浮云虚名而已。”



    兰缡云叹了口气:“人只道夜皇叔清华自傲,是以明珠无双,却万万想不到,你居然有这般苦衷。”



    明珠忽然安静了下来。



    许久,她微微一笑:“兰缡云,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只是将眉冷冷地轩起,兰缡云只觉得身上一寒。



    那是杀气,只有手握重权,杀人无数的名将身上才有的杀气。



    兰缡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明珠是如此骄傲,骄傲得甚至受不得别人的一丝怜惜。



    自己所惊鸿一瞥的,她的撒娇,她的天真,只是她在铁甲金戈的深处埋得太久,偶尔在陌生人面前的放纵。



    心里隐隐有点疼。



    这个女子一直以来,到底背负了怎样的责任,才使她变成了这样?



    “可是,”兰缡云望着明珠的眼睛,轻轻道:“我答应,要送你去江南的。”



    江南,杏花春雨柳如烟的江南,乐府吹为横笛曲,碧绡香润歌楼夜的江南,那春城三百七十桥,明珠你可曾倚马飞逸韵?



    明珠的神色,一点点缓和了下来,似乎因为刚才忽然而炽的怒气感到歉意,柔声道:“云卿,以后不要再提我的身世好么?我不喜欢听。”



    兰缡云认真地点点头:“明珠,我真的没有恶意。”



    明珠笑了笑,忽然毫无预兆地向后倒了下去。



    皇城。



    已是深夜,御书房里却还亮着灯光。



    夜瀚飞望着跪在地上的谢子安双手奉上的绣囊,迟迟没有去接,声音微颤:“她……她为什么……”



    谢子安头也不敢抬,恭声道:“皇叔让我把这个带回给皇上,还,还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下去!”



    “皇叔叫我捎话,就说,日前承蒙赐药,他不敢再领教第二次了。”



    “哐!”夜瀚飞气得一脚踢翻了桌子,一阵唏哩哗啦的响声过后,文房四宝奏折茶杯摔得满地都是。



    谢子安还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呆住了。



    夜瀚飞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绣囊,打开检视一番,忽然又笑了:“她……她看见朕的信笺,说了什么没?”



    谢子安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心说皇叔啊您可把我坑苦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您没拿皇上赐的东西,都把皇上惹得砸桌子摔板凳的,要是我直接告诉他,您看完信哼都没哼一声就把那信烧了,我今天非交待在这儿不可。



    他犹豫了一会,才小声道:“皇上息怒。臣见皇叔看完信后,面上微有悦色。”



    阿弥陀佛,说个小谎保命,应该不会很快给拆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