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沅湘的镇静面具,在离开医院的建筑物时,才告崩溃。
其实,她不怪陈亦辉。她了解他的假装,缘于对她的在乎。只是她无法接受他的挽留,所以才故作冷漠地离开。
手抚着人行道上的栏杆,季沅湘茫然地想:其实,她只不过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因为不敢付出,所以连接受都显得懦弱。
一簇簇的雏菊,也在安静地沉默着,那一点点绽开的花瓣,是对这个季节的最高礼赞。
季沅湘叹了口气,自从车祸以后,她的生活节奏,被打成了一团乱麻。她的潇洒,被陈亦辉留住了脚步,打上了滞涩的印记,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
也许是该振作起来的时候,通过一场不动声色的旅游,给她和陈亦辉的交集,彻底划上句号。
西藏,应该很冷了吧?
仰望着薄暮时分的天气,季沅湘有些怅惘。
陈亦辉,这一次,是真的要和你说再见了。明明是自己一意孤行的结果,却仍然让她的心痛得冰凉。
薄薄的外套,已经挡不住寒气,季沅湘把领口竖了竖,拦了一辆出租车,刚刚说出了家里的地址,却忽然没有情绪,又改到了一间酒吧。
酒吧里的生意不错,上座率有七八成的样子。角落里的位置,都被人霸占了,季沅湘坐在吧台旁,点了一杯鸡尾酒。
“佳期如梦”,名字很浪漫,看上去也漂亮。淡淡的粉色,勾起了最缠绵的情思。季沅湘眨了眨眼睛,小小的啜了一口。
酒精度数不算低,看来真能让人喝了如梦。
季沅湘小口地啜着酒,眼睛则漫无目的地打量。
酒吧的气氛不错,有一种纸醉金迷的堕落感。季沅湘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忽然一个淡淡嘲讽的声音传来:“怎么,在这里钓金龟婿吗?”
季沅湘侧头,竟然是陈亦辉的特助风翊。有些意外,却只是拿起杯子意思了一下:“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季小姐也喜欢混迹在这种酒吧。”风翊随意点了一杯酒,坐在季沅湘身旁的椅子上。
季沅湘没有搭话的兴趣,但好歹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何况,酒吧可不是自己的,腿又长在别人身上,只是漫应了一声,低头喝酒。
“季小姐看人的眼光,也未免太高了点吧?难道非要陈亦辉这样的阔少,才入得了季小姐的眼?”风翊却似乎谈兴甚浓,季沅湘眉头微皱。
“风先生也闲得很啊……”淡淡地拖长了尾音,季沅湘仍然垂着头。这个黄昏,她没有任何情绪耍弄嘴皮子。
何况,从一开始,她就看得再明白不过,风翊对她,恐怕好感缺缺。无非就是把她看作是攀龙附凤的女人,可是她从来不认为这也是一种错,至少人往高处走,知道攀龙和附凤,未尝是件坏事。
当然,风翊显然并不这么想。
“季小姐今天有目标了吗?如果没有的话,也许我可以小小地牺牲一下。”
季沅湘一口饮尽了杯中的“佳期如梦”,因为身边多了一只“苍蝇”,忽然对这个酒吧失去了当初的兴趣。
丢下了酒资,季沅湘只微笑着说了一声“失陪”,就站起身。
门外的冷风一吹,季沅湘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起来。想到再也不用去陪陈亦辉,心里忽然有几分失落。
在风里呆了两秒钟,才继续举步。
连着拦了两辆出租车,都有客人。耸了耸肩,季沅湘决定拐出街口再叫车。
刚刚走了两步,身边一辆银灰色的宾士,配合着她的步伐。车窗打开,原来是讨人嫌的风翊。
季沅湘只用眼尾扫过,当作没看见一般,仍旧安步当车地往前走。
“季小姐,我送你吧!”
季沅湘礼貌地道谢,脚步不停:“谢谢,我到路口,那里的车多。”
“好歹我们也算是熟识吧,不用那么客气。我就当一次免费车夫吧……”
看看路口还有三五百米的样子,季沅湘应了一声,不再和他客气。他爱送,自己就享受一回吧,没必要去跟别人抢车。
季沅湘说了地址,风翊就加了速,看来这一带的路,他很熟。
“今天,陈亦辉不是出院吗?你怎么不去接他?”季沅湘看着窗外,随口问了一句。
“他有家人,我是外人。”风翊不怀好意地继续说,“就像季小姐一样,外人不是每时每刻都有资格出席类似的场合。”
季沅湘看出他眼底的那点挑衅,并没有生气,只是敷衍地点头:“是啊,还是外人好。”
风翊倒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什么叫还是外人好?
“你甘于当一个外人?”
季沅湘诧异地扬眉:“我本来就是一个外人,自始至终。”
风翊有些意外,哪一个女人不想方设法拉近自己与陈亦辉的关系,却唯有她,很客观地把自己定义在“外人”的位置上。
“你并不是太漂亮,但妆化得很好。”
季沅湘随口回答:“真正的美丽不应有丝毫人工的雕琢,所以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就像是一株在沃土里盛开的鲜花,不用再冠以任何人为的东西。”
“哦?”风翊感兴趣地瞥向她,这样的观点,确实有些新奇。但——那是自吹自擂么?
耸了耸肩,季沅湘的眼睛没有看他:“在这人世间,人为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办法和自然缔造的东西相提并论,那是神和人的差别。而我,算不上什么倾城的美女,只能想办法用人工的东西,来掩饰自身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