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音乐会，座无虚席。季沅湘的位置是正对着钢琴的第一排，看着行云流水般弹动的修长十指，有些茫然。
作为一个华人，两度在举世闻名的维也纳音乐厅开个人独奏会，当然是难得的殊荣。
在这个位置，能够把陈伟佳脸部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是天生的音乐家，钢琴似乎已经与他的灵魂都合二为一。睫毛如蝶翼般轻轻眨动，脸部写满了深情的凝望。有时阖上眼睛，仿如一朵盛开的芙蓉，令人心生感动。
那一首首熟悉的乐曲，飘荡在耳边，季沅湘却宁不神来。一遍遍想着卢玉棠匆忙告诉自己的消息，很担心那个不知道从何时出现的继承人，会让陈亦辉产生变数。
陈伟佳的音乐，是可以把人带向幽暗的密林，带向光明的宇宙的。在澄明的蓝色天宇，在芬芳的鲜花嫩草间，脚步轻盈地舞动。
渐渐的，季沅湘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她在遥远的国度，根本不可能帮上什么忙。纵然自乱阵脚，似乎也是于事无补。
忽然，季沅湘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颤音，分明是因为下手过重造成的。像陈伟佳这样的大师，不可能在这种重大的音乐会上，犯上这样的错误。
这时候，季沅湘才发现，陈伟佳今天晚上的情绪也有点奇怪。虽然看上去是一副沉浸在音乐里的样子，可是那抿紧的唇线，分明表示他的心情也不平静。
从他第一次公开弹奏钢琴，就从来没有把情绪带到音乐里去过。时值今日，功成名就的他，对这一切更应该举重若轻，是什么困扰了他呢？
场间休息的时候，季沅湘发现他竟然用袖子拭汗。这几乎不太可能会出现在陈伟佳的身上，他永远仪表整洁，用袖子擦汗，大约是自己才会做的事。
剑眉有些微蹙，似乎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季沅湘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正巧迎了上来。
一个微微的浅笑，带着安定的力量，让陈伟佳也微微翘起了唇。
接下去的弹奏，臻于完美。季沅湘也只能狐疑地将之归结为他有些紧张，虽然这个理由怎么也说不过去。
散场的时候，季沅湘先一步在他的座驾边等候。这里是音乐厅的内部停车场，想来陈伟佳已经事先打过了招呼，季沅湘得以被放行。
“Hi，东方美女，又见面了。”季沅湘正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个优雅的男声传过来。原来是Mike，正挽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向自己走来。
想来，那就是莲娜了。季沅湘浅笑着点头，Mike的英语说的很流利。
“Chen今天似乎有些奇怪，这时候还在休息室里发呆。要不是我拍了门，大概他还以为那是他的家！”Mike介绍了一下彼此，又开着玩笑，“我想，你是令他失态的原因？”
季沅湘笑着摇头，和他们道了晚安，遥遥地看见陈伟佳从侧门出来。白色的西装衬得夜色里的他，高大俊美。
如果不是脸部的轮廓，季沅湘几乎以为那个人，是陈亦辉。心里忽然一动，直到陈伟佳走近，季沅湘还盯着他的脸看。
“怎么了，我的脸上长出了一朵喇叭花？”陈伟佳开着玩笑，脸上却没有笑意。
发动了汽车，陈伟佳忽然开口：“沅湘，本来想好好陪你在奥地利玩几天的，但是我可能明天要回S市一趟，你在我的家里等我，行吗？”
季沅湘睁大了眼睛：“你要回S市？”
“是啊。”
“可是……你不是在S市已经没有亲人了吗？”
指节轻轻叩击着方向盘，陈伟佳的神情有些矛盾。
“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是我的亲人。”
季沅湘睁大了眼睛，心有些慌乱：“你的亲人……他们是谁？”
陈伟佳看着她，眼神复杂：“沅湘，你难道还没有猜出来吗？”
“你是陈亦辉的哥哥，是吗？”季沅湘的声音有些尖利，车窗半开，风吹动了他长长的头发。
陈伟佳的笑带着嘲讽和悲哀：“你猜出来了。但是，你觉得我是他的哥哥吗？他从小就生长在最富贵的环境里，众星捧月一样被当作是陈氏唯一的继承人。而我呢？住在一幢孤零零的别墅里，除了一个佣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给我亲情。”
季沅湘怔怔地看着他，虽然已有怀疑，但是说出真相，仍然令她震惊。难怪总觉得他与陈亦辉有几分相像，他们的眼睛在冷漠的时候，多少有几分像陈天和。
“你真的是……”季沅湘低低地叹，“所以，你的祖父要你回去，是吗？发布会上只说是陈氏继承人与陆怀蓉的订婚，如果陈亦辉坚持不肯，他就会用你来替代陈亦辉，对吗？”
陈伟佳握着方向盘的手仍然很稳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心里一寒，季沅湘急急地问：“那么，陈老爷子会怎么处置亦辉？”
“那个老头子……哼，谁知道他怎么想？但是，对于一再违抗自己的陈亦辉，也许好日子就这么到头了。”
“什么意思？”
“剥夺他的继承权，这是肯定的。其他的手段嘛……虽然我不清楚，但据我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恐怕他会在某个别墅把陈亦辉软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