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柔清清嗓,仰着下巴,很大气,很磅礴的歌词:
“毛主席窗前一盏灯
春夏秋冬夜长明
伟大的领袖灯前坐
铺开祖国锦绣前程
锦绣前程……”
由于几乎用吼的,她歇口气,抿抿嘴唇,清清嗓子,继续唱道:
“毛主席挥笔拦江河
天空飞彩虹
毛主席挥笔指山川
大地走蛟龙
毛主席挥笔点荒沙
荒沙披绿绒……”
楚晋略为惊讶的看她一眼,她嗓子吼得生疼,还在吼:
“毛主席的神笔舞东风
风吹满天红,满天红
用尽三江五湖水
毛主席的恩情写不尽
警卫战士窗前过
心里歌唱东方红
歌唱东方红,东方红……”
她这么卖力的唱歌给他听,不用说,有主动示好、讲和的意思,楚晋岂能不知?
他却依然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然后,她再唱,唱到第三遍的时候,楚晋终于开了口:“这么老的歌,你从哪里找来的?”
指柔理直气壮:“这是军歌!”
楚晋蹙着眉头:“你怎么知道我当过兵?”
其实他心底是乐滋滋的。
指柔早从他眼角的笑意瞧出来了。
她正扑过去,却见楚晋弯腰钻出窗台,起身要走。
“楚晋。楚先生,楚老板。”指柔决定不能隐性示好,要光明正大和他握手礼了。
她轻快的跑去,在客厅追上他。
“楚晋,”她踮起脚尖,到他的面前,双手往他项前一攀,笑吟吟的说:“还生气啊,难道你不觉得,我那是太在乎你了?”
“嗯?”他俯下头去问,“真的?”
“嗯……”她点了点头说,“真的。”
“不骗我?”他再度问。
“不骗你。”她认真的点点头。
“那么,”楚晋双手扶着她的腰,很轻,很柔的问:“说那三个字。”
“什么三个字?”她眨了一下眼睛,细长的睫毛低垂下去,在他的注视下,脸上散布着一层淡淡红晕,抿了抿唇,也很轻,很柔的说:“我,我爱……”
最关键的一个字还未吐出。
手机铃猝然大响!
打破了两人甜蜜紧张的气氛,分开了两人激动紧贴的身躯,指柔陡然一跳,从他胸前抬起头来,慌张的说:“请等等……我想先接电话,你站那儿先不要动,我很快就回来。”
她一面跑向房间,一面摸索皮包,掏出手机,看到李明远来电,迟疑着,闭着眼按了接听。
李明远的声音透着抹喜悦:“……我在你家门前……”
“抱歉,我不在家!”指柔非常直接,非常坦白的说:“我在楚晋这儿,可能要吃了饭再回去,也可能今晚不回去了。”
李明远沉默了,然后,再度开口,嗓音里透出浓浓的失落:“那行,我等你回来……”末了,又说:“我有重要文件,要拿给你过目。”
指柔凝神的望着手机,这边,楚晋很听话的站在客厅等她,没有挪动半分;而她的公寓那边,李明远也很坚定的等待她,没有离开。
打完电话,她哪还有心情说那“三个字”,眉尖轻颦,小步挪到楚晋面前去。
“楚晋……”她低喊,很抱歉的低下头,“我有点事,要回去处理。”
“我送你。”楚晋说,长臂一伸揽住她胳膊。手机响起来,他就明白,他等待的那三个字化为泡沫了,有点失望,但很快便被热烈的爱融化了。
他把她揽进怀里,却感觉到她往外挣扎了一下,他疑惑,低头凝视着她,“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不不……”指柔轻声轻气的说:“我开车来的,我开车回去。”她坦诚的望着他,“不麻烦你送了。”
“麻烦吗?”楚晋皱眉,“你觉得我送你,是一件麻烦事?”
指柔摇摇头,不是不让他送,而是李明远等在她家门前,两人相撞,总不太好。那个房子,她决定在这个月卖出去,或者卖不出,空着,再找个别墅。
要不然,总给不死心的李明远造成一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越感。
楚晋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她耳根都红了,他抬起手臂,伸手到她脸上,轻轻摩挲那层光滑的皮肤,“瞧,多好!你学会开车了。我为你感到高兴。今晚,我好想坐着你开的车,去你那儿。”
“楚晋。”指柔诚挚的说,“明天你有时间,去接我下班吧,我载你去城西的酒家吃海鲜好不好?”
“好……”他仔细的注视着她。
在她转身之际,楚晋猛地伸手从她身后捉住手臂,猛地拉回来。
“楚晋……”她仓促的回身,侧脸撞到他肩,小鹿般惊慌的眼眸撞进他深潭般的黑眸里。
他猛地低头吻她,忘情的亲吻。她惊呼一声,唇被他的嘴唇封住,无力的贴着他,呼吸急促。他的吻来得其势汹汹,轰轰烈烈。她头晕目眩,觉得自己被掠夺了呼吸,心脏被他的深吻箍住了似的,一阵阵发紧,揪痛。她简直快要窒息。
她开始很使劲的抠他,掐他。全身绷紧,绷紧,好难受。
楚晋双手托着她纤细的腰,感到她浑身颤抖,惊悸欲厥,他如百虫抓挠,心痒难耐,吻得更深。他紧紧拥抱她,深深的吻她。两人紧密相贴,从客厅中央撞到墙壁,撞到装饰柜,撞到电视墙,撞到古董架,撞掉了花瓶,撞掉了玉器,撞掉了CD……乒乒乓乓的几声巨响……
一个长长的吻,弄得惊天动地。
最后,他抱紧她重重的跌陷在沙发,喘着粗气,双手放在她背上摩挲,平复着咚咚直跳的心脏,让那燃烧的欲.望慢慢冷却下来。在这段时间,在她没有成为他妻子之前,他要好好珍惜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狂猛的侵占她。
指柔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侧脸贴着他胸膛,闭着眼睛,手指抚弄着他衬衣扣眼。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久好久,任时光漫流。
他用手抱着她的头压在胸口,另一只手掌揉着她瀑发般乌黑的秀发,沙哑的说:“……柔柔,不想放你走……”
“怎么好像生离死别?”她无奈的说:“明明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因为不想让你走。”他坐起来,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好想要你。”
指柔羞涩垂下眸,他吻上她美丽的睫毛,吐露心声:“你让我好着迷,小仙女。”
“我也……”指柔刚启口,他嘴唇扑上来,含住她的唇,吮着那股芬芳,贪婪而忘我。
他们滚倒在沙发上,他太沉,压痛了她的胸。
指柔轻呼,楚晋忙支起双手,在她的胸口分开一拳距离,他伏她身上凝视她,他看得那么专视,那么长久!然后,他微笑了,她也笑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而她的眼睛水汪汪。
仿佛都含了一层水雾。
楚晋说:“搬来住,或者我搬去。”
指柔点点头,“好。”
然后见时间不早了,她坐了起来。
两人重新坐在沙发边缘上,他温柔的握住了她的双手,吻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说:“小仙女,我等你。”
“好啦。”指柔拍拍他英俊的脸,笑道,“我发现,男人坏就坏在一张嘴。”
“那怎么能叫坏?”楚晋抗议的叫,“我那是赞美!人要学会赞美。赞美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门礼貌。”
他摸了一下光头,“比如,我说,指柔像个小仙女,根本就是一句赞美诗。”
“我以为,那是甜言蜜语。”指柔冲他笑。
楚晋难得的脸红了下,转开头去。然后,他送她下楼,看她坐在主驾位,插进车钥匙,楚晋挥了挥手,“小心开车。”
李明远等了很久了。
怀里抱着几个大大的文件袋。
坐在她家门前。低着头,像流浪的孩子,无家可归。
指柔拿钥匙,往锁孔里插进,她打开门说:“你进来吧,别坐在地上。”
李明远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站了起来,扶着门侧的墙往里进。门廊、门厅、屏风、客厅。一样一样绕过,他抱着文件袋,站在了装饰柜前,怔怔的。
指柔说:“你坐吧,我给你倒茶。”
他点点头。
在单人沙发坐下。
“这些资料是关于南非矿场的……”他把文件袋交给她,还有他的一些客户资料,“这个你先了解一下,我的市场已经饱和了。这几批客户,我事先同他们商量过,让他们多留意你这边的产品。”
“为什么要把你的客户让给我?”指柔望了他一眼。
“我没有这么大方。”李明远眼光落在茶几上,“关键是产品好,货真才可靠。如果资金足够的话,我建议你多开几家分店,自己做终端。自己做产品,自己做销售,专卖正品。”说着,双手往裤袋里插进,看他的动作,是在摸烟盒。
指柔弯下腰,将茶杯轻轻推过去,“你喝绿茶吧,不要再抽烟了。”
她语气平静,却有一抹关心,时不时的流露眉心。
李明远自嘲的扬了扬唇角,没说话,将手搁在膝盖,转过头,怔怔的望着墙边那架白色钢琴。
指柔说:“我还没有吃饭,你也留下来吃饭吧。”
她向厨房走去,有几天没有购物了,只有几个冬茹和少量的火腿,以及冰冻的鱿鱼。还好,应该是适合他吃的食物。
客厅里传来钢琴的旋律,恍若听到羽毛落地声响,轻轻柔柔,幽幽远远,轻如妆扮过的白色天使飞入仙境,远致古老的太行山以东,最后一颗音符划过,寂静四围。
手指弹奏时光的长短,他弹奏爱情的长短。
指柔端着饭,默立着,看他的背影投射在一侧,他静坐不动,十指依然垂放钢琴黑白键上,他的视线低垂,声音清而远,如一片羽毛从天空飘落:“………楚风谱的曲,忧伤无比,却感人至深……”
楚风谱写的曲子,她从未有勇气试弹。
因为忧伤,她怕自己弹奏的时候,泪流满面。
指柔终于回过神,把碗端上餐桌。转过头去,轻声的说:“你过来吃饭吧。”
李明远离开钢琴凳,起身过快,思维却慢,出现动作协调障碍,他身子猛往外一倾,指柔看得真切,跑过去扶住他,而他急于站起,甩头避开她的扶持,身体却倾斜的更厉害,头往前一扑,直接将指柔撞倒下去,“砰”然一声,钢琴键在她身后乱响。
她惊呼着抬头。
李明远双手按着钢琴边侧,喘着气,倾身凝视着她。指柔在他倾压而来的怀里微抖,心颤颤的。
她别过脸去。
他的呼吸炙热的喷洒过来,如烈火席卷,将她的半边脸烘烤得灼热无比。他微微喘口气,在她耳边喃喃的低语:“我看见慕名对我笑了,她说,爸爸我好想你……”
慕名!
她心脏蓦然抽痛,脸色苍白,闭上眼,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无力:“明……远。慕名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