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萧倾城说了那些话后,柳色突然也不闹了,就一直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山洞里变得很静,只有火堆里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萧倾城也坐了下来,看着她一直埋着头,双臂环着曲起的双腿,单薄的身子显得那样脆弱。被激怒的心终于渐渐冷静,竟又泛起一些心疼来。
“柳儿。”他轻声叫着。可是柳色没有动,头埋在双臂间让人看不到表情。她一定很恨自己吧,萧倾城心里竟暗暗叹息,突然觉得心境有些悲凉。
“王爷。”洞口传来一声迟疑的轻叫声。是墨的声音,萧倾城肯定,也只有他这么快能找到自己。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走进来,墨看到萧倾城坐在火堆旁,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衫。洞口的角落里,柳色穿着萧倾城的单衣,脚下是女子破碎的衣衫。
墨不着痕迹地将这些收进眼底,脸上没有出一丝意外之色。眼眸低垂,王爷在乎这个女子,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
“在外面候着吧。”萧倾城淡淡地吩咐。
“是。”墨应着,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口。
外面是属于夜的平静,除了虫鸣之外,似乎听不出任何异动。刚刚那一幕就好像是人的错觉,但是萧倾城知道他们是安全的。
凤眸一直看着柳色,她好像已经没有动过,就如僵化了一般,终于让他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萧倾城缓缓站起身子,抬步移向她的呆的角落。
“柳儿。”他叫着,可是柳色仍没有一丝反应。
“柳儿。”他终于不放心地抓起她的双肩,也看清了柳色深埋在双臂间的脸。
此时,柳色双眸紧阖着,秀眉轻蹙,脸色特别苍白,即便是在火光的映照下,仍可以看出那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柳儿。”他一惊,将她的身子拽到自己怀中。他的头抵上她的额,发现并不太热,只是气息微弱了些。他剑眉微皱,心道难道真感染了风寒?
“墨。”他朝洞外低叫了一声。
一直隐在洞口的墨走了进来,目光扫过萧倾城怀里的柳色,等待萧倾城的吩咐。
“药。”萧倾城抱着她挪至火边,对墨说的简洁。
墨跟了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便从腰间拿了个精小的瓷瓶,只有拇指那般大小,拿出来时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扔给了萧倾城,然后不发一语地出了山洞。
萧倾城接过瓷瓶,将里面仅剩的一颗药丸倒入掌中,掐住柳色的下颌,将药丸放进她的嘴里。药丸遇到温热的气息自动溶化,渐渐被柳色吞咽掉。
萧倾城轻拥着她,薄唇轻印上那两片发白的唇瓣,淡淡的药香传入鼻翼。
“柳儿,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他轻语。
温热的气息喷在柳色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药起了作用,她蹙着眉,身子轻颤了颤。
“冷吗?柳儿。”萧倾城心里一阵紧张,只得将怀里的她抱紧着,满脸的怜爱。
这时柳色的唇轻轻蠕动,不知道是因为冷的打颤,还是因为难受呻jin,微热的气息传到他的唇上,让他为她心疼着。
“柳儿?”他专注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什么才能帮到她。
“鸣……鸣……”当那****声渐渐清晰,当她口中的那个字传入耳际,他的头就被被人毫无预警地打了一棒。
萧倾城眸中赤红,抱着她身子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用力的几乎颤抖,手指几乎是嵌进了她的肉里。凤鸣真的已经溶进她的心里,就连昏睡都能被她掂记?
“鸣,好痛……”她唤着,蹙眉挪动身子,小脸摩擦着他的胸,带着依赖或信任的味道。
萧倾城却觉得有什么冲进了他心里,好像在一点点啃噬着。说不出来的感觉,胸口闷闷的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让人喘不上气来。
“鸣——唔……”薄唇猛地压上她的唇瓣,长舌抵开她的贝齿,如狂风般吸吮、纠缠。只为了不想从她嘴里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尝到的却是满嘴的苦药味……
这时,洞口站着墨的身影,他左手拿着提着水袋,右手拎着刚打的野鸡,血滴滴嗒嗒地落在上。而目光只是怔楞地落在萧倾城的脸上,竟一时忘了进退……
――――――――――――――
清晨,外面的光线射进来,渐渐映亮了山洞。地上火堆已经熄灭,萧倾城仍然维持着怀抱柳色的姿态。而柳色仍然还在昏睡着,并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
“墨侍卫在这。”洞外传来了高喊声,里面有着难掩的兴奋。接着便是人群跑动的声音,都向这边聚集而来。
“墨侍卫,王爷呢?”带着一队禁军的统领看着墨,他此时倚坐在洞口,跟没看到他们到来似的。表情有些古怪,脚边还放着一只野鸡,显然是死了的,身下有一片干涸的血迹。
“候着。”他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那统领见了他这个模样,目光扫过他身侧的洞口,自然是明白萧倾城就在这里。这墨侍卫跟离王的脾性是一样的,总让人猜不透。他只得向带来的禁军示意,让他们全站在洞口前的空地等待。
没有多久,他们便看到萧倾城的身影便从洞里出来了,怀中抱着一个仅着单衣的女子。他此时虽然发丝微乱,衣衫上也布满褶皱,但他昂扬的身姿挺拔在站高处。目光犀利的扫过众人,给人感觉不但没有显出一丝狼狈,反而更让人敬畏。
“参见离王。”众人跪拜,更加体会到他那种王者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免了,回行宫吧。”他声音低沉,却更显威仪。
“是。”众人应着起身,准备随时动身。
至于他怀中的女子,几乎都知道那应该就是东华太子未来的妃子。但是没人能猜透萧倾城的心思,更没有人敢过问。
“放开她。”随着一声大喝,一道剑芒已经迎面袭来。萧倾城抱着柳色的身子急速闪过,险险地避开了那把软剑。
墨身形快速地飞过来,手中的兵器挡上了来人的软剑,发出一声兵刃相撞的刺耳声响。两人各自举剑相抵,拼得都是内力。
凤鸣丝毫不让,目光穿过墨看着萧倾城,平时温和的模样已经不在,那眸光恨不得化作一道利剑,将萧倾城碎尸万段。
“放开柳儿。”凤鸣冷冷道。
萧倾城薄唇轻勾,眸光却如寒冰:“没人能命令本王。”
“身为离王,你该自重。”凤鸣看着他怀中昏迷的女子,竟然那般衣衫不整。想到昨晚只有他跟柳色在一起,而且她还是晕迷的,一把怒火更是在胸中燃烧了起来。
“本王抱着自己的女人,该自重的是太子才对。”萧倾城说完也不看他,抱着柳色就走。
“萧倾城。”凤鸣怒吼,身形在瞬间移动,软剑直直朝他刺去。
墨却挡在他的面前,手中的长剑与他的碰撞,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萧倾城却是看也没看,只抱着柳色离开。
身后突然似来“噗”的一声,凤鸣的软剑没入墨的左肩,他嘴里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墨侍卫。”身后的禁军中传来惊呼。
“将人拦住,阻止本王者,杀。”他没有回头去看谁,话却是对禁卫军统领说的。
那统领听到他的命令时心里一震,没想到主子会对凤鸣起杀心,那可是东华的太子啊,难道又要引起战乱?就因为他怀中的女子?
但纵使心里有诸多疑问,他也不敢问出来,只得听命行事。给手下的人一个暗示,那些禁军便将凤鸣团团围住。
“萧倾城,你今日如此待我,他日东华大军必然踏平你离国。”凤鸣眸中赤红。
他在心急,因为他知道若是任萧倾城就这样将柳色带回去,他为她新塑的声誉又要毁于一旦了。而自己想继续跟柳色在一起,她要承受的必定是更多更痛。
萧倾城却不听威胁,只是将抱着柳色的手臂紧了紧,继续朝前走去。他不会退让,不会再让凤鸣进入她的生命里,不会再给他们一丝机会。
凤鸣手中的软剑挥舞,禁军的尸体一个个倒下,纯白的衣衫已经溅满血迹。却只能看着萧倾城越走越远的身影,犹如一只困兽。
―――――――――――――
午后,乌云密布,外面的天空一片灰蒙蒙的。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大雨。滴滴嗒嗒的声音打在窗上,好像敲在太阳穴上,一阵阵的疼。
柳色皱着秀眉睁开睡眼,朦朦胧胧间只看到一片红色从眼前拂过,带草药的淡淡香味。素手摸上微痛的额头,看着那雕花的床顶,一时竟想不起自己在哪。
“姑娘醒了。”耳边传来欣喜的叫声。
她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看着自己。而她身边则站着一个红色的背影,站在桌边似乎在研究什么。只是感觉并不像个女子,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那人听到女子的叫声回过头来,才让她才看清来人。他青丝披散,五官俊秀,侧过头来的脸上微皱的英眉还没有伸展开,似正在苦恼着什么。
“秦毅!”她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自那一次在摄政王府离别,大概已经有三、四年的时间,她几乎都忘却了这样一个人,却没有想到他会出现。
“醒了。”秦毅说着,狭长的桃花眼溢满笑意。
“你……我这是在哪里?”她坐起身来,目光环绕过陌生的房内。
“你现在在狩猎场上的行宫,是王爷将你带回来。”秦毅简单说明,纵使他一贯玩世不恭。面对这样的柳色,脸上也显出一丝不自然来。
柳色不然也是想到了,既然秦毅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因为他是萧倾城的人。想到从前的种种,想来那样的离别也是被设计的。回想自己当初的单纯,唇边竟然还扯出一抹笑来,只是有点苦涩。
“我怎么了?”她只记得自己跟萧倾城在山洞里,其它的却没有什么印象。
“你染了风寒,昏了一天一夜。”秦毅回答,然后转头对那个宫女道:“去禀告王爷,然后去看看姑娘的药煎好没。”
“是。”那宫女应着退了下去。
柳色看着那个宫女离去,脑子里突然闪过萧倾城在洞里说过的话。赶紧伸出左手看向腕下,果然还是能看到那点红痣。心突然觉得揪的有点疼,原来那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的。
秦毅看到她的反应,知道她必是知道了自己中了脂红的毒。心里不由叹了一声,在桌边给她倒了杯茶递上去;“刚醒来,喝口水吧。”
柳色冲他笑了笑,有点勉强,也依然苦涩。素手接过他手中的茶杯,一口饮尽了那杯微温的茶水,尝不出一丝味道。
“还要吗?”秦毅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杯子问,竟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柳色摇摇头,看着他将那个杯子放在桌上。
“我是不是真的中了脂红?”虽然明明知道萧倾城不会骗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向秦毅求证。
秦毅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她点了点。她既然知道自己中的毒是脂红,应该也已经知道毒性。他突然觉得萧倾城真的很无情,居然能亲口对心爱的女子说出这些。
“此毒……真的无解吗?”手下意识的握紧,她又问,虽然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秦毅却猛地回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未曾收起的复杂,道:“我会尽力的,或许可以……”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就全部被淹没在柳色的淡然的笑容里。让他一时竟楞了,或许是不明白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没解也是好的,活着太累了……”她杏眸微阖,她突然不想理会这些。
秦毅眼中骇然,为了她周身突然升起的那股疲倦,有些厌世之态。到底是怎样的伤害,才令她觉得死也是好的?她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活?
房间里一时寂静,他看着她的眸子渐渐变得沉痛。而她只是躺了下去,觉得自己累了,好累……正在迷迷糊糊间,却隐约听门外有人在叫自己。
“柳儿——柳儿——”那一声声呼唤终于穿透雨声,越来越清晰地传入耳际。
是凤鸣!柳色猛地坐了起来,眸子下意识的看向紧闭的门。
“柳儿!”门外又传来一声嘶吼,证明她刚刚听到的声音不是在做梦,而是凤鸣真的就在外面。柳色从床榻上下来,穿了榻下的鞋子走向门口。
“姑娘,你刚刚醒来,还是在床上休息吧。”房里只有一个宫女拦着自己,秦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让开。”柳色目光凛冽地看着她,那表情分明是怕自己开门去。
“姑娘……”那宫女踌躇不安地看着她,有些畏惧。
柳色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交她推开,急急地开了房门。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如柱般从房上的琉璃瓦上冲下来,遮挡的她的视线模糊不清。
但她还是看到了凤鸣,他一身白衣染着触目惊心的血渍,雨水已经将他从头到脚已经全被淋透。他就站在院子的门口,面前围了一圈禁军,且已经有两个尸体倒在了地上。
“住手。”她大叫着要奔出门去,那个宫女却及时拉住了她。
“姑娘,外面雨大,你的身子才刚刚好。”那宫女劝着。
“放手,凤鸣。”她的身子还是太弱了,那宫女又死命的拽着她,根本没有挣脱不掉。
凤鸣听到她的叫声,抬目看到她激动的挣扎,心里一阵疼痛。
“柳儿,你待在那里等着,我会带你走。”害怕她在拉扯中受伤,他出言安抚着。怎知就是这样一个分神,让一个禁军趁机近了身,并举刀朝着凤鸣的胸口砍了去。
“不——”柳色大叫着,那把明晃晃的刀身映了她的眼眸,她睁大着眼睛想看看清,眼前却突然一黑,就那样晕了过去。
凤鸣身子本能的一闪,险险地避过了要害,那刀结实地咬在了右肩上。伤口很深,雨水混合着血被冲刷下来,他脚下的积水顿时被染成了红色。
“柳儿。”看到柳色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一个红衣男子将她抱入房中。凤鸣的心里更加焦急,对于身上的疼痛根本麻木一般,作势就要冲上去。
“太子,你是离国的贵客,我们并不想伤你,请您还是先回去吧。”那禁军统领看他受了伤,也不敢继续跟他打下去了,只挡在他面前劝着。
不管怎么样,他必竟还是东华的太子,因为一个女子要了他的性命总是不值的。况且那离王虽然口气强硬,可是这杀意并不明确。若是他真出了事,这罪责怕是要落在自己头上。
“让开。”他伤的是右肩,伤口很深,握着软剑的手已经渐渐麻木起来,软剑在微微的抖着,身上却仍是视死如归的气势。
“太子,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吧,就算你不爱惜自己,也要为柳姑娘想想。她刚刚大病未愈,你的模样已经刺激了她。”秦毅撑着伞从长廊下走来,红色的衣衫比凤鸣身上的血更加妖冶。
“她怎么了?”凤鸣着急地问。
“暂时无碍,但是如果太子不能让她安心,在下就不能保证了。”秦毅看着他右肩上的深可见骨伤口,眸子有一丝悲悯掠过。
“呛啷!”一声,凤鸣的剑落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因为手已经失去知觉,还是因为听从了秦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