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他们冲出重围的时候,跟着他的四个侍卫已经全部倒下。只有霄还强撑在他的身边,两人的身上都沾满了血迹,衣服根本看不到原来颜色,更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
午夜的寒风变得特别凛冽,吹着他们身上每一个伤口,都带着刺骨的疼痛。
凤鸣与霄刚至山坡下,就见有冲天的火把在满山遍野中燃起来,更多的兵士带着震天的喊杀声朝着两人冲过来。
凤鸣的眸子扫过四周,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沿着他们身后的山坡奔逃,那里甚至没有一个士兵。对方目的到底为何?要逼他们去哪里?
来不及多想,就听霄大喝一声:“太子,小心。”霄舞动手中的大刀,将那破空而来利箭挡开。
山上的箭芒随即如网一般朝他们射来。凤鸣的软剑极速转动,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那些箭密密麻麻地被打散落在地上。
两人一边挡箭,一边沿着山坡后退。尽管山坡上有不断的人马显现出来,他们却别无选择。
突然,山坡相反的方向,一道利箭划过寂静的夜色,带着破空的呼啸从他的后方射来。他刚刚意识到要躲,但是已经来不及,那支箭蕴含着强大的内力,直直地埋入他的右肩。
“太子。”霄侧目看到凤鸣受伤,眼中大骇,快速抱着他的身子几度翻滚,惊险地躲过了山坡上射来的那些利箭。
凤鸣与他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施展轻功,脚下不断地轻点着地上的青草、石块,快速地沿着山坡离去。
那些人是在有意的依着某个路线驱赶他们,除了留下的这条路线,哪个方向都会有大批的人马阻截。凤鸣的心渐渐沉下去,已经预感到前路不妙。
果然没有多久,凤鸣跟霄就被迫停了下来。他们看着眼前湍湍不息的河水,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几丈开外,穿着铠甲的兵士正在快速地朝他们聚拢。那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
凤鸣站在那条看不见彼岸的大河边上,午夜的寒风吹动着他和霄沾满血渍的衣袂。霄用力的给他拔出后肩的那支箭,看到箭头上的血竟然是黑色的,抓着箭身的大掌不禁有些颤抖。
凤鸣的后肩随着他的力道,而喷出一道血弧,撕裂的疼痛并没有让他哼出声。但是他随即发现了霄的不对劲,侧过头去也看到那个箭头上的黑血。
很快,那些兵士已经到达河边,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下,都没有动,像是在等待着指令。
一阵“笃—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前方的兵士中让出一条小道。一匹黑色骏马慢慢地行了过来,最后停在那些兵士面前。
来人穿着一身青色的劲装,身材削瘦却很挺拔,脸上戴着一张铁制的面具,露出的眼睛透出千年寒冰般的冷凛。
“是你!”霄眸中大骇。
他记得他,跟柳色在泰丰楼里准备劫柳垂青的时候,霄记得他从对面的客栈里用一只飞镖阻止了他们。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国太子?”霄大喝着问。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跟凤鸣对视。他虽没有说话,凤鸣却能感觉到他在笑,很阴毒的笑意从他那双寒眸中渗透出来。
“他想挑起东华跟离国的战事,想坐收渔翁之利。”相比起霄,凤鸣淡定的多。尽管他的右臂已经开始麻木,握着软剑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个人绑架过柳色,劫持过柳垂青,他可以确定他跟南离皇室有着莫大的关糸。或许他的目的就是复国,所以更想借助东华这样的强国对萧倾城使压。
靖州属于离国的边境,这里的部队大部分都是南离的旧部,他是南离皇室的人,也只有他能暗自发起那么多的人马。
那戴面具的人伸出了他的双手,“啪—啪——”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赞赏地看着凤鸣:“不愧为东华太子,竟看得如此透彻。”
“卑鄙。”霄低骂道。
戴面具的男子却不理他,只对凤鸣道:“太子如此聪明,自然也应该知道如何抉择吧。”
凤鸣淡笑,面色从容,手中的软剑却因为右手的麻木而呛啷落地。
他转过头来对霄道:“霄,你跟了凤鸣那么多年,看来我们今日要在劫难逃了。”
“太子,我们跟他们拼了,多杀一个是一个。”霄粗声说着,面对死,眼里也没有一丝惧意。
凤鸣对他摇摇头,目光调向澎湃的河水:“你怎么还不明白……”那些人是要逼他们跳下去。
这条河是从漓江引流至靖州、过罗通关,然后止于东华边境的苍月镇。这个人设计自己中了毒,又引他至此,怕是要借用他的尸毒,引患东南两境。
所以他们就算今天拼死在这里,最后他们的尸体还是会被扔进这河水之中。
“太子?”霄是不懂啊。
“如果我们今日能够脱险,或许还能阻止战乱。”他低声对霄说着。
他们生在东华,东华的国土有三分之二都是水域,所以东华人的水性极好。那人或许以为他们重伤,又中了剧毒,跳下去肯定必死无疑。
但对凤鸣而言,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即便自己毒发,他相信霄生存的机率很大。
“走。”凤鸣使尽全身的气力,拉着霄跳入湍急的河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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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明媚,却抵不住冷风习习,空气中始终流动着一股寒意。就连那院子里本应开得正盛的梅花,都在昨夜间落了厚厚的一地。
一个五官俊挺的少年大步跨进了院子,直直地朝着华丽的殿门而去。他锦白色的衣袂随着动作扬起、落下,连同眉宇间都透露着意气风发的神采。
少年挺拔的身姿突然在殿门口停顿,剑眉在扫过那一地梅红时蹙紧。这时突然又听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声低泣,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的衣袖又随即被人拽住。
“城哥哥,你快进来看看,仪妃娘娘快死了。”身下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喊叫声。
那是萧云,才八岁的女孩子五官已经长得十分精致,只是个头有点矮,头刚刚达到他的胸。她正仰着头跟自己说着话,满脸的表情很焦急。
而他看到她,眼里毫不避讳地闪过了一丝厌恶:“你才快死了,少咒我母妃。”他毫不客气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快步踏入母亲的寝宫里。
奢华的寝宫内,大红的纱帐下,母亲的三千青丝如缎般铺在身后,满目的红色更映出她绝美容颜上的苍白。
她的床前还坐着萧云的父亲肃亲王,母亲正低垂着凤眸跟他说着什么。因为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而望了过来,映入他身影的眸子里立刻注入一抹华彩。
“城儿。”母亲吃力地伸出苍白的手,招呼着他上前,唇边勾起一抹慈爱的笑。
“母妃。”萧倾城眼中惊诧,也顾不得行礼快步走上前去。双膝跪在床下的踏板上,手紧紧抓住了母亲微凉的手指。
“母妃,你怎么了?”他紧张地盯着母亲没有血色的脸。眸中全是不可置信,他才离宫几天而已,为什么母亲会变成这样?
仪妃只是轻轻对他摇着头,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变得虚弱起来。
“到底怎么了?”他抓着母亲的手摇晃着,心里有不安渐渐升上来。
“二皇子,仪妃娘娘身子欠安,你不要这样……”肃亲王在一边小声劝着。
他的眸子骤然抬起,目光灼灼地盯着肃亲王那张不显年轻的脸。直觉的,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城儿。”母亲轻拍了他的手安抚着,他转过头去,看到她眼神不赞同地看着自己。
萧倾城只得恭敬地低下头去,将心里的疑问压下。
“云儿啊,站那么远做什么,快来到本宫这里来。”仪妃不再看他,扬声叫着站在远处的萧云。
她仿佛知道萧倾城讨厌自己,所以她进来后一直站在柱子那里,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听到仪妃的招唤,她才迟疑地跑上前来。
“城儿,你看云儿长得标致啊,性子也乖巧,母妃就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母妃作主给你们两个订亲怎么样?”母亲的手从自己的手心里抽出来,吃力的拉起萧云的手。
萧倾城斜睨了一眼萧云,眼中满是厌恶,冷哼着撇过了头。
“城儿长大了要懂事,像云儿这般端庄,又出身高贵的女孩子应该早早订下才是,不然会被人抢走的。”仪妃半开玩笑看着他,话语间伴着轻微的喘息。
萧倾城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烦感,蹭地站了起来。他蹙着剑眉看着母亲,他不明白母亲明明知道他讨厌萧云,为什么今天非要当着肃亲王的面提这件事。
“城儿不是一直很孝顺吗?婚姻大事更该听母妃的话才是。今天当着肃亲王的面,此事母妃就作主了。”母妃却好像没有看到眼中的意愿一样,执意作主。
萧倾城却是不明就里,道:“我不要,我的王妃应该我自己选定才是。”他坚决地说着,赌气的甩袖就要离去。
“城儿—城儿——仪妃娘娘!”身后传来母亲急切的喊叫,伴着粗重的喘息。接着又是肃亲王跟宫人的惊叫声,让他的心仿佛重重地被砸了一下。
直觉不好地回过身去,他看到母亲的单薄的身子卷缩在床上。她苍白的素手紧抓着胸口的衣襟,脸上一瞬白一瞬红的,那样子甚是可怕。
“母妃,你怎么了?”他快步跑上前去,推开了宫人的搀扶,将母亲抱在怀里。
母亲好像在努力地压抑着身上的痛苦,她的整个身子都在他的怀里颤抖,抓着衣襟的那只手攥得死紧,长长的指甲已经嵌进肉里,血丝一点一点从指缝里渗出来。
“城—儿-我-快-不-行-了。”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字地吃力地吐出来。
“不,不会的,母妃你这么年轻,你的身子一向都很好的。”萧倾城紧紧抱着母亲,他的心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
“记住母亲的话-记-得-要娶云儿为-妻。”母亲抓着衣襟的那只手松开了,转而抓着他肩上的衣料。抓得那样紧,像是隐忍什么,又像是提醒或强调着他什么,勒得他的肩都痛了。
他看着这样的母亲,她的眸中盛满悲戚地望着自己,却又想传递给自己某种坚强。她好像有许多的话要对自己说,却又说不出来。
母亲并没有等他的回答,或许已经知道再拖下去已经来不及,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仿佛带着眷恋。
嘴里的话却是对肃亲王说的:“肃亲王,城儿就拜托你了!”
她全身痛苦地卷缩着,却还在坚持听到她安心的答案。她不想让儿子看到这样的自己,可是胸口的痛越来越压制不住,像炸开了一般。
“仪妃娘娘请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肃亲王郑重地回答。
母妃听到他的话,唇边终于泛起一丝笑来。那个笑容仿佛用尽了她最后的气力,整个身子突然放松下来。
母妃哀伤的凤眸扫过萧倾城沾了泪水的眼,带着她对儿子最后的一丝不舍,终还是阖上了眼睛。
“不——”那一刻他的心如炸开了一般,五脏六俯都鲜血淋漓。
“不……”萧倾倾倚在床柱上的身子前倾了一下,才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眼前的景物才发现自己是做了梦,大掌捂上起伏的胸膛,那种身心俱裂的痛感仿佛还在。
目光触及红色的纱帐,他缓缓侧过头去,看到柳色安静地躺在那里,俏脸莹白水嫩,小巧的鼻下也呼吸均匀,如蝶般的睫毛微翘着。
才记起她昨天因为那个吻,柳色再次陷入了昏迷,她服了秦毅的药,这次却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醒来。
萧倾城温热的大掌拂上她的小脸,粗砺的拇指来回擦着她的粉颊,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安静的,他才能这般静静的碰触着她。可是他宁愿看到她跟自己闹,尽管那仇恨的目光会令他心如刀割。
柳儿,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也离我而去吗?我还能再承受一次那样身心俱裂的痛意吗?
“王爷,秦公子来了。”鸢儿从门外进来,恭敬地禀报着。
“让他进来吧。”萧倾城应着站起身来,大步跨入外室。
“王爷。”刚刚踏进外室,秦毅正从门外进来,还是规矩地给他行了礼。
“嗯。”萧倾城应着轻点了下头,在桌边坐了下来。
秦毅缓步走到他的身边,站在他的面前。
“她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萧倾城问着,随手拿了个杯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秦毅看着那混黄色的液体,直到他将茶水倒完,才道:“我给她服了安神丸,她会那么快醒过来的。”
“安神丸?”萧倾城蹙眉,是有助睡眠的药物?为什么要她睡?
“夫人最近毒发的非常厉害,皆是情绪失控的影响所制。”他的桃花眼扫了萧倾情一眼,仿佛意有所指。睡着见不到他,他认为好一点吧。
“继续下去她会怎么样?”萧倾城问。
秦毅没有回答,英眉纠结着,只挑着桃花眼看他。萧倾城的母妃就是中‘脂红’死的,他不会不清楚。
萧倾城叹了口气,道:“我是问还有多少时间?”
“多则十天,少则……”少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可是秦毅没有说下去,视线不由转入内室的红帐,一向魅惑人心的桃花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感伤。
像柳色这样的女子,如果没有代姐出嫁,如果没有遇到萧倾城这样的男人,她的人生是不是会幸福许多?
多则十日……萧倾城抓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用力的有些发白。秦毅的意思他是懂的。脂红出自秦门,可是连秦毅都解不了,在这世间他还能相信谁?
“秦毅,我让她醒过来吧。”萧倾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王爷?”秦毅不懂。
萧倾城抬起眸来,对着他薄唇轻勾了一下:“把毒转嫁到我身上,脂红的毒是不是会有所变化?”
秦毅的眸子睁大的看着他,仿佛不能置信。
“我知道脂红转嫁到男人身上会变成另一种毒素,秦毅,你愿意试试吗?”萧倾城又问了一次,说出来那个决定,仿佛心一下子就定了,踏实了一般。
“……王爷,我并没有把握,我甚至从来没有研究过……”秦毅突然觉得咽喉被什么卡住,说不出话来。
脂红从女子转嫁到男子身上会变成剧毒,一般的人会在一个时辰之内就死掉……萧倾城功力深厚,可是那是世间难解的毒药。
他身为离王的君王,难道他真的肯为了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