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你终于如愿了。”
是啊,她终于如愿了,终于亲眼看到他的狼狈,他受着毒药的折磨……看着那骄傲的薄唇上露出的悲戚,可是她的心却突然扎进了什么似的,骤然一痛。
“王爷,王爷。”鸢儿的惊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柳色看到萧倾城卷缩的身子不再抽搐,凤眸也已经阖上,脸色死灰的一片,他的唇很白,好像发冷似的微微抖动着。
“萧倾城。”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跑上前去,手碰到他裹着衣料的肩,冰寒的触感几乎要冻麻了她的指尖。
不知道是感到了她的碰触还是听到了她的叫声,那紧闭的凤眸掀了掀,却终究没有睁开,只是紧抿的唇松了一下,仿佛是在隐隐地笑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唇角,仿佛被人用冷水从头浇了一身一般,手指触电似的他肩上拿下来,眸子也冷了几分。
鸢儿好像也怔了一下,随即吃力地将萧倾城的上身撑了起来,对她说:“夫人,我们先把王爷弄到床上去吧,然后叫再去找秦公子过来。”
柳色迟疑一下,没有应也没动作。
“夫人。”鸢儿看出她在犹豫,故意撑着萧倾城的上身晃了一下,两人差点跌在地上。
柳色的动作比意识快了一步,手及时搭上了萧倾城的另一只胳膊,将他平衡住,再回神时已经不好收回手了。
但是两个人必竟都是弱女子,要是萧倾城没有晕过去还好说,现在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她们弄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可还是没有将人整个撑起来。
柳色这时忽然想起什么看向鸢儿,鸢儿似乎也意识到了。只见她放开了扶萧倾城的手,让他的身子依靠在柳色身上,然后就地上爬了起来。
鸢儿打开门跟外面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墨就进来了。他向柳色颔了一下首,这才将萧倾城弄到了床上。
“我去让人请秦公子过来。”鸢儿看着墨说,示意他也出来。
墨下意识地看了柳色一眼,好像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跟着鸢儿的脚步出去了。
那扇厚重的门被被开了又关,房间里只剩柳色,还有躺在床上昏迷着的萧倾城。
柳**在了床边,看着痛昏过去的萧倾城。他剑眉依然皱着,可是呼吸却有些不稳,看得出来昏迷得很沉。
“难道你不想报仇?”耳边忽然响起那个面具人邪魅的声音。
报仇?她的心怦怦直跳起来,看着这样陷入昏迷、毫无防备的萧倾城,她想不需要跟任何人合作,不需要被人利用,这是最好的机会。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大门紧闭,高高的门板连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外面也很静,几乎听不到脚步的声音。
她眼睛快速地扫了一遍房内,窗下的小竹篮里放着上次鸢儿跟她一起挑的花样子和布料,最上面放着一把银制的剪刀。
她缓步走了过去,伸出素白的手慢慢握上那把剪刀的柄,手指缓缓地、一点点地收紧着。可是它却好似有千斤重般,怎么也拿也、提不起来。
脑子里闪过他们的初遇,闪过他的邪魅,他的冷峻,他的吻,他的温柔,然后是自己站在江都军营外的哭泣,桑青的欺辱,她倒在血泊里失去的孩子和小黛的死……
他的大婚、凤鸣的受伤、柳垂青从城楼抬阶上掉来的身体,最后是两天前自己在这房里被侵占的那一幕。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很久以前就拒绝想起的那些过去种种一一掠过,她感到那些曾经的伤痛在一点点地回笼,剧烈地撕扯着、吞噬着她的整颗心。
杏眸骤然睁开,里面充满赤红的火焰,握着剪刀的手指猛然提了起来。冰凉、钢硬的触感咯的她手心发痛,但是她还是快步走到床前。
萧倾城仍然没有想来,他俊毅的五官,跟那天他威胁自己的样子重叠:“你想死是吧?那就去死吧,但是你死了之后,我会让人把柳垂青的头割下来挂在城楼上,然后将剩下的尸体鞭尸三日……”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突起的喉结,看着它随着他的呼吸而高高低低地起伏。她知道她只要狠心刺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他不必再承受这样的痛苦,而自己也可以解脱掉,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会因为他的死去而消散。
握着剪刀的手猛然举起,对准那个部位直直刺了下去——冰冷的剪刀尖端抵住了他的咽喉,却只是挑破了他劲间的肌肤,血丝从里面渗出来,还是硬生生地停住了。
“……如今靖州至罗通关瘟疫横行,东华怕是会随时来犯,正值人心惶惶之际。如今传言王爷却为此女伤身,两日未曾临朝亲政,此举怕不能稳定军心……”眼前是那个老臣子头破血流的场景,痛心疾首的规劝。
握着剪刀的手在颤抖,只感到湿粘粘的一片滑腻。她真的要杀了他吗?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南离怎么办?那些靖州边境的百姓怎么办?他们的恩怨情仇真的会因为他的死去而消散吗?真的会吗?
她的眼前一片氤氲,握着剪刀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收了回来,手指松动,那把剪刀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而柳色整个身子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剪刀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不大,却有些刺耳。不知道是吵到了他,还是因为颈间的伤口,让昏迷的萧倾城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却骤然睁开眸子,一眼就扫到了地上的柳色。
她单薄的身子就坐在地上,手边躺着一把银色的剪刀,银亮的刀尖上沾些红色的血迹。柳色神情里是说不出的哀伤,眼睛红红的,里面带着的是懊悔…是不甘…还是自责什么的?总之是哭了。
萧倾城皱着眉摸了一下颈间,手上粘粘的一片,带着刺鼻的血腥味道。再看柳色失神的样子,他便什么也明白了。眼里的阴鸷而逝,唇边却勾起一抹自嘲来。
她竟没有下手?是舍不得还是仅仅因为她的善良?手背上折射出一束细微的光线,很淡,他抬眸捕捉到屋顶的某块瓦片松动了一下。
“王爷,洛王爷求见。”外面传来墨恭敬的禀报声。
柳色这才回过神来,回眸对上萧倾城看着自己的眼睛,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脸色也恢复了一些。
“把那东西收起来。”萧倾城对她说着,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然后自己坐起身来。
柳色的眸子落在地上的剪刀上,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这个。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和不甘,但却还是听话地将它捡了起来,然后放在窗下的竹篮里。
“让他进来吧。”萧倾城这才应了一声。
门被人推开,萧湛大步跨了进来。目光看到萧倾城脖子上的伤顿了一下,但是什么也没问。眸子又从柳色身上扫过,那样子好像有事要谈,并且神情有些急切,就连柳色也感觉出来了。
“我出去走走。”柳色知道他们可能有政事要处理,便识趣的回避。
“等等。”萧倾城却叫住了她,接着又道:“你身子刚好,不要到处乱走动,先去偏殿躺一会吧。”
柳色听着没有回头,顿着的脚步走出殿门,朝着偏殿去了。
萧倾城目送那个素色的身影走进偏殿,只到那门关上,才调过眸子来看向萧湛,问:“怎么了?”
“刚刚收到密报,靖州的境内感染的竟然不是瘟疫,而是毒。”萧湛此事回答,眼中还难掩震惊。
“毒?”萧倾城眸子里也闪过惊异。
什么毒能传播的如此快?跟瘟疫一样,一夜之间传染了大半个靖州。
“我查过了,感染比较严重的都是从漓江引流至靖州那条靖河周边的村镇,一直到罗通关。”萧湛将查到的告诉萧倾城。
“你是说有人将毒投入靖河?”萧倾城一边问一边思索,看来也是认同这种猜测。
“嗯。叶御医报,那些百姓的症状虽然像极了瘟疫,却并不互相传染,应该是饮食了靖州的水源造成的。我已经传书,让人封索了那条河。”萧湛又道。
“嗯。”萧倾城点点头。
“奇怪的是东华的苍月镇却并没有异象,会不会是东华那边要有什么动作?”这条河止了东华的苍月镇,独独是属于离国的边境出了问题,这不得不让他这样想。
“不。”萧倾城却不这么认为,他剑眉蹙起,道:“怕是有人想挑起东、南的战事,所以才会想到引祸两国边境”
“王兄何以如此肯定?”萧湛不解,现在只有离国有事,怎么能说引祸两国边境?
萧倾城拍了拍他的肩道:“此人也是想借此毒害东华百姓的,可是他忘了东华虽然一向主和,不轻易挑起战事,但是并不表示会对南离松懈。
靖河虽然止于苍月镇,可是东华的国君又怎么会放心让他的百姓饮用从离国来的水源呢?”如果他是东华的国君,开国初便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
“对呀。”一语惊醒梦中人,所以才只有离国遭殃。
“查清是什么毒,尽快解决此事,免得再起祸端。”萧倾城道。
“是。”萧湛应着,就要急急地出去处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又问:“那我们还要调军东下吗?”
萧倾城看着他反问道:“靖州不是守卫军十万吗?为什么还要调?”
萧湛眼中闪过惊异,问道:“今早我让人送了一份折子给王兄,难道你没看?”
“什么折子?”萧倾城蹙眉。早上他就毒发了,直到柳色从阳山回来才刚刚好一点,应付完那些朝臣又发作了一次,现在才刚刚平息,根本没有时间看那些折子。
萧湛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五天前,靖州的驿站夜间起了一场大火,据说东华的太子凤逸轩一行全死在了里面,无一幸免……”真是祸不单行,怕是跟东华的战事不可避免。
“东华太子死了?”萧倾城惊得站了起来。
凤鸣死了?他怎么可能死?凤鸣是什么样的人物?区区一场大火就能烧死他?这个时间跟跟靖州百姓中毒的时间如此吻合,必然是有什么联糸的。
萧倾城稳了一下心神,又问:“确定?”
“整个驿站都烧成了灰烬,所有东华人都死在了里面。那太子此刻并没有回到东华境内,此时那东华国君怕是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萧倾城的眉拧得更紧起来,忽然有点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吩咐道:“让人密切注意东华的动向,先调三万兵去处理瘟疫,然后秘密将驻扎在青台的十万人马调去丰县,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这次战事真的不可避免,那还未安定的南离怕是又要陷入战乱。而此时的自己已经力不从心,那结局只能会是四分五裂。
“是。”萧湛应着退了下去。
萧倾城的目光仰望着空中飞翔的白鸽,他感觉到正有一张阴谋的网撒了下来,笼罩了整个离国的天空,包括他,或者…还有她……
―――
进了凌雪阁的偏殿,里面还带着浓浓的草药味。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长案上摆着许多的奏折。
柳色扫了一眼房里,觉得身子是有些累了,便躺到床上准备休息。闭上眼睛却总想起握着剪刀的那一幕,枕头上还隐隐传来他的味道。
强迫自己躺了一会还是睡不着,便有些烦燥地坐了起来,觉得胸口闷得透不出气来。便起身来准备去开扇窗子,身子却在不经意间碰落了什么,不过她没在意。
只是走过去打开了窗子,将新鲜的空气迎进来,再回眸时看到一道黄色的折子散落在床下的地上。
这时窗外意外地飞来了一只白色的鸽子,两只爪子停在窗上拍动着翅膀。柳色注意到鸽子腿上有一个精巧的小筒。
她意识到这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她本不是好奇的人,对萧倾城的事也不感兴趣。可是那只鸽子一直不走,她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将那个小筒打开来,把里面的纸条取了出来。
纸条被取走,那只鸽子在她手上拍了两下翅膀就飞走了。柳色拿着那张纸条走回床边,犹豫了一下才伸展开。
字很小,却很清晰简洁,却让柳色的瞳孔骤然大张,死死盯着上面的字‘凤鸣已除’,那字条上就这四个字,却仿佛在她的心里戳了个大洞似的,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门在这时被人打开,她看到萧倾城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正蹙着眉看着地上自己。然后目光落到了她身侧的奏折上,眸子里有一丝异样闪过。
柳色伸手快速地抓起那道奏折,目光扫过里面的内容。大概是说五天前,靖州驿站意外失火,东华太子一行尽数葬身火海。
“柳儿。”手中的折子被他扯了过去,却因为太过用力而扯成了两瓣。萧倾城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担忧地看着她。
柳色的眸子还定在手中破败的纸张上,是真的?凤鸣死了?她的脸变得毫无血色,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泪水从眼晴溢出来,可是她张了张嘴,就好像有什么卡在咽喉里,想哭都发不出声音来。
“柳儿……”他抱着她颤抖的身子安慰,他知道凤鸣对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
柳色任他抱着,就连朱唇都在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大颗大颗地掉到了嘴巴里,又苦又涩。
“柳儿,还不确定,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不一定会事的。”他此时此刻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安慰她,一个为别的男人而伤心的女人,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还没有找到尸体?她突然仰起充满泪意的眼睛看向萧倾城,唇角抖出一声讽刺的笑。那眼中的泪意瞬间被仇恨所取代,她紧抓着他的衣袖,她的眸子赤红地咬着牙地问:“是你,是你杀了凤鸣对不对?”
他看着她眼睛里的伤痛和恨意,痛是为凤鸣,恨却是对自己的,他的心不可抑止地紧缩着。他想说不是他,他没有让人去杀凤鸣,没有,可是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萧倾城只能心痛地收紧了抱着她的双臂,将她狠狠地禁锢在怀里。
可是误会的柳色是抵触的,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推搡着他,踢打着他,她不想再看到他,不想他的靠近。
“柳儿。”手上的力道一点都没有减轻,勒得她的身子生痛。他嘶吼着,想唤醒她,不想看到她为了另一个男人那样伤心。
柳色挣不开他,就张嘴咬他的肩头,每咬一口都狠力地撕扯,直咬到血肉模糊,直咬到嘴里满是他的血……
“是我,是我杀了他,你为他报仇就冲着我来吧。”他的眸子暗淡,声音嘶哑,神情坚定。
他知道柳色是痛的,她需要发泄,那就冲着他来吧。
“啊——”她的哭声变得更加凌厉,嘶咬得他更加厉害。
那些大颗大颗的眼泪都掉在他被咬破的肩上,左胸又开始痛起来,如刀绞一般,他的整张脸都毫无血色
“夫人,夫人。”鸢儿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疯了一样的柳色。她赶紧上前来将柳色拉开,萧倾城也终于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萧倾城,你去死,去死——”柳色疯了一样的扑上去,却被鸢儿死死的拉住。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