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度并不高,而白楚河的话,让顾时忽然感觉更冷。
他的眼角微微跳动,墨瞳流转,望了望安心,又把视线凝聚在白楚河脸上。
凭他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经验,他认定白楚河没有撒谎。
只是……怎么可能?
他轻轻捏紧拳头,指甲往肉里陷了几分,再用力,这才感觉到一阵清晰的疼痛。而这疼痛,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起初,他和安心通过邱老得知:安程远的死,白楚河绝对脱离不了干系。那一天回去的路上,顾时紧紧握着安心的手,立下为安程远报仇的誓言。
但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在了解有关白楚河的信息时,也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进行了多方探询。结果证明邱老说的没错,安程远的死,这笔帐必须算在白楚河头上。
通过顾时精心的谋划、顾奇迹的协助,以及安心带来的好运气,白楚河这条超级大鳄,终于被牢牢困在网中。以他的累累罪行,就算是转而当污点证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见天日。在漫长的审讯和审判结束后,他将被抹去名字,某个建立在暗处的监狱是他最终的归宿。
顾时深信,白楚河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俗话说,当你举枪打雁的时候,就要做好被雁啄瞎眼睛的准备。
不知何处忽然吹来一阵风,顾时一凛,收敛思绪,明白白楚河这样说,只剩下一种可能——
真相!
“想听吗?”白楚河嗤笑一声。
安心忍不住了,“不是你还有谁?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外乎想栽赃陷害给某人而已。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当初我父亲就是太相信你,结果……结果……”
说话间,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恨眼前这个人,若不是因为他,父亲哪怕没有功成名就,但至少还活在人世。她也可以和父亲一起,过简单而又平凡的生活。春天去郊外踏青;夏天坐在树荫下啃西瓜;秋天登高爬山;冬天围坐在一起,吃暖暖的羊肉火锅。
直到现在,她偶尔见到被父亲牵着手的小女孩,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对方,一脸的羡慕。那是她只能深深存在于记忆深处的温暖。
她的小手已经长大,可是再也够不到父亲的大手。那双手曾经沾满了各种颜料,却温暖无比,但是她最后一次触碰到父亲的手时,那双手很干净,却无比的冰凉。
顾时轻轻按住安心的肩膀,安心忽然伸手,拉住了顾时,幸好有他在身边,她才得以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压抑下来。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感觉太阳穴有点痛,但是心里却温暖了许多,不再空空落落。
老天毕竟对她还不薄。
她失去了父亲,但是找到了另外一个,和父亲同样疼她的人。
她抓起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当初她抓父亲的手时,父亲总是会很慌张,生怕手上的颜料弄污了她稚嫩的脸颊。
“别难过,你有我在,一直都在。”顾时轻声说,他弯下腰,身体贴近安心,眼睛却灼灼望着白楚河,“有什么话,不妨统统说出来,我想这个秘密,你也憋在心里很多年了吧。”
白楚河冷冷一笑,的确如顾时所言,那是他从未对人透露的秘密。
就在他昧下邱老给安程远的钱之后没多久,一个雨夜,忽然有人来访。那人脸上戴着一副面具,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极强的威严。白楚河至今还记得,那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落在他耳里,就像是一把刀,顶在他心上。仅仅站在那人面前,他就感到彻骨的恐惧,虽然那人举止文雅,但白楚河感觉就像是在面对最凶猛的野兽。
那人盯着《若干年后》,足足看了数个小时。帘外的雨声停了,他却依然像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最终,那人发出幽幽一叹,白楚河看不到隐藏在面具后的那张脸是怎样的表情,但是却看清楚了那人的眼睛,带着强烈的惆怅、不甘以及……
愤怒!
“没想到,没想到,”那人喃喃说,“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天才,超越我的天才。”
那人手一翻,便掏出一把手枪,白楚河吃了一惊,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但那人的目标不是他,而是那幅画。
银白色的勃朗宁手枪抵在画上,那人的手纹丝不动,许久,他才收回枪,像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既然是世间难得的杰作,我若是轻易毁了,老天也不会原谅吧。”那人低声自语,“我不可以毁掉这幅画,但是画画的人……”
他霍然转身,望着白楚河,眼睛里的波澜已经重新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你做的很好,接下来,想办法除掉安程远这个人,我会给你丰厚的回报。”
在那之后,白楚河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但就在安程远死后,一笔巨额资金忽然汇入到白楚河的账户内。有了这笔钱,白楚河如虎添翼,从此无往而不利。
“那人是谁?”安心问道,此时她静下心来,也意识到白楚河没有说谎。
顾时握着安心的手忽然紧了紧,白楚河的描述,让他忽然想到某个人。但那绝对不可能,因为那个人……只是传说而已。
白楚河没有回答安心,抬眼望向顾时,“顾少,你见识广博,应该能猜到我说的那个人是谁吧?”
顾时心头一抖,双眉之间蹙出深深的皱纹,“白楚河,我只希望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白楚河笑着站起身,脚下传来一阵铁链被拖动的声音,“顾少,我已经是待罪之身,你以为我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狰狞,“别以为我好心告诉你们事实。是你们害我进了监狱,若不是你们,我依然高高在上,不,我就是未来娱乐圈里的皇,就连你,顾时,也要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样。”
他肥胖的身体像一座肉山,每说一句话,身体都在颤动,“顾时,我告诉你事实,是为了让你绝望。你可以报复我,但是那个人,你绝对得罪不起。”
白楚河从牙缝里,狠狠挤出那个人的名字,单单说出这个名字,就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夜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