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错,步步错。
佟正恩在公堂之上被几幅画扰乱了心肠,当场就指认了木乔是沈亦儒的姐姐,就相当于承认她确实是在自己家住过的小女孩。
而木乔又是被霍家所救之人,这就几乎已经证明了她的身份,也相当于间接证明她所说的话是真的。否则这一切的一切,都讲不通了。
接下来的案子,该怎么审,连在场的各位大人都束手无策了。
皇上让他们来和稀泥,却不是让他们来颠倒是非黑白的,要是连这么简单的案子都审不明白,别说在场的各位官员,就连大字不识的小老百姓都糊弄不下去。
更何况,因为事涉科举弊案,也不知是哪里传出去的风声,许多寓居京城的待考学士们都来旁听了。这些人,虽说无官无职,却是个个都能下笔如刀的。
怎么办?
佟正恩完全傻掉了,站在那儿半天不知所措,背上冷汗瞬间就湿透了衣襟。还是当堂的那位主审官灵机一动,将惊堂木一拍,“看佟大人神色有异,莫不是病了?也罢,就暂且请您到大理寺小住几日,养好精神再来回话吧。”
这已经算是最婉转和最温和的方式了,但身为一个官员,被请到大理寺那种地方去小住?这岂不明明白白的表明将佟正恩收监了么?
沈亦儒也不趁胜追击,见好就收了。只是下面的民意却已经沸腾起来了,这不摆明是包庇护短么?过个堂就只问了一句话就匆匆结案,这是什么意思?说佟正恩有病?怕是他心里有鬼吧!
被钦点来审案的各种官员还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流言蜚语已经在京城沸沸扬扬的流传开来。
都说佟正恩仗着是皇亲国戚,所以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更有甚者,把闲话说到当今天子头上。当然不会那么直白的说皇上护短,而是传说皇上因为重病糊涂,所以才会被儿孙蒙蔽,这么是非不分。
那百姓听着虽然觉得生气,但毕竟与自己距离还有些远,骂过几句也就算了。但对于那些莘莘学子,尤其是寒门学子来说此事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佟正恩明明在科举人品上有问题,朝廷却不追究下去,那么以后谁来保证科举的公正性?
相对于官宦子弟,他们的机会本来就少,唯有一个科举才算是相对公平,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连这个机会也被抹了黑,那对他们来说,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所以头一拨的意见主要是各位学子们闹起来的,大量的联名请命,甚至血书通过各种途径飞到皇上的案头。表达了官官相护的强烈不满,以及对于公理正义的明确要求与愿望。这股力量虽然不大,但处理起来却很麻烦。万一弄不好影响了官声,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朝会上,被钦点去审理此案的官员就纷纷公开表示请辞。一个个不是站出来声称自己才疏学浅,担当不起大任,就是干脆告病上不了朝。
那病也不大,不是吃坏东西拉肚子,就是着了凉。横竖现在天气暖和,这些都是常见病,也经得起查证,便是皇上派来御医亲查也是不怕的。
到第三日上,又开始有新的流言在京中留传。
说的是各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已经开始准备兵戎相见了,现在在京郊各自都有囤兵,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
你要不信,大可以到某某庄去看,那儿的山里就驻着军队,每天吃喝都要耗不少粮草,老百姓想去打柴都不让了。再不然,你就在某某村去瞧,我家七大姑的八大姨就住在那儿,亲眼所见,一队队的士兵在操练,可不是作假的。
这些流言,传得是真真假假,有鼻子有眼,让人难以辩别。老百姓听着,却未免都有些开始着急。
要是别的他们也就算了,可这要打仗了谁不害怕?要是生逢乱世那是没法子,但这明明的太平盛世,就是皇上老糊涂了,迟迟不肯将太子立下来才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到时候他两腿一蹬归了西,受苦的可是我们百姓。
于是,由佟正恩一案引发的压力是越来越大。
每天到各个衙门口打听围观的百姓是越来越多,各大酒楼茶坊,四处都在流传着关于皇上身子欠佳的传言。甚至还有人说就是当朝郡马逆天行事,哄骗皇上,想要谋朝篡位。
更有甚者,编了小曲和评书,也不敢讲明,就假托某年某月的前朝往事,说有位驸马爷为了尚公主,杀妻灭子,而后谋朝篡位的故事。讲得是那个生动活泼,引人入胜,越发让百姓人心惶惶了。
不过这时候佟正恩倒安生了,外头都快把他传成男狐狸精,专来破乱太平盛世的也不知道。
成日给关在大理寺里,虽说条件简陋,但并没有过堂受刑。只是幽闭在狭小的房间里,除了木榻薄被,粗茶淡饭之外什么都没有,可让他受老鼻子的罪了。澡也没处洗,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里,一晚上下来,人就憔悴了不少。等到次日,杨婉真倒是派管家来了,给他送了几件换洗衣裳和吃食。
佟正恩急切询问,“郡主呢?此事皇上怎么发落?”
管家一问三不知,“郡主只让您安心在这儿住着,说她会想办法。”
“对对对,你快让她想办法!这种鬼地方,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佟正恩抱怨了半天,才肯放管家离开。
只是坐在这狭小的地方,看着窗外巴掌大的一方天地,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惶恐与焦急。
杨婉真真的会帮他吗?皇上到底要怎么发落?他说过的口供还能推翻吗……
无数的问题纠结在心头,却隐约透着一丝光亮,但佟正恩却不敢去瞧清楚。因为他知道,若是此事当真东窗事发,他一定是个死字,绝对没有半点想头。
而他和杨婉真素来情薄,试问今天若是自己易地而处,会不会为了她费神劳心?如若不能,她又怎么可能当真为了自己四下奔波?只怕是想想清法子撇清关系才更要紧吧。
佟正恩不由得心中暗自长叹,却不敢去想那已经隐约可见的悲惨结局,只是期待着能有万分之一的光明出现。可他真的会有这么好运吗?
“正恩,正恩啊!”
耳边,忽地响起遥远而模糊的呼唤,莫名的耳熟。
是谁?佟正恩忍不住转头去看。却见一团迷雾之中,渐渐走出来一团身影。他才要凑过去看清楚,却见自己的发妻岑凤莲冷冰冰的站在他的面前,“夫君这些年过得好么?”
一双小手冷不丁抓住他衣裳的下摆,岑掌珠仍旧一脸天真而无邪,“爹爹,爹爹你为什么把珠儿扔进水里?”
“女婿,我们家哪点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对我们?”岑家老两口愤怒的冲上来,两双手同时扼向他的喉管!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爹娘,是他们让我干的!”佟正恩惊声尖叫,拼命挣扎。
可背后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儿啊,爹再没用,好歹也养了你二十多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的就连爹都下了毒手呢?这些年,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下面好寂寞啊,你们也不下来陪陪我……”
“丽萍不是已经下来了吗?爹你还寂寞什么?”佟正恩汗出如浆,几乎快要崩溃了。
就见佟福顺摇了摇头,“可是,你们都是享过福才死的,偏偏我一天的福都没享过就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哪!”
眼前死鬼老爹步步逼近,佟正恩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只能无助的大喊,“走开,你们统统走开!”
忽地眼前一花,旁人都消失了,只有岑凤莲站在了他的面前,如从前一样温柔,“夫君莫怕,我是不会害你的。”
佟正恩病急乱投医,“还是你最好了,凤莲,你快把他们赶走,把我带回去。”
岑凤莲点头,“好,夫君我们回家。”
佟正恩理智未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人鬼殊途,你不用带我走,你自己走就行了。”
岑凤莲忽地一脸哀怨,“那夫君果真是要郡主,不要我了么?你连我们的女儿也不要,你这个负心汉!”
“不是的,那是她逼我的。不关我的事!”佟正恩拼命解释,步步退缩。
岑凤莲猛地伸手掏向佟正恩的心窝,“那我就挖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有我还是她!”
“不要啊!”佟正恩吓醒了,方知刚才那只是南柯一梦。
夜渐渐的深了,微弱的灯光摇曳着投下影来,仿佛是岑家人的鬼影憧憧。他立即吹熄了灯,月光又从狭小的窗外外投进来,仿佛是岑家人不甘心而张张惨白的脸。
佟正恩避无可避,处处杯弓蛇影。
看守牢房的差役就听那位佟郡马一惊一乍,一时要灯,一时要水。起初还去瞧过两眼,可他恁大个人,后来居然说自己害怕,要找人作陪。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他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没断奶的小娃娃?
差役懒得理他,只推说大理寺没这个规矩,自回去了。然后不管佟正恩再叫什么,他们都当作耳旁风,再不搭理。
可是他们吃这碗饭的时候都不短了,见佟正恩那副心虚的样儿,彼此心里都有了底。只怕外头的传言确是真的,这位郡马大人,委实心虚得很哪!
(某人一时勤快,把电扇擦洗干净了。可是装上去用了没几天,忽然电扇坏掉了。你说这是为哪般?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