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
阖上殿门独自转回内室,洪嬷嬷见太后目光散漫若有所思,默然侍立少时才斟酌着相问:“太后觉着,方才贤妃娘娘所言……”半晌不听答语,她不敢搅扰正要躬身退开,却见太后忽地一笑,口气淡漠辨不出忧喜,“比之当年李明蕙构陷沈曦的手段,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牵涉太大,当真动起手来实在艰险。就怕算计不成反倒引火烧身——万事还须仔细筹谋。”
洪嬷嬷叹息一声,面色凝重,“这般心机,怕不是贤妃的手笔。”太后眉梢一扬,“你说……那个人?”心中早有答语,她并不以为意,“宸儿那傻丫头能有人帮她出着主意,终究不是坏事。”洪嬷嬷微敛着眉,目有忧色,“我总觉着,此人城府颇深。她这样费心为贤妃设计,该不会……还有旁的图谋?”
太后沉下脸来,缓缓起身行至灯烛前瞧着那摇曳的光焰出神,良久,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口中一字字有如利刃坚冰,“无论如何,先扳倒了眼前这一个。走得一步是一步,有我在,谅她也不敢玩出什么把戏……在李明蕙手下,我受得够了。她该还回来,是该,还回来了。”
似教话中肃杀之意所慑,洪嬷嬷垂下了眼去不敢直视面前身影,岔开了道:“方才送贤妃娘娘回去,听底下人禀了一桩事儿——长乐宫侍候茶水的奴婢染了时疫,皇后见填上的丫头不伶俐,由自己名下指了一个过去,就在昨日。”
太后正拿小铜剪子剔着烛芯上好大一朵灯花,指上一颤,火苗“扑”的一声化作一缕青烟。青烟旋即在空气里湮灭无痕,她徐徐搁下手中铜剪,唇边似有似无一点笑意幽深,“正愁不知从何下手……如今她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四面门窗尽皆掩合,室内并没有风过。点点烛火忽而一阵乱颤,晃动的光影投在人面上,明明灭灭掩饰了一切复杂表情。
几阵秋风,一夜寒雨,天气一日日愈发冷了。目之所及尽是萧索,枝桠间残叶飘摇着欲坠不坠,几乎不能想见春夏时的浓翠欲滴。
寒冬将临,宫中是少见的微澜不兴,平静得教人心下不安。婕妤傅氏怀有身孕,宠遇优渥自不消说;余者才人云氏及林、李二婕妤,也算颇得了几分恩幸。帝后无端情绝又平白言好,近日愈显亲密有如寻常人家;外朝却是波云诡谲,毅章侯病重加之皇后此前失宠,坊间盛传李氏名门大厦将倾,众人免不得皆暗自揣测。